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母子初見
緣風將我帶到一個別苑，我趕緊衝了進去。只見一個三歲多的小男孩在院中蹦蹦跳跳，咿呀歌唱，看起來煞是可愛。
一邊的奶娘看見我，連忙下跪道：「林嬤嬤給皇后娘娘請安！」
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哀喜，奔過去，一把抱住小男孩喚道：「澈兒！」
小男孩瞪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我，粉嘟嘟的臉上是滿滿的疑惑之情。他對著林嬤嬤說道：「林嬤嬤，這個人是誰啊？怎麼哭了？」
林嬤嬤趕緊說道：「小皇子，這位是你的母后！快叫母后！」
澈兒瞪著大眼睛看著我，疑惑地叫道：「母后？」
我緊緊地摟著他，喃喃地說著：「澈兒乖，不要叫母后，叫娘……」
他伸出一雙小手，胡亂地在我的臉上抹著，說道：「好……叫娘……娘也要乖……娘不要哭……」
我的淚卻更加洶湧了。
我抱著他，在他的臉上狂親著，喃喃地說道：「澈兒，娘對不起你……現在才來看你……」
「娘……娘不要哭了……林嬤嬤對我很好……還有父皇和緣風師父也經常來看我……」
「父皇？」我微微一驚，心中立刻猜到了是什麼。愈發的難過。
「父皇說，他會救醒母后……會帶著母后一起來看澈兒……現在……娘你來了……父皇怎麼沒來啊？」
看著他一雙閃著靈氣的大眼睛，聽著他童稚的聲音，我的心一陣緊揪，又悲又喜。喜的是，寒似辰竟然將他視為幾出，沒有為難他。悲的是，他竟然認賊作父，甚至還頗有感情。
「緣風師父！」澈兒又對著緣風甜甜一笑，問道，「緣風師父今天要教澈兒什麼醫術啊？」
緣風對著他微微一笑，我對他感激說道：「緣風，多謝你！」
緣風仍是謙遜一笑。
我抱著澈兒，忍住眼淚問道：「澈兒，有沒有想娘啊？」
澈兒點了點頭說：「想！好想去看娘，可是，父皇說，娘生病了，不能打擾你，所以……澈兒就一直等……終於看到娘了……澈兒好開心……」
我哽咽地說：「娘也好開心！」
「娘……不要哭……父皇說娘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所以……娘不要哭……哭花了臉可就不好看了哦……」他的一雙小手，不停地為我抹著淚。
「皇后娘娘，您看小皇子多乖巧！」林嬤嬤笑道，「他可真是機靈，皇上請的太傅教他的詩詞禮義，緣風師父教他的醫術，他一遍就會……沒見過這麼機靈的小孩子……」
我對她感激一笑：「多謝林嬤嬤的照料調養！」
林嬤嬤笑道：「這是奴婢該做的！再說，小皇子這麼機靈，奴婢看著也喜歡啊！」看了看我們，又笑道，「皇后娘娘和小皇子多聚聚，奴婢這就去為你們做飯……」說著，她就抹著淚走開了。
我抱著可愛的澈兒，真是怎麼親都嫌不夠。
小澈兒嘟著嘴說：「娘，你再親下去，澈兒帥氣的小臉就被你親壞了！」
我忍俊不禁：「誰說你長的帥啊？」
「見過我的人都說我長得帥！父皇也說過呢，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澈兒總感覺……總感覺……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很不高興……」
我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強忍住心中的難過說：「那是他嫉妒你！」
「哦！」他鄭重地點了點頭，「原來，父皇是嫉妒我啊！父皇長的也那麼好看，他嫉妒我，說明澈兒更帥！」說著，他開心地笑了起來。
我心中忍不住難過起來，澈兒，你怎麼明白，他不高興，是因為你的娘愛的是你的親生父親。而你又怎麼知道，你的親生父親，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看最溫柔的男人！放心，不管怎樣，娘一定會帶你去找你的親生父親！
想到這裡，我開口道：「澈兒，以後，你不要叫他父皇，要叫他舅舅！」
澈兒瞪著大眼睛問：「為什麼？父皇跟舅舅是一個意思嗎？」
我一怔，叫我怎麼跟他說，這個天真的小孩子，怎麼會明白裡面的糾纏！
見我不說話，澈兒拍著小手說：「哦！明白了！父皇跟舅舅是一個意思!就像母后跟娘親也是一個意思一樣！」
我聽得心中一酸，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一轉眼，到了吃飯的時候，我抱著澈兒，和緣風一起，走進了屋子。
我抱著澈兒坐在飯桌前，見緣風和林嬤嬤都站在一邊，連忙招呼道：「大家坐下一起吃啊！」
「皇后娘娘，奴婢們是下人，怎麼可以跟主子坐在一起？」林嬤嬤低著頭說。
我微微一笑：「你們這麼照顧澈兒，我感激都來不及，怎麼會把你們當下人呢！」
「可是，這身份尊卑，奴婢們還是分得清楚的！」林嬤嬤又道。
「說句實話，你們這樣看著我，我是真的吃不下啊！」我佯嗔道，「趕緊一起來吃，等會兒飯菜涼了，吃壞了肚子，可有你們自責的！」
說著，我不由分說地將他們二人拉到了椅子上。
緣風倒是處之淡然，慢慢地吃了起來，倒是林嬤嬤，戰戰兢兢地端著碗筷，眼看著飯菜就要哆嗦下來了。
「奶娘，你快吃吧！」澈兒笑道，「再這麼哆嗦下去，恐怕到了半夜，我們也沒吃完……」
一句話逗得我們都笑了起來，林嬤嬤這才試探地夾了些菜到嘴裡。
「娘！我要你餵我！」澈兒張著小嘴說，「雖然知道要自立其食，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見到娘，澈兒就覺得想要調皮了……」
我笑了笑，將一口飯送到他的口中說：「好！以後跟著娘，想怎麼調皮就怎麼調皮！記住，澈兒是爹娘的寶貝，爹娘要你什麼也不比其他的小朋友少！」
「娘！你以後再也不會離開澈兒了，是嗎？」他邊大口地吞著飯菜，邊含糊不清地問。
「娘怎麼會離開你呢？」我愛寵地摸著他的小腦袋，笑道，「娘要一直陪著你，去找你爹……」
「找我爹？」他不解地問。
我一怔，不知道該怎樣將真相說出來。
正在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澈兒，父皇在這裡！」
是寒似辰！
見狀，林嬤嬤趕緊下跪請安。
澈兒也掙脫我的懷抱，奔到寒似辰的面前，一把撲到他的懷中，喚道：「父皇！」
寒似辰一把抱起他，笑道：「澈兒，一個月不見，想父皇嗎？」
澈兒點了點頭說：「想！父皇怎麼不來看澈兒呢？」
「父皇要去……」寒似辰看了看我，對澈兒說道，「父皇要去對付一個大壞人……他要搶走你的母后！」
澈兒驚異地瞪大雙眼：「要搶走我的娘親？」
寒似辰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問道：「澈兒愛不愛父皇？」
澈兒點了點頭：「父皇對我這麼好，澈兒當然愛父皇！」
「那麼，如果有壞人要搶走你的娘親，要傷害父皇……你會怎麼樣？」
「澈兒會學好本領，保護父皇和娘親……」澈兒堅定地說，「澈兒要父皇和娘親永遠在一起！」
我的心中，泛起無盡的酸楚。澈兒，他不是你的父皇！你的父皇，如今在另一個國家等著我們！可是，你竟然跟我們的仇人如此親厚，你甚至信誓旦旦的要保護他！你可知道，他口中的壞人，才是你的父皇啊！
看著天真無知的澈兒，我的心中，一陣悲涼。
不過，昭羽，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帶著澈兒前去尋你，我會讓他知道，誰才是真正愛他的人！
我從寒似辰的手上奪過澈兒，對澈兒說道：「澈兒，娘帶你去休息！」
「可是，澈兒才見到父皇，好想跟他多說一會兒話！」
寒似辰笑了笑：「澈兒既然這麼想念父皇，那麼，父皇今晚就不回去，跟母后一起陪你！」
我瞪了他一眼，抱著澈兒就往房間走去，寒似辰在後面悠悠地跟著。
到了房間，我將澈兒放在床上，問道：「澈兒要不要洗個澡？」
澈兒搖了搖頭：「我想跟父皇和母后多待一會兒！」
我笑了笑：「不要緊，娘給你洗！」
澈兒的眼中閃出欣喜之色：「真的？」
我笑道：「我是你的娘親，這些事，當然是我做啦！」
說著，我出門吩咐林嬤嬤打些熱水來，進門之後，澈兒撒嬌的摟著我的脖子：「娘陪我一起洗！」
聽到這句話，我懵了。從小，我就習慣一個人做自己的事，一個人學習，一個人看書，洗澡之類的更是如此。雖然澈兒是我的孩子，可是，我還是覺得彆扭。呵呵，可能是一下子難以適應絕色的轉換吧！
於是，我借口道：「可是，舅……他在這裡……」
「父皇和娘親不是夫妻嗎？那為什麼還要見外啊？」澈兒不解地問。
我聽得有些尷尬，跟小孩子說這些事，總是難以啟齒的。
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寒似辰笑道：「澈兒乖，自己洗，等會兒娘親再洗……」說到這裡，他不懷好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瞪了他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心思，鴛鴦yu？這麼少兒不宜的情節，還是省省吧！
熱水來了，林嬤嬤將熱水倒進大盆之中，確定我們不需要她的幫忙，這才戰戰兢兢地走了出去。
我脫下澈兒的衣服，卻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他的全身肌膚竟然是紫黑色！難怪這天氣不冷，他竟然穿的這麼嚴實！怎麼想得到，面容這麼漂亮的小孩子，身上的肌膚竟然是如此的詭異！
見狀，寒似辰也是大吃一驚，他慌忙走過來，扶著澈兒的身體驚道：「這是怎麼回事！」
見到我們大驚失色的樣子，澈兒不解地問：「父皇母后怎麼了？」
「你的身體……」我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會這樣……」
「聽林嬤嬤說，我從出生起就這樣啊！」澈兒澄澈的眼中，是滿滿的疑惑，「父皇，母后，這樣有什麼不對嗎？」
寒似辰正要叫林嬤嬤進來，我阻止了他。我恨恨地看著他：「你明白的，不是嗎？當年，你給我下的情殤謎，如今……如今竟然蔓延到我孩子的體內……」
寒似辰也明白過來，他的臉上浮現內疚之色，又安慰我道：「這三年來，澈兒都安然無恙……說不定……放心……不會有事的……」
我恨恨地掃了他一眼，不再看他，我緊緊地摟著澈兒，忍不住流下淚來：「澈兒……你還小……你什麼都不懂……不過你放心……會沒事的……」
「娘……你怎麼又哭了……」澈兒胡亂地抹著我的眼淚說，「是不是澈兒做錯什麼事了？」
我擦乾眼淚，勉強一笑：「沒事，來，娘給你洗澡……」
說著，我掬起水，慢慢地為他擦洗著身體。看著他紫黑的肌膚，我的心一陣緊揪，對寒似辰的恨又深了一分。
洗完澡之後，我給他穿上褻衣，將他抱到了床上，親了親他的臉說：「澈兒乖，娘親過去洗澡，一會兒再來陪你！」
澈兒點了點頭：「娘要快點哦！」
見寒似辰在旁邊，我恨恨地說道：「不准過來！」
說著，我走到了另外一間房間，迅速地洗好澡穿好衣之後，我又來到了澈兒的床前。
見寒似辰癡癡地望著我，我惱怒地說：「你趕緊回你的寢宮！」
「說好了，今晚我陪你們一起睡！」
「你……澈兒在旁邊……你不要亂來啊！」
他微微一笑：「這個我自有分寸！」
說著，他脫去衣服，只著褻衣，笑道：「你也寬衣睡吧！」
見澈兒正睜著大眼睛望著我，我只得無奈地脫下了外衣，翻身上chuang，在裡面睡了。寒似辰微微一笑，在外面躺下了。
澈兒一隻手拉著我，一隻手拉著寒似辰，開心地說：「有父皇和娘親陪著，澈兒好開心啊！」
「澈兒喜歡這樣對吧？那麼，以後父皇和母后都會來陪你！」寒似辰笑瞇瞇地說。
我實在是想不明白，寒似辰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暴虐的如同魔鬼，可是，有時候，卻也會流露出這樣的柔情。對自己仇人的兒子，他竟然也能夠這麼容忍愛護！
「父皇，我可以叫你舅舅嗎？」澈兒突然說，「娘說，我也可以叫你舅舅的……」
聽到這句話，寒似辰隔著澈兒向我望來，他的臉上，是隱隱的怒意——可是，似乎還藏著深深的淒楚！
他回過神來，捧著澈兒的小臉說：「我是澈兒的父皇，怎麼能夠叫舅舅呢？以後，就叫我父皇，知道嗎？」
「哦！」澈兒鄭重地點了點頭，「原來，父皇和舅舅不是一個意思啊！」
我的心裡泛起一陣酸楚。半晌，開口道：「澈兒喜歡聽故事嗎？」
澈兒點了點頭：「喜歡！」
「那麼，娘親就給你講故事吧！」頓了頓，我緩緩開口說，「就講爹和娘的故事吧！」
「好啊！好啊！」澈兒拍著小手說，「娘快講吧！」
寒似辰的臉上藏著隱怒，可是，他也不好說什麼。
我靜靜地看著澈兒，開口道：「你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他對娘很好，為了娘，他放棄了天下，帶著娘前往一個叫做緣澈境的地方解毒——那裡真的很美，真的很想永遠都住在那裡……可是，你爹卻每日忍受萬毒噬心之痛……他痛的臉色蒼白，可是卻……卻從來都不叫一聲……」說到這裡，我忍不住流下淚來，「你爹每日都會為娘撫琴……他的琴聲和歌聲……真的是任何人都比不上……」
澈兒的眼睛裡亮晶晶的，他哽咽地說：「爹對娘真好！」
我勉強一笑：「你爹唱的是……」
腦海中，彷彿又看到了那高聳入雲的山峰，碧風拂過，鳥語花香，他抱著我，輕輕地撫著琴，低低地在我耳畔吟唱著：
「天地蒼茫盡，碧風拂衣寒。孤影隻身泊，誰人解癡纏？別離遠，情殤近，何處無癡恨……」
我的眼淚，越流越凶，止也止不住。澈兒不斷地為我擦著淚，喃喃地說：「娘別哭……」
昭羽，此時的你，能否感受得到我的思念？何時，才能夠再次撫琴言歡？
「娘……那後來呢？」澈兒好奇地問。
「後來……後來……你爹娘被仇人強行地分開……」說到這裡，我恨恨地看著寒似辰，他一直靜靜地聽著，眼中有傷痛劃過。
「可是，父皇就在這裡啊！」澈兒不解地說，突然拍著小手說，「我明白了，後來爹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娘……和娘永遠在一起——還有澈兒！」
我緊緊地摟著他，堅定地點點頭說：「澈兒乖！澈兒最聰明……放心，爹和娘一定可以永遠在一起！」
「嗯！」澈兒點了點頭說，「爹這麼愛娘，娘不要哭哦！」
漸漸地，澈兒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看著他嘴角的甜蜜笑意，我擦乾眼淚，閉上眼睛，回憶著和昭羽在一起的種種過往，安然地睡去。
可是，分明感到寒似辰那輕微的無奈歎息，以及他的那句低語：「離，你以為這一切只有他可以給你？你錯了！我也可以！只是……你從來不肯給我機會！別離遠，情殤近，何處無癡恨……難道你不知道，這樣的心境，也一直苦苦癡纏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