等劉嬤嬤去忙了,錦卿抬頭望天,她自認自己只是個賣藥的,不是什麼救死扶傷的大夫,連朱貴的面都沒見到,就冒冒失失的跑去朱老貨家說人家城裡大夫方子開錯了,人家親爹都不著急,她這算什麼。(看小說到
)
晚上的時候,錦卿整理好了藥箱,準備了明天的行頭,錦知早已經鑽到被窩裡睡著了,初秋的晚上已經很涼了,錦知蜷縮在被子裡,從外面看去,被子像鼓起了一個大包。
錦卿從床頭的木箱子裡翻出了冬天穿的厚袍子,輕輕的蓋到了錦知身上。錦知也漸漸長大了,不好再跟自己和嬤嬤睡一張床了,等過了這個冬天,錦卿準備托徐斌打張竹床放堂屋裡,分開睡好了。
就在這時,錦卿家的院門被人捶的震天響,遠遠就傳來牛氏的哭叫聲:「錦卿!錦卿!快開門啊!」
正就著昏黃的油燈縫補衣服的劉嬤嬤嚇了一跳,不留神手上的針便扎進了肉裡,疼的她吸了口涼氣。
錦卿連忙抬頭看了劉嬤嬤一眼,劉嬤嬤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便披上了件外衫,起身去了院子了。
錦卿放心不下,也跟了出去。劉嬤嬤到了院子裡並未開門,只試探的問道:「誰啊?」
牛氏哭叫道:「劉大嬸子,是我!朱貴家的!」
劉嬤嬤心下生疑,說道:「你看這大半夜的……有啥事明天再說吧。」
牛氏把木頭大門拍的震天響,叫道:「嬸子,叫錦卿出來,救救我男人的命吧!」
錦卿嚇了一跳,和劉嬤嬤對視了一眼,劉嬤嬤哪能不知道朱老貨找城裡大夫,故意在全村人面前給錦卿難看,心裡一直憋著氣,不由得脫口說道:「錦卿睡下了,你公公不是請了城裡大夫來看嗎,還要我們錦卿幹什麼?」
牛氏手下不住的拍著門,「嬸子,我公公不好我知道,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吧,朱貴他現在昏死過去,怎麼叫都叫不醒了!」
一聽這話,劉嬤嬤頓時惱了,城裡的大夫把人治的快死了,現在找她的錦卿過去看病,若是看好了也就罷了,若是看不好,那豈不是所有責任都推倒錦卿頭上了?!
劉嬤嬤平日裡對別人連大聲說話都不曾,然而此時卻按捺不住了,推錦卿進了屋子,上前去把門打開,抱著胳膊看著哭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的牛氏,罵道:「你們家一個個都不安好心,人都昏死過去了才來找我們錦卿,萬一有個什麼好歹,是不是都要賴到我們錦卿頭上?」
栓子叔和栓子嬸也聽到了響動,開了院子門,栓子嬸瞇著眼睛說道:「朱貴家的,你們家做事也太不地道了,都是鄉里鄉親的,咋……」
一看栓子嬸那快人快語的要說難聽話,栓子叔連忙摀住了她的嘴,轉而對牛氏說道:「朱貴媳婦,要請錦卿去看病,還是讓你公公來請吧,你公公要是不願意,人家錦卿過去了算個啥事兒啊,你說是不?」
牛氏最後看了眼一臉堅定的劉嬤嬤,咬牙便轉身就往家裡跑去。
劉嬤嬤回到屋裡,看到坐在了炕沿上的錦卿,拉住錦卿的手說道:「錦卿你可別心軟,朱貴要是沒救過來,朱老貨那可是個不講理的!」
錦卿點點頭,心裡感覺怪怪的,說到底,她也不忍看到在自己的附近,有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消逝了。可再看看床上睡的香甜的錦知,還有為了她和錦知操勞了這麼多年的劉嬤嬤,她沒法去讓自己做一個這樣的聖母。
連死去兒子的宅基地都容不得侵犯,何況朱貴又是朱老貨的全部希望,若是出了問題,朱老貨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遭殃的不止是她了,還有她背後的錦知和劉嬤嬤。
錦卿曾在一家醫院的藥物研究所實習過一段時間,有不少病人死後家屬便來醫院鬧事,要賠錢要償命,人死了便怪罪到醫生頭上,這種事情錦卿見的多了,她不願招惹這種禍事上身。
然而沒過多大會,錦卿家的房門又被敲響了,劉嬤嬤打開門一看,居然是朱老貨和族長。
劉嬤嬤見了族長嚇了一跳,沒想到朱老貨居然請了族長過來,朱老貨一臉的焦慮,眼神卻又躲躲閃閃,不去看劉嬤嬤。
族長拄著枴杖對劉嬤嬤說道:「去把錦卿丫頭叫過來,讓她瞧瞧朱貴,老貨跟我保證了,治不好也不賴錦卿!」
別人來了好打發,可錦卿一家若不是有族長庇護,哪能在朱家村立足,若是族長的要求,錦卿是無法拒絕的。
早在族長說話的時候,錦卿就已經聽到了族長的聲音,族長話音未落,錦卿就已經背好了藥箱走到了門口,衝門口的眾人說道:「走吧,我去看看。」
朱老貨眉頭頓時舒展開了,劉嬤嬤不甚放心,轉身鎖上了院門,要跟著錦卿一同去。
路上,朱老貨攙扶著族長在前面快步走,看了眼跟在身後的錦卿和劉嬤嬤,沖族長說道:「大伯,這大半夜的還勞煩您老人家起身真是不好意思!」
族長歎口氣,說道:「謝我就罷了,你得謝謝人家錦卿,前幾日你是怎麼擠兌人家的?你看你都要四十的人了,心胸還比不過人家小姑娘!」
朱老貨被族長這麼說,面子上頗為掛不住,潛意識裡他還是覺得請錦卿來是掉了面子,而且之前二兒媳牛氏來請,錦卿還不來,非要他找了族長出面。不過是個走街賣狗皮膏藥的丫頭片子,還擺這麼大的架子!
想到這裡,朱老貨心裡一堵,立即分辯道:「大伯,這不是大半夜的找不到別人嗎,要不是這麼晚了,我就……」
瞧這樣子,合著朱老貨是大半夜找不到別的大夫,萬般無奈之下才找的自己啊!
錦卿冷笑一聲,拉著劉嬤嬤停下了腳步,說道:「原來老貨叔找我還是委屈您了,我這就回去,你還去城裡找高明的城裡大夫吧!」說完,錦卿拉著劉嬤嬤轉身就走,前方病人怎麼樣她幾乎完全不知道,人家都嫌找她配不上自己的身份了,她何必大半夜的巴巴的貼上去。
族長看著又氣又急,一巴掌拍到朱老貨的腦袋上,罵道:「你看你個龜孫,一張破嘴跟個碎嘴媳婦似的,亂叨叨些啥,還不快去把人家給拉回來!」又附在朱老貨耳邊說道:「有人看病總比讓朱貴一個人硬熬著好啊!」
朱老貨想想還在床上躺著昏迷不醒的二兒子,一咬牙,漲紅著一張臉就追了上去,攔住錦卿和劉嬤嬤,腆著臉說道:「錦卿,叔說話沒個準頭,你千萬別往心裡去!要是治好了朱貴,要多少錢叔都給你!」
錦卿原本也沒打算走,畢竟人命關天,她若能治就治,若是不能治絕不逞強,便拉著劉嬤嬤回身。
看著朱老貨,錦卿認真說道:「錢不錢先放一邊,能把人治好才是最重要的。我還不知道朱貴得了什麼病,也不能保證我能治好他的病,當然你放心,若我不能治絕不會亂來,會讓你盡快去找別的大夫,不耽誤時間。不過我醜話說前頭,如果萬一朱貴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得保證不能怪到我身上,更不能找劉嬤嬤和錦知的麻煩!」
沒等朱老貨回答,不遠處的族長聽到了錦卿的話,高聲叫道:「丫頭你放心,老貨這龜孫子敢亂來,看爺爺不敲死他!」
朱老貨一把年紀,孫子都老大了,可動不動就被族長罵成是「龜孫」,一張老臉一會青一會紅,硬著頭皮拱手說道:「顧大夫你放心,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朱貴要真是有個萬一權當我兒子命不好,我絕不找你們麻煩。」
得了朱老貨的保證,錦卿才點點頭,腳下不停的跟著朱老貨去了他家裡,這次朱老貨算是領教了錦卿的硬脾氣,一路上話也不敢多說了,就怕錦卿拔腿走人。
朱能和張氏站在堂屋裡,一臉懷疑的看著錦卿,錦卿懶得搭理他們,直接在牛氏的帶領下進了朱貴的房間。
一進去,一股混合著汗臭的腐敗味道就撲面而來,就像是幾個月沒洗過澡一般的酸臭,難聞的要命。
錦卿藉著油燈的光亮四下打量了下這個房間,門窗都關的死死的,縫隙處還塞滿了破布條,連絲風都透不進來。
錦卿忍著氣味,皺著眉頭問道:「怎麼關這麼嚴實?不怕把人給悶壞了?」
牛氏也知道屋裡的味不好聞,舉著油燈看了看錦卿並無厭惡的神色,才放下心來,抹著眼淚小心回答道:「還不是那胡大夫說了,朱貴不能見風,要好好的捂捂,發幾場汗,把濕毒排出來就好了。」
錦卿看著躺著床上的年輕男人,在昏黃的燈光下,臉上浮現著詭異的青色,嘴巴上滿是乾燥的白皮,而身上足足壓了有四床厚被子,身體在被子裡面還在不住的發抖抽搐。
牛氏將油燈放到炕上的木箱子上,傷心的站到床邊,推了推朱貴,抽噎著喊道:「朱貴,你快起來,錦卿妹子來給你瞧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