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黑色魅惑（上）
清風習習，月色散落在公園裡，溫柔地注視著樹蔭下的兩個人。
「你終於來了。」男人說，「我就是葉冷……」
「嗯」女人點了點頭。
「太好了，終於見到你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怎麼會……我答應過你……」好聽的聲音，宛如天籟。
「蘇暖……我……」男人猶疑著，不敢將心中的話說出口。路邊暗黃的燈光，灑在他英挺的臉龐上。
蘇暖看不清他的面貌，也猜不到他的表情，卻能夠感受到，空氣中飄來若有若無的梧桐幽香。
「沒有話對我說？那我走了……」
蘇暖有些失望，轉身要走，卻突然被對方拉住了手。
蘇暖微微一驚，卻沒有拒絕。自從高中對心上人表白失敗後，就再也沒有過這樣的溫暖觸感。
對方也有些發怔，大概是沒有想到自己會做出這麼大膽的舉動。可是，掌心傳來的柔暖，卻讓他不捨得鬆手。
「蘇暖……我……我……你知道我不會說話……我不像你那麼有才華……我……我……」
「嗯？」她期許地看著他，雖然看不清表情，但是她猜得到，此時此刻，他的臉上，一定寫滿了慌亂。
「我……」吞吐半天，他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我可以請你去喝咖啡嗎？」
「哦……這樣啊……」蘇暖很失望，但更多的是——慌張。她連連拒絕，「不……不……不要去那種地方……」
「為什麼？」葉冷有些吃驚她的反應，「像你這種職場精英，應該經常出入這些地方的……雖然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司機，但是我也很喜歡去咖啡廳啊電影院啊……很能減壓的……你每晚都工作到深夜，更應該注意放鬆……」一口氣竟然說了這麼多，葉冷突然發現，對自己喜歡的人，他也可以用語言來關心。
「呵……」蘇暖的嘴角，流露出一絲苦笑，只是，昏黃中，沒被對方看到。
「蘇暖？」
「精英？」她甜美的聲音裡充滿了苦澀，「在你的眼中，我真的是這樣的嗎？」
「當然是這樣！」葉冷鄭重地點著頭，「從我當出租司機以來，就一直在收聽你的節目……不管多晚，我都會等著你的聲音響起……有多久了……只有聽著你的聲音，我才能夠安心地開車，才能夠感覺到……茫茫城市中，還有一個人一直陪著我……從我愛上你聲音的那一刻，我就有了夢想——那就是，總有一天，我要見到你……現在……你就在我眼前……可是……還是像一個夢……」
「愛上我的聲音？」她苦笑，「也許……只是這樣吧？」
「不……」他終於鼓起勇氣，「我愛的，是你的全部……沒見到你之前是這樣……現在，更是這樣！蘇暖……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我……」
嫌棄？蘇暖苦笑，她怎麼有資格嫌棄他？她又怎麼捨得嫌棄他？
她低著頭，終於聽到他說：「蘇暖……我……你……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嗎？」
「我……」蘇暖的眼淚落了下來，砸在地上，終於被他看到。
「蘇暖……怎麼了？是不是我太冒失了……我……對不起……我應該等賺了很多錢才來跟你表白的……」
她終於抬起頭，看著他慌亂的樣子，柔聲說：「葉冷，我願意！」
「真的嗎？」葉冷驚喜交加，喃喃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嗯」她鄭重地點了點頭，「是的，葉冷，謝謝你……」
「謝我？」葉冷有些不解，「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哦……不……不是這個意思……」蘇暖回過神，笑了笑，「我相信你以後會對我很好……所以，提前對你說聲謝謝……」
「你呀，一直都這麼有禮貌，聽著你的節目，總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這也許是我愛上你的原因之一吧……」葉冷的嘴角，揚起好看的微笑，「不過，你說的很對，我會對你很好的……蘇暖，你是我的一切，我會很珍惜你……再也不會讓你落淚……再也不想聽到……你聲音中的……落寞……」
「落寞？」蘇暖的心裡，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
也許，她掩飾的不夠好？也許，只有他才聽得出來？
葉冷溫柔地看著她：「蘇暖，我真的很開心，竟然可以……跟我的女神在一起……」
蘇暖笑了笑：「以後，不准這麼說……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她的聲音驀然黯淡下去，「甚至，連普通人都不如……」
只是，最後一句，很輕很輕，他沒有聽到。
「蘇暖，不要這麼說，你真的很完美……特別是在這月色下……簡直就像夢幻……」他溫柔地說，「我……我們去走走吧……」
「嗯！」
「那麼……我……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蘇暖點了點頭，任由他牽起自己的手。
安穩的氣息，讓她懷疑，這是否在夢中。
他牽著她，悠然地漫步在月光下。眼神溫柔，情話纏綿。
快要走出公園的時候，她突然有些恐慌地掙脫他的手：「不要……不要走到燈光下……不要去那種燈火通明的地方……好嗎？」
「可是……這世界怎麼可能沒有燈光……再說……走了這麼久，你也餓了，我還想帶你去吃飯呢……」
「不……求你……不要……我害怕……我……你能答應我嗎……以後……我們約會的時候……就在月光下……好嗎？」她的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慌亂和哀求，「不然……我們就……分手……」
「蘇暖？」他的聲音，帶著受傷的迷惑，「為什麼會這樣……你這麼完美……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恐懼症？」
「不……你錯了……我不完美……我甚至連普通人都……」她說著，突然轉過身，向前跑去。
高細的鞋跟，在地上劃出迤邐的傷痕。眼淚，模糊了誇張的眼線，弄花了厚重的妝容。
腦海中，再次閃過不堪的記憶碎片。
高中時，她身在理科班，男生眾多，當然不乏讓她心動的優秀生。
當她把情書塞在那個高個子男生手裡，還來不及保存手指傳來的溫柔觸感，就聽到那個男生，冷冷的嘲諷：「就你還想跟我在一起？你也不看看你長什麼樣子！臉上長滿了紅斑……嚇死人了……就你這樣，應該躲在家裡自交……不然睡在我身邊，半夜醒來，還以為惡鬼來索命呢！唉，又得回去洗澡了，真害怕手掌被感染……」
他的話，引起了班上同學的哄堂大笑。
大家都紛紛附和。
「不過電視裡的女鬼都很苗條性感，哪有她這麼肥胖的！」
「是啊，也不知道誰這麼缺德，把她分到我們班……」
「沒人敢跟她坐在一起！除非不要命！」
「唉……可憐啊……這樣的醜八怪，誰敢要……以後，一輩子老處女吧！」
「哈哈，那有什麼關係，反正女人關上燈都一樣……」
……
淚水，一滴滴從滿是傷痕的臉上滑下，落到課桌上。
從此，她就再也沒有去過學校，一直躲在家裡。甚至連吃飯，也堅持著在父母吃完之後，自己再去煮蔬菜吃。
身材可以刻意地變得美麗，可是，臉上的紅斑是家族遺傳，她無能為力。
每一刻都想著自己結束這一切，可是每一次都沒辦法狠心。
當匕首輕抵在手腕的那一瞬間，她總是會想起父母的讚美：「暖暖的聲音真美，就像天使一樣！」
後來，她學會了化妝，學會了晚上出行。終於，在投遞了一份錄音給電台後，她得到了面試的機會。
當面試官看到她的那一瞬間，臉上堆滿了難堪的失望。
她裝作沒看見，努力地用自己的聲音爭取著。
後來，她到底被錄取了。畢竟，在午夜淒冷的錄音室裡，沒有人看得到她。大家需要的，只不過是她的聲音。
為了給年邁的父母治病，以及，支付那昂貴的化妝品。她參與了電台推出的一個包裝計劃，為某當紅歌星配音假唱，賺得了一點積蓄。
她想，總有一天，她會用這些錢脫胎換骨。瘋狂地享受愛情，給當初那些嘲笑她的人狠狠的回擊。
「主持人你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吧」輕柔的聲音。
「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永遠的痛苦？」
「我想，是為了等待——等待著給所有的痛苦一個最完美的結束！也許……只有這個信念，才能夠支撐著……一直堅持著……」憂傷而又甜美的聲音，「好了，下面是我為你們播送的《飛娛樂》節目，歡迎收聽……」
第六章黑色誘惑（下）
市中心大型體育場外，人山人海，水洩不通。
場內場外，充斥著各種美妙的歌唱聲以及喧囂的尖叫聲。
淺莜抱著一桶爆米花，不滿地嘟囔著：「真是的，非要來看什麼演唱會，在家裡看電視不就行了！」
「這怎麼會一樣！」深澈白眼看著她，「這次可是有美麗的歌星露莉茜出場！雖然只唱了一首歌……不過那美妙的聲音，真的很令人神魂顛倒！」
「色鬼！這麼小就迷上那種胸大妖嬈的女人！」淺莜嚼著爆米花說，「我倒不覺得她有多美，不過，聲音倒是很好聽……」
「什麼啊！人家不但聲音好聽，長得也很美，是很多男人心中的女神呢！你這麼說，小心被路過的大叔給……」說著，搶了一捧爆米花，作出意味深長的怪笑。
「反正就是不美！哼！」
「吃醋就吃醋吧！不過你得承認的是，如果她不漂亮的話，只憑好聽的聲音，怎麼可能這麼紅！」
「哼，你們男人都是只看外表的白癡！」
「喂！我可不一樣！」深澈壞笑著說，「我偏偏就看上了你！」
「你！你這麼說什麼意思！」
「你懂的！」
「你！」淺莜生氣地將剩下的爆米花都潑在他身上，看著他瞬間變成了「雪人」，有些好笑，卻又拚命忍住，忍到內傷。
「想笑就笑吧……」深澈無奈地撇撇嘴，「你總是喜歡損我形象！是不是害怕我太迷人了被別的小蘿莉拐跑？不過……拜託你下次用點別的道具好不好！體育場內買的爆米花很貴的！而且……說不定還染上了露莉茜的氣息呢……啊！我的女神……」說著，伸出舌頭，將唇邊的爆米花捲進嘴裡。
看著他誇張地捶胸頓足，淺莜癟癟嘴：「還說呢！門票那麼貴，聽完了那個什麼露莉茜的歌，你就拉著我離開了……真是浪費！」
「我本來就是為了露莉茜而來的嘛！」深澈對著她擠眉弄眼，「再說，你那麼重，踩在我肩上，很痛的！」
「喂！你！」
看著淺莜生氣的樣子，深澈哈哈大笑，牽住她的手說：「好啦，回家看電視也是一樣嘛」
「你個白癡！這根本就是兩回事好不好！」
「可是，我好像記得——這是你說的哦」他將臉湊到她眼前，笑瞇瞇地說，「你果然是在吃醋！」
淺莜無語到極點，別過頭，不再理他。
深澈攔到一輛出租車，拉著淺莜上了車。
車主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看起來心情很不錯，嘴角洋溢著笑容。
淺莜還在鬧彆扭，深澈只好小聲地哄著她。
正在這時，突然聽到車載廣播裡傳來一個動聽的聲音：「大家好，歡迎收聽《飛娛樂》，我是大家的老朋友蘇暖。本期將會為您特別報道著名歌星露莉茜的演唱會情況。雖然她只是在本次大型演唱會上匆匆地演唱一曲，但是，卻將演唱會推向了高潮……」
淺莜閉著眼睛，不服氣地想，又是那個露莉茜！
司機一直安靜地聽著，嘴角露出滿足的笑容，終於忍不住回過頭：「聽見沒，這是我女朋友的節目，聲音很美吧？」
「是很美！」深澈由衷地讚美著。
「是啊！我看比那個什麼露莉茜的差不了多少！」淺莜一半是由衷，一半是為了挑釁深澈。
深澈看著她，好笑地搖了搖頭。
「那個露莉茜什麼的，我不是很熟悉。我不是很喜歡那種類型的女人，所以沒怎麼聽她的歌……不過，小暖的聲音真的很美，能夠跟她在一起，真的很幸福……」
「司機大哥，我覺得您有時間可以聽聽她的歌，保證你不會失望的！」
淺莜翻了個白眼：「人家唱片公司又沒有給你廣告費，犯不著這麼熱乎地幫人家宣傳吧！哼！什麼嘛！一個中國人，幹嘛取個這麼怪裡怪氣的藝名！」
「反正你就是在吃醋，算了，我原諒你了！」深澈聳了聳肩說，「咱們繼續聽節目吧！」
淺莜很想罵人，不過，礙於有旁人在場，她只好將這股氣悶在心裡。她想，這樣會不會憋死？
「……演唱會還在繼續，還會有更多精彩的節目……好了，現在是廣告時間。下面，讓我們一起來欣賞露莉茜的天籟之音吧！」
音樂響起，飄來了美妙的歌聲。
司機開始只是漫不經心地聽著，漸漸地，神色越來越奇怪，好像發現了什麼難解的秘密一樣。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露莉茜的聲音……跟小暖的聲音……一模一樣……」
「啊？」深澈從那美妙的聲音中回過神，問道，「您說什麼？」
「真是奇怪……怎麼會這麼神似……連那若有若無的歎息都……」
深澈有些迷惑，不過還是答道：「這個世界上，別說聲音相似，連容貌一模一樣的也不少見……其實也沒什麼奇怪的！」
「不是的……小暖的聲音我怎麼會不熟悉？我可是聽了幾年了……真的……真是一模一樣……怎麼會有這麼神似的聲音……怎麼會……」
「這有什麼奇怪的！」淺莜撇撇嘴，「這年代什麼都可以作假，說不定某位白癡一直崇拜的女神，其實只是在假唱……」
「你！你說什麼！」深澈有些惱怒，「不准侮辱我的偶像！」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淺莜總算找到了他的弱點，得意地說，「物以類聚，說不定她跟你一樣，也是欺世盜名的騙子！」
「你說誰是騙子！」
顧不得外人在場，兩人又吵了起來。
吵著吵著，就懶得再說話，索性把頭偏向一邊，睡起了大覺。
反正離家還遠著呢！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聽到司機說：「小朋友，因為正好順路，所以我過來接小暖了。請不要介意……這麼晚，我很擔心她……」
此時此刻，深澈的夢中，身著泳衣的露莉茜走到他面前問：「小帥哥，介意跟我一起游泳嗎？」於是，他嘟囔了一句：「當然不介意……」
門輕輕地開了，一個女人走到車門前，說：「葉冷，請關掉燈……」
「可是，還有乘客……」
「那好吧，我打別的車，你先走吧！」
「……好吧小暖，我關燈，你上來吧……他們似乎睡著了，應該不介意燈光的問題……」
一瞬間，車裡一片黑暗，只有車前燈還為他們指著路。
車不急不緩地向前開著。
葉冷關心地問：「累嗎？」
蘇暖搖了搖頭：「不累，這是我喜歡的工作。」
「真心疼你，每天深夜工作。等會兒回去給你按摩……」
「你也很辛苦……」蘇暖的語氣裡，是滿滿的幸福。
「小暖，有你真好！」葉冷溫柔地說著，又想起了一件事，「剛剛聽你的節目，真是奇怪，那個叫作露莉茜的歌星，聲音竟然跟你一模一樣！」
「是……是嗎？」蘇暖有些慌亂，「我怎麼不覺得？」
「真的是很像……」
葉冷還要說些什麼，已被蘇暖吻住了嘴唇：「傻瓜，才一天不見，就想我了，把所有女人的聲音都當作我的？」
對於兩人的歡愛方面，蘇暖一直都很開明，所以，這一個突然的吻倒沒讓葉冷覺得奇怪。只是，想到後面有兩個小孩子，他覺得有些莫名的刺激新奇與窘迫不安。於是，他壓抑住體內的慾望，不捨地將她推開，笑道：「是啊，真想每時每刻都跟你在一起！」
蘇暖笑了笑，看著窗外。
無盡的黑色，吞噬了一切，霓虹變換，卻不過是一瞬的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