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生活是仄逼的,忙碌的人在忙碌,無聊的人在無聊,空虛的人在空虛。我無數次的看著李宗昊忙碌的背影,猜想著他的心是否也是這樣忙碌。
沒有小提琴拉後,我在老師眼裡變成了乖巧的孩子,不逃課,坐在後面也不吵同學,一次月考過後,成績有了點小進步,老師把我的位置往前調,象徵著我的成績在進步,而對於我來說則象徵著離李宗昊的背影越來越近。後來到我的臉可以直接揪著他的後腦勺時,我們至始至終沒有在學校裡講過一句話。我開始懷疑那雙白色球鞋的主人究竟是不是他,可是當他第一次回頭看到我時,那眼中的驚詫卻是無疑的,看了我好一會兒,我不做聲色的把頭埋低了一些,手中的筆在紙上重複地寫著A。
「你怎麼沒拉小提琴了?」我抬眸看著他那雙被掩飾得很好的雙眼,門口帶著厚重眼鏡片的班主任咯吱窩裡夾著試卷邁了進來,教室裡剛才嗡嗡的的聲音馬上變得無影無蹤,他立即轉過了頭去,坐正,我想告訴他我的小提琴的故事,可是還沒等我想好怎樣措詞,他又只是把背影留給了我。老師開始發試卷了,他坐在第二排最中間那個位置,他又是第一名,第一個他上去拿他的試卷,回來的時候,他的身子朝著我,趁著他還沒有回過身的時候我把剛才寫的一個紙條塞到了他拂在我桌面上的一隻手裡,我埋著頭也不知道他會對我這這個動作作出什麼反應。我在字條上寫的是:放學後告訴你原因。
放學後,混在人群中,他在後面一直跟著我,我孩子心性大發,在人群中跑了起來,一直向前跑著,回頭猛然發現身後已不見他的身影,駐足,張望,一臉的失望,也許他根本就不是跟著我,而只是我的錯覺罷了。我回身,腳下一雙白色球鞋赫然印於眼底,我抬頭對他笑了笑,笑完之後,才覺得自己的臉很燙,我想他一定發現我的臉紅,因為我觸到耳朵的手被燙著了。
「你怎麼知道我拉小提琴?」我的雙手捂著耳朵,把臉順便也遮去了一大半,樣子傻傻的走在他旁邊。
「你一直在後面看我。」他答非所問,卻把我的心臟逼得撲通撲通地跳,我嘟了嘟嘴,像那些小女生一樣扮這種可愛的表情以緩解尷尬。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不拉小提琴了嗎?」想起小提琴的殘軀,我緊張的心情被一種凝重代替,「我的爸爸娶了一個壞女人,她把我的小提琴砸了。」
我們沿著一條小巷子走,他停了下來,靠在牆壁上,雙手插在口袋裡:「白雪公主的現實版。」我學他一樣靠在他旁邊的牆壁上,認真考慮了一下他的話總結道:「沒這麼壞吧。」
他笑了,我看著他的側臉,那淡然的笑,那不經意的笑,那對現實無奈的笑,我跟著他一起笑了。
快走到巷子的盡頭,他說:「你拉琴的樣子很好看。」然後我就裝著樣子拉給他看,假裝有一把小提琴閣在肩上,哼著調調,我在他周圍旋轉,做著誇張的動作,他的身子隨著我轉動,我閉目沉浸在這樣的表演中。哼完一個曲子,睜開眼睛,看著李宗昊拳頭虛抵著下巴憋著笑的樣子,我故作嚴肅的問:「樣子好看嗎?」他的點頭一點兒也不嚴肅,從他的不嚴肅中我能知曉剛才我的表情有多滑稽,我病怏怏的低頭。
「小姑娘你表演的蠻好的。」我回頭朝聲音處瞧去,一個老漢嘴裡抽著煙,一口黃牙一說話就*無遺。本來只是想在李宗昊面前皮一下,竟沒想到被路過的人撞見了。羞愧死了,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而那個老頭還以為我是在謙虛,一個勁兒的朝我伸出大拇指,我尷尬的笑了笑,拉著李宗昊快速奔出了這個事發場地。
越來越臨近中考,老師企圖把每個人的心弦拉得緊緊的,上課的時候是鴉雀無聲,下課了也不見交頭接耳,因為上一節課的老師還沒有走,下一節課的老師早已守在了門口,兩位老師之間的交替讓學生只有打個哈欠的時間。我和李宗昊之間的交流就被這現實逼得只能以紙條的形式。我有時候會用紙條問他問題,有時候會用紙條跟他談些其他,寫的多了就變成了天南地北都侃一下。
我們放學並肩走過一段回家的主道,然後分道揚鑣。
中考的前一個月,老師讓我們在卡片上寫下自己的目標,我在紙條上寫:「你想考哪所高中?」踢了踢他的椅子,遞給他,在我對著卡片上「目標:」後面的空白失神時,他的後背在我桌上輕微的撞了兩下,手從桌子底下伸了過來,我的手癱在他的拳頭下,他是手突然握著我的手,掌心對著掌心,紙條被夾在掌心中間,我渾身一個激靈,心開始跳個不停,不同於害怕的跳動,不同於緊張時候的跳動,而是心動。他在紙條上問我考哪所高中,我在這句話的下面寫到:「你考哪所,我就考哪所。」他是作為我們學校重點高中的苗子培養的,定的目標必須是我們縣的最好高中,頂頭三尺有老師,這個目標必須首先得讓老師們滿意。我寫下這句話的信心一方面是最近成績有所進步,另一方面是我爸爸有人,我爸爸早就暗中跟別人打好了招呼,「怎麼著也是能弄進去的。」這是我在一張喜宴的飯桌上聽到的原話。李宗昊收到我的紙條後,寫下了他的目標,把卡片豎起來,那個視角剛好是我能觸及到的地方,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斜射進來,照在他那帶著酒窩的淺笑上,我在卡片上迅速寫下了和他一樣的高中。
「為什麼要和我選一樣的高中?」放學的路上,他問我,眼眸深深。
「本小姐有信心能考上。」忽略掉他眼中那魅惑人的神情,我裝著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繼而又謙虛的問,「你信不信?」
「信,許大小姐想做的事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呢?」
「哎,你這幅表情好像很不屑的樣子?」
「有嗎?」他越是要掩飾,臉上的笑就越是無所顧忌,我跑過去想給他一拳,被他避過,我氣急敗壞的追著他的身影。追到巷子裡,他頓足回身,我沒有收住我的腳步,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裡。
我們無所顧忌的鬧在一起,每一次都會讓我的心跳快一點,心跳到極致的是那一次,那是星期五的最後一節課,他遞給了我一張紙條:我好想再看你拉小提琴。下了課後我要他在巷子口等我,我飛跑回家,把那把裂了縫斷了弦的小提琴的殘軀從儲藏室拿了出來,匆忙中把儲藏室翻得亂七八槽,女人看了對我喋喋不休的罵道,我頭也不回地背著自己的小提琴來到了巷子口,額頭上沁著汗珠。
「如果你不嫌棄它的聲音太刺耳的話,我就拉給你聽。」我拉開背袋的拉鏈,把小提琴展示給他看。
「許安琪,我負責幫你把你的小提琴修好,你負責拉給我聽好嗎?」他突然把我抱進懷裡,輕輕的,然而聲音卻有些梗咽。
我能發覺他的心在顫抖,我在他的懷裡狠狠點著頭。
昏暗的小屋裡,陽光從窗口射進來,一片餘暉灑在床上繼而延伸到地上,我在他的屋子裡背著手巡視著他的房間,簡陋,太簡陋,跪在他的床上,雙手握著窗戶的桿,望著外面金黃的麥子。我把雙手交錯著放在窗台上,把下巴擱在手背上,撅著屁股。他坐在地上背靠著床,周圍擺著工具,他帶著手袋的手拉著弦,繞到弦柱上。
「許安琪?」我回頭見他已把琴弦接好,「試一下看怎麼樣?」
我試了下音,音色還是很差,我苦著臉搖了搖頭。
「算了,壞了的琴,修得再好它的音色也比上以前。」
我把小提琴放到一邊,坐到他旁邊,下巴擱到他肩上,安慰道:「別這樣垂頭喪氣的,以後等我有了一把好的小提琴我一定拉給你聽。」
「許安琪,上了高中我們就交往吧。」
「嗯。」我欣喜的點頭,全然忘了該怎樣害羞。他把我擁進他的懷裡,然後又抬起我的下巴,一遍一遍的摩挲著我的唇,我任由著他擺佈,那是一種令我安心的擺佈。我們的約定如幸福的泉水澆灌著我們,而之後我們差點摧毀了這個約定。
那是中考之前學校放了幾天假,我呆在家裡百無聊賴,穿著睡衣在房子裡走來走去,就是看不進去書,爸爸和那個女人都去上班去了,樓下嬰兒的哭聲不斷,不知道那個李媽又跑到哪去了,我下樓,嬰兒車裡半歲的弟弟估計是知道沒人理他,便便哦哦大哭,鼻涕橫流,我在他臉上戳了一下:「好哭佬。」用他胸口的布隨便擦了一下他臉上的穢物。從窗口望去院子裡李媽正與人說話,那人的身影隱在樹中,影子被射到地面。我走到院子裡,叫道:「李媽,你這是在和誰說話,小鬼蛋正哦哦大哭,哭的煩死了?」看到那個被背影時我愣了一下,他轉了過來,我對他展開甜蜜的笑,只是他的眼神那麼的淡,一如我在酒吧門口看到他時充滿著憂傷,我準備上前問候他:「宗昊,你怎麼來了?「可當我前進一步,他的身子就往後退一步,他沒有想到那個陪他笑陪他鬧的女孩居然是書記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