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睿吃力地睜開眼睛，四處張望，發現自己居然躺在一顆大樹下，渾身上下都濕透了，整個身子都臥在一灘污水中，而凌雅檬卻在不遠處半跪在地上不知幹些什麼，旁邊赫然是竺瀟若的屍體。他用力閉上眼睛再睜開，終於確認這不是幻境，不由呻吟道：「是不是發洪水了呀？拜託把我從水坑裡拉出來好不好！」
凌雅檬聞言一驚，一下坐倒在地上，長長出了口氣，「你終於醒了！」
「是呀！看來閻王是不肯收我了！」高睿努力站了起來，突然覺得頭頂生生的疼痛不已，伸手一摸，居然起了個大包，不禁疑惑地看著凌雅檬說道：「不會吧！你治病人要用石頭敲頭嗎？」*
凌雅檬的臉霎時間變得通紅，喏喏地說道：「你昏倒時下雨了，我們的馬都跑了，我攔也攔不住。只好你拖到樹下避雨，然後——一不小心摔倒了！嗯……你的頭——頭就撞在了樹上！對不起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實在是你太重了，我才會……」
「不關你的事！是我連累了你！」高睿伸了個懶腰，低頭看見竺瀟若的屍體，不由一陣黯然，「也許我真的死了反而會好些！」
「呸！——」凌雅檬狠狠瞪了他一眼，將手中東西丟了過去，「想死早說呀！省得我浪費力氣！」
「呀！謀殺呀！」高睿接到手裡，才看清是自己從不離身的寶貝匕首，上面沾滿了泥水，甚至還蹦了個小口子，不由怪叫一聲道：「不會吧！你居然用它來挖土！——這可是天下排名第三的兵器耶！就這麼毀了！嗚！——」
「要不下次你們死以前自己挖好坑，最好自己跳進去死！那我就不用費這麼大勁了！」凌雅檬沒好氣地說道，「你們這些江湖人只顧自己，動不動要生要死的，全然不顧別人的感受，最好是統統死光才天下太平！」說著說著，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別哭了好不好！」不知何時高睿已走到她身邊，輕輕扶住她單薄的肩頭，柔聲道：「是我不好！累你受了這麼多苦！是你命令我不許死的，我這才從鬼門關趕回來，你可不能反悔呀！我的命已經是你的了，從現在開始你要對我負責，不可以耍賴的！」
「誰要你的爛命！」凌雅檬紅著臉甩開他的手，剛想站起來走開，不料跪得太久腿都麻木了，差一點摔倒，高睿急忙扶住她，歉疚地說道：「真得很抱歉！想不到會連累你！你先休息一會，我來幹活！」
凌雅檬坐在一邊，看著高睿很利索的挖坑，同樣的匕首在他手裡顯得無比鋒利，不由歎了口氣，「難怪你們個個都要練什麼武功，有功夫連挖土都比較快！」
「小姐！我們練武功不是為了挖土！」高睿哭笑不得地看著她，邊挖土邊說道：「你以為練武功很輕鬆呀！我五歲起就被趕得一天練四個時辰的內功，兩個時辰輕功，三個時辰拳法和兵器，每天才睡三個時辰，天天累得跟狗一樣的，簡直就不是人過的日子！以為練好功夫就可以了，沒想到被師傅一腳踢到江湖上去，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都來了！
我剛出道時什麼都不懂，最喜歡幹的就是英雄救美！——不許笑！我統共救過的美女就三個——不對，連你四個！呵呵，別打我！好好歇著聽我說完！先是南宮家的瘋丫頭，再就是竺家姐妹了！那時我和華北五省二十多個黑道高手打呀，差一點連命都沒了才救下她們姐妹，然後在千竹山莊足足躺了三個月才恢復過來。我承認當時我是比較喜歡竺湘若，也知道竺家姐妹都對我有意思。」
「自做多情！」凌雅檬不屑地哼了一聲，打散頭髮，濾去上面的雨水和草屑。
高睿歎了口氣，「要真是我自做多情就好了！後來唐家堡下了個什麼追殺令，滿世界地追殺我，那幫人是專用毒和暗器的，為了不連累竺家我就四處逃亡。」
「活該！誰讓你逞英雄的！」凌雅檬看著自己一身濕漉漉的泥水開始發愁了，「怎麼辦呀！這離城鎮還有多遠？我快受不了自己的味道了！」
高睿停下手來，將竺瀟若抱進土坑裡，解下外袍蓋在她身上，又開始歎氣，「瀟若最愛乾淨的，可惜沒辦法讓她乾乾淨淨地入土了！唐家為追殺我損失了十五名高手，最終不得不取消追殺。但當我回到千竹山莊時，竺湘若已經嫁人，瀟若百般挽留我，我還是走了。當時我真的很難過，整日借酒澆愁，不巧碰到一群人追殺神醫米羅，我又多管了閒事救了他。沒想到那些人是因為華北五省綠林盟主方笑宇的夫人身患奇病，需要千年優曇才追逼於他的！結果，米羅把優曇的生長地告訴我自己就躲起來了。可是我萬萬沒想到，湘若就是嫁給了方笑宇！」
「不對！」凌雅檬聽得津津有味，還是忍不住說道：「你不是說當初你就是從什麼五省黑道人物手裡救下她們姐妹的嗎？那她怎麼會嫁給黑道頭子呢？」
高睿將泥土輕輕覆蓋在竺瀟若身上，苦笑著說道：「因為她們姐妹也是綠林中人，她們是前綠林盟主竺擎天的女兒，十四歲就獨行犯案名震華北，號稱「瀟湘二妃」，也只有我這個剛出道的小子才會不知道她們的名頭！後來方笑宇打敗了竺擎天，奪了綠林盟主的位子，竺擎天抑鬱而終。所以她們姐妹就處處和方笑宇作對，但最後，唉！不知為何湘若居然會嫁給他！」
「啊！」凌雅檬目瞪口呆，「她看起來又美又柔，怎麼會……會是……」
「所以說人不可貌相呀！」高睿填上最後一坯土，長歎一聲，「不過她們從未對我有過惡意。後來瀟若找上我我才知道她們見我一去不回，她們自己無力保全千竹山莊，連官府中人都開始翻起舊案，不得已湘若才嫁給了方笑宇。沒想到竺湘若得了怪病，非千年優曇不治，可這優曇的下落只有神醫知道——後來又多個我！我連見湘若最後一面都沒趕上！瀟若怪我沒盡力救她，當時我是真的沒有找到優曇，可她們誰也不信我。瀟若更是恨我入骨，和方笑宇一起不停地追殺我，一定要我說出優曇的下落。結果——為了找優曇我就掉進了那個山谷，沒想到遇見了你！」
「後悔了嗎？」凌雅檬避開他直視的目光，只顧擺弄著髒兮兮的衣袖，「按照傳說你應該找到什麼寶物，沒想到卻遇見我這個醜八怪！」
「不！」高睿深深地望著她，「你才是我找到的寶物！雅檬，臉上的傷並不可怕，那早晚會癒合，可以找到好的藥物使它消失。最可怕的是內心的變質，靈魂的喪失，那是什麼靈丹妙藥都救不回來的！——」
「說得好！——」突然間隨著從林中響起一陣掌聲，面色慘白的唐莞兒和一個英挺不凡卻又神色陰鬱的白衣男子走了出來。
高睿眼神一下子變得極為鋒利，一把將凌雅檬拉到身後，深深地吸了口氣，「方笑宇！你終於來了！——」
方笑宇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留下優曇和那個女子，你可以走！——」
高睿突然笑了起來，「我們還未交過手，你以為你一定能贏？」
方笑宇搖了搖頭，睜開眼睛，眼神落寞而森冷，「我可以不惜性命殺你，但你不能！所以你——死定了！——」
劍光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