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絲籠中走出來的克莉娜很難相信陡然獲得的尊貴身份。窗外是歡呼的人群和夾在他們中間的一小撮失敗的人,其中就包括灰頭土臉的前公爵海森閣下。索薩站在克莉娜身邊,微笑著注視他心中發誓要保護的對象。是的,他終於勝利了,在愛麗絲團長和梅因少爺的幫助下。
海森倒台了,因為沒錢納貢導致的彈劾,更因為沒錢發餉造成的城衛軍嘩變。克莉娜在酒商賈拉裡強力的資金支持和玫瑰傭兵團的武力擁護之下重新獲得朝堂的認可,成為了新北公爵。不過,隨著新北守備長官兼總領政務的梅因到任,聰明如克莉娜已經嗅到了這場政治風波背後不可示人的氣系。
再次見面,梅因已經收起了之前的不恭。那張帥氣的臉龐如今沉穩而睿智,還有一絲淡淡的落寞充斥在眉宇之間。他恭敬的來到克莉娜跟前,向她行了上下級之間的禮儀。那一刻,克莉娜分不清心中到底是慶幸還是失落,無論如何,像梅因這樣的人,總是個讓人想拉攏的對象。
徵得克莉娜的首肯,梅因開始對新北動手術。
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解散城衛軍,將新北的一切防務交由整編過的玫瑰傭兵團,也就是現在的玫瑰軍團來擔任。早在梅因執行葡萄酒計劃的時候,就已經和愛麗絲商定,讓她迅速整編傭兵團,所需裝備錢餉,一應由梅因負擔。梅因從海森那裡總共騙得了270多萬金幣,幾乎是新北公爵府全部的積蓄了。這筆錢除了幾位奸商的分紅和給庫德的孝敬之外,主謀梅因分了100萬。去帝都之前他偷偷轉移了30萬金幣注入愛麗絲的賬戶,讓她把玫瑰傭兵團擴大為一支5千人的隊伍。
裝備軍隊是很花錢的事情,一個士兵的標準裝備折合200金幣左右,以梅因目前的財力狀況很難達成目標。為了省錢,拿財政供養又對梅因多有不服的新北城衛軍的命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中間還發生了一點點小插曲,幾個後台強硬的軍官拒不服從命令,正好給梅因一個殺雞儆猴的立威機會。之後梅因將城衛軍解除下來的裝備全部交給玫瑰軍團。
第二個事情就是任命酒商賈拉裡為新北財長,並允許他自主招募十名幕僚輔佐,薪資由公爵府承擔。這個任命是深思熟慮的結果。一方面賈拉裡在商界很有地位,讓他出席財長可以很好的動員商人加入到之後進行的改革中去。另一方面在這次合作中,梅因發現賈拉裡對資金流的敏感度甚至超過對貿易流的敏感度,這樣的人正好適合在財長這個位置上調控一地的經濟。
第三件事就是對那些曾經站錯隊的官員進行清算。大多數是公爵府的直屬官,基層官員參與的較少。梅因對這些人較為仁慈,基本上打發回家了事。不過在接任的官員選拔上梅因和克莉娜談了很久才敲定。按照庫德和梅因的想法,新北將成為支持安格魯斯繼位的強力外援,所以在其中安插帝都的人馬十分必要。重獲自由的克麗娜顯然也有自己的抱負,一個被架空的公爵不是她的理想。最終兩人達成妥協,克莉娜拿到了書記官和農務官的任免權,剩下的都歸梅因任免。
書記官負責整理校核公爵領內的各式公文,並遞交公爵署名簽發,掌管的是上情下達的渠道;農務官負責農田水利,以及漕運軍糧,掌管的是一地生計。但這兩個職位卻很難對其他部門有大的干涉力量,實用意義大於政治意義。克莉娜選擇這兩塊保留地也是經過思考過的,一則有控制局面的手段,二來也不會成為梅因的絆腳石,圖惹對方的猜忌。
所以,最終新北在幾家歡喜幾家愁的氣氛中完成了換血,而梅因閣下也開始考慮起下一步的計劃來。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如何賺錢。
從小在雨城這種貿易城市長大的梅因對新北的經濟實力大感不屑。整個地區的特色產品只有葡萄酒一種,其他產品的貿易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梅因考慮著可以把蒂娜生產的那些產品拿到新北來製造,這樣新北多了一筆可觀的財政收入,蒂娜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擴大生產規模。
安平三年五月,蒂娜帶著她的盆盆盞盞來到新北,在城南一條小河邊劃了一塊地。蒂娜和梅因很快就第一個項目達成了一致,那就是生產五色琉璃。於是這個工廠就被命名為新北琉璃廠。
坦白說,梅因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震撼人心的生產方式。跨度上百米的板房,四十多台列在一起的鋼鐵設備,電系魔法陣帶動一連串的飛輪轉動,將燒製好的琉璃器皿從廠房的一端送到另一端。幾十個工人將這些產品裝上鋼鐵製作的板車,沿著鐵軌送到另一件磨製成品的廠房……
「我改良了魔法陣,」蒂娜在一幫指著那個作為動力的氣系法陣,「通過研究精神力場我發現,能夠形成精神力場的不僅僅是人,還有某些高級魔獸和一些上古封印。我就在想,也許只要以某種頻率激活魔法元素就可以形成力場。事實證明我是正確的。你看,這個法陣雖然以魔晶石帶動,但是魔晶石只是起媒介作用,魔法陣將空間中的氣系元素富集起來,輸送到核心轉化為氣系魔法,推動活塞。」
梅因是學魔法的,雖然學的不精,但是蒂娜講的他還是聽懂了。如果這個理論被馬可斯或者格蘭度這樣的大魔法師聽到,一定會激動地陷入瘋狂。梅因對此卻沒有太大的反應。不過聰明如他,立刻想到一種可能。
「這麼說,如果這種法陣一旦大規模運用,將會大大的降低魔晶石的價格?」
「bingo!」蒂娜又冒出一個怪詞,梅因都習慣了,「如果解決了魔晶的反覆充能問題,以目前的能源轉換比例,利用這個魔法陣可以把一個魔晶石變成兩百個左右。」
梅因點了點頭,這樣看來前不久那個所謂「戰爭之王」的魔晶炮大概也使用了這套系統。不過看起來蒂娜好像並不這麼在意那些威力巨大的魔法裝備,她一直在不停的實驗一些新武器,卻沒有見她給自己裝備過一件。
每當梅因問道這個問題,蒂娜總是一笑而過。
如此生產規模的效益是顯而易見的。在帝都,一件做工精良的琉璃器皿大概要值七八千個金幣。這些從機器上滾落下來的琉璃器皿雖然工藝水平一般,然而作為一種高檔消費品卻綽綽有餘。按照蒂娜所謂的「市場調查」的結果,老闆娘將售價定為一千金幣一件。至於成本嘛,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作為土地入股的梅因閣下,則彷彿看到了滾滾金幣正在向他湧來。
蒼山到這個月徹底穩定下來,露西去了太陽城,農業能手托姆男爵帶領蒼山的農民開挖溝渠,科學種田。至於從南甸回來的黑豹班尼則成天懶洋洋的窩在客廳的一角,舒服的曬著太陽。此時的諾麗瘦了一大圈,手下無人才可用的公爵大人事必躬親。
於是重新選拔各級官員成為目前最迫切的任務。
但是目前的情況並不樂觀。同弗萊利亞的爭鬥剛剛結束,那些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對諾麗的忠誠實在有限,並不打算買她的賬。何況之前她還以雷霆手段抄了幾位的家。
諾麗決定暫時實行自治和軍管結合的模式。
自治主要針對基層。一方面貴族暫且不去招惹他們,只是按照收入徵收一筆軍費,貴族領內民政由其自己負責。另一方面推行她構想的「組屯推舉制度」。具體說來就是每十戶人家編製一個居民小組,推舉一名組長,再由十個組組成一個屯,從組長中選一人兼任屯長。這些屯長直接向公爵府負責,平日仲裁鄉里矛盾,組織生產和稅收。這樣一來就使得貴族和領內的平民脫鉤,直接阻斷了蒼山的中小貴族向平民攤稅的渠道。同時,蒼山公爵本人的稅收基數就變的很大了,在降低稅率的同時,可以供養軍隊反而變多了。
軍管則主要針對公爵領內的基本管理。首先是保證公爵領的治安穩定,暫時由軍事仲裁法庭來兼管屯長無法協調的矛盾。然後是確保政令暢通,公爵府發佈的命令全部由軍隊監督執行。最後就是物資調配和人員安排由軍隊後勤組織統一協調管理。
五月下旬的時候夏爾對蒼山前線進行了一次猛攻,造成蒼山新軍很大的傷亡。萬幸的是由鄉勇組成的軍隊比想像中的頑強許多,尤其是諾麗頒布「軍功授田」制度以後,那些小子們如同吃了興奮劑一樣不要命的向前衝鋒,就連伊維斯這樣的狠角色都不由得心頭發麻。
領主諾麗大人頒布命令,凡斬敵一人,賞良田三畝;斬敵十人,賞良田五十畝;斬敵百人,賞良田千畝,另賞金一萬;戰場上受傷致殘,獎賞土地同斬敵五人;陣亡烈士,公爵府供養其後代成年,獎賞土地同斬敵十人。
於是伊維斯不得不建議夏爾撤軍。儘管看伊維斯很不爽,但近幾次對局勢的判斷,伊維斯都表現出卓越的眼光。夏爾不得不承認伊維斯在統籌佈局上較自己要高明。因此他最終聽從了伊維斯的建議,放棄泥潭一般的蒼山戰場,回過頭來專心對付越來越近的杜林伯爵。
雖然打退了侵略,諾麗卻沒有餘力乘勝追擊。她只能委託雷頓給夏爾的後方製造一點麻煩,而蒼山新軍則被抽調回來,一方面鎮壓那些意圖反抗新政的貴族,一方面參與地方的管理。
就在蒼山公爵諾麗忙於整頓蒼山軍政的時候,馬丁懷揣著幾本捲了皮的破書在蒼山公爵府門口猶豫不決著。門口的士兵冷冷的盯著這個不速之客,但懾於公爵大人的嚴令,沒有驅趕這個衣衫襤褸的可疑人物。瘦瘦高高的流浪漢已經在門口盤桓了大半天了。
突然,隨著公爵府大門被拉開,陣陣馬蹄聲伴隨一隊騎兵從公爵府深處衝出。當先一匹白色的小馬,騎在上面的是位年輕的女士,身著淡藍的法師袍。其後是一隻兇猛的黑豹,以及一隊騎著棗紅大馬的銀甲騎兵。
這是新北公爵和她的衛隊。一個多月以來,這隊人馬頻頻在領地內亮相,見到他們的民眾已經不再陌生。那位十九歲少女和煦的笑容很快取得了普通新北民眾的好感,而她總是及時的出現在民眾最需要政府幫助的場合,又使她的聲望直線上升。
正是出於這樣的理由,以及「組屯推舉制度」給他帶來的妄念,使得馬丁鬼使神差的來到了公爵府前。看到公爵大人從眼前飛馳而過,馬丁伸了伸手,剛想出聲,冷不丁那只兇惡的黑豹回頭瞪了他一眼,又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
眼看公爵越行越遠,馬丁心中懊惱,頗有些對自己的表現不滿。然而隨即馬丁又安慰起自己來,多年的碰壁早就讓馬丁認清了大多數貴族的實質。通常情況下,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哪怕表現的再親民,多半也只是為了更好的維持自己的統治,真正踏踏實實發展領地,關心領民生計的只是極少數。
再等等,看一看吧。馬丁對自己說著往回走,或許自己本不該如此著急的。
一片馬蹄聲停在了自己眼前,馬丁抬起頭,耀眼的陽光下是騎在白馬上的一抹淡藍的身影,手中持一根閃耀著刺眼光芒的法杖。
「我的子民!」諾麗用上了敬語,在一個多月的演講中她已經養成了習慣,「不用害怕,向蒼山之主,你們的守護者說出你的請求!」
「我……我……」
「我的子民,請起來說話。」
馬丁因興奮和畏懼而顫抖起來,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跪下去。諾麗翻身下馬,將他扶了起來。少女臉上和煦而誠懇的笑容讓馬丁打消了一切顧慮,語言終於變得流暢起來,聲音中也逐漸透出他平日的那種不卑不吭來。
「公爵閣下,請饒恕小人僭越之失。小人只是感於閣下為子民日夜操勞,不辭辛苦,因此整理出多年讀書心得,以期能為閣下分憂。」
諾麗心中暗暗驚奇。自從自己執掌蒼山以來,除了自己從新軍中提拔的人才以外,還沒有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學者型人才前來投效。眼前的這個人,雖然是個學者,卻很顯然是個落魄的平民。他大約40歲出頭,乾瘦的臉頰,山羊鬍子,一頭倔強的頭髮根根豎立著,同他那雙犀利的眼睛一樣精神抖擻。
馬丁把懷中那幾本捲了皮的書雙手奉上,恭敬的拜在諾麗面前。
「先生大名?」
「小人馬丁,是蒼山城北的一名農夫。」
諾麗拿過馬丁的手抄本,只粗略的看了幾頁,就發現裡面有不少值得關注的東西。
有些意思。
少女保持微笑,將幾本書收入囊中,然後飛身上馬。
「衛兵,在我回來之前好好招待馬丁先生。這可是蒼山的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