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霧靄逝去,整個六宮也清淨了。
細細想來,貌似後.宮中已經再沒有人可以威脅傷害到晴川,那些如花兒嬌艷的女人,都將永遠的將自己永世沉香湮滅在紅牆綠瓦當中,殘敗的綻放著繁華。
熹貴妃早已被幽禁永壽宮,終日誦經焚香,默默祈福,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世外的陽光。她每天的期盼,只有弘歷能來看她一眼。僅僅這一點盼頭,讓她學會享受沉寂與孤獨,並學著將它慢慢變成一種習慣,因為她已經默許了自己不得陽光的生活。
年貴妃,一個華美的名號,只是這世上再沒有什麼年貴妃,她已經承受著「病逝」的詔示徹底的消失在皇宮,消失在這個世上。只能讓她美化幻化在歷史當中,只能讓後人在茶餘飯後的趣談中,想像她曾經擁有的繁華,想像這個歷史上曾被詔告天下「病逝」的弱女子的華貴,想像她死時皇上會何其的傷心?歷史,可惜這個字眼太沉重,太迷離。
黑暗的冷宮,透著令人窒息的陰氣,沒有人敢靠近那裡,因為宮裡的人都認為那裡是地獄。既然是地獄,裡面住的應該就是魔鬼了吧?夜裡慘痛的哀號,白日無力的呻吟,那是遠離了塵世的聲音。陰暗的氣氛中,只有一個失去四肢的女人。那還能叫做人嗎?或許只能稱作人棍。她在地上翻滾著,來來回回,時而笑著:「時兒,不要藏了,額娘看到你了。」時而哭著:「好痛,到處都通。」來了飯就像牲畜一樣趴在地上探頭去吃,無聊了滿地滾動起身子,累了就躺在地上入睡。沒有哪個宮女太監願意給她送飯,因為整個屋裡都有股腐臭氣味,是齊妃早已因毒蟲而潰爛的肌膚,以及四肢傷口的膿水所散發出來的。還有誰敢去想像她曾經的高貴身份和囂張跋扈?如今就連一個宮女也可以對她嗤之以鼻、冷眼相對。
裕妃啊裕妃,你究竟是幸運者還是不幸者?相較別人的沒落,你究竟是贏了還是輸了?這個問題,或許在清冷的翎坤宮,她也不止一次的撫摸著隆起的小腹問著自己。你得到了皇后娘娘最後一絲垂憐,卻輸了皇后娘娘的整片情誼;你得到了大難不死的「後福」,卻輸了永世的美艷與嬌貴;你得到了暗結偷竊的龍子,卻輸在了你永遠都無法看到他出生後的模樣;你……還有太多太多的無奈,你只能在孤冷的宮殿裡獨自回味,回味你這再也見不到半點陽光的黑暗人生。即便有一天,大門寬容的為你打開,對你來說又有什麼區別和意義呢?
在安寧祥和的日子裡,不知不覺幾個年頭悄然逝去,眼看又要過年了。但是這一年,對於晴川來說同樣重要以及深刻。
因為過了這個年,便是雍正……十三年了。
晴川此時正坐在高高的屋頂上,雖然磚瓦冰涼,並且坑窪不平,但她還是欣然享受著,因為身旁正依偎而坐著胤禛。
兩人緊緊依偎,安靜的坐在上面。這裡是皇宮的最高建築金鑾殿,在這最高處一眼望去,整個皇宮都可以盡收眼底。它的莊嚴神聖,它的風雨不朽,它的紅牆綠瓦,承載了太多的回憶。
只可惜冬天的風有些凜冽,晴川縮縮身子,將身上系的黃色厚棉披肩緊了緊。胤禛感受到她的動作,嘴角淡淡一揚,將手臂搭上她的肩頭,輕輕摟在懷中。
晴川安然的貼上他炙熱的胸口,感受著他細微的呼吸,以及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厚重的龍袍摸上去很柔軟,但它沉悶威嚴的讓人透不過氣來,晴川真想幫他卸下這沉重的負擔,幫他熨平眉間那一道道蹙起的深刻痕跡。
胤禛握住她冰涼的小手,道:「冷嗎?」
晴川抬眼,正對上他暖如春陽的微笑,與柔和深沉的目光,沉緩安靜的聲音,讓她整顆心平穩卻又激動。她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胤禛笑眼凝視她片刻,卻是伸手解開了龍袍上的一個盤扣,將晴川的手從這道縫隙中伸了進去。
好溫暖,這是晴川心底的第一反應。她撫摸著胤禛溫暖結實的胸口,索取著其中的暖意。只是自己的手冰涼,如此突兀的伸入胤禛衣內,緊貼上他的肌膚,胤禛竟然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似乎感覺不到冰冷。或者這凜冽的涼意在他看來,卻是暖入心底的熱流,再從心底泛出熱潮。
晴川的手不經意觸碰到他胸口上的一個匕首的疤痕,不由得心間一顫,一陣酸楚湧上鼻尖。她將已經暖下去的手收了回來,望著他道:「胤禛,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胤禛沒有說話,但是充滿笑意的眼睛已經無聲並完美的回答了她。
晴川衝他一笑,道:「答應我,接下來的這一年,不要再傷害自己。而且,請你聽我的話,只要這一年,好不好。」
「為什麼?」胤禛笑著問道。
「因為雍正十三年,將是不平凡的一年,你要相信我。」晴川雖然嘴邊笑著,但心裡卻一陣落寞。是啊,歷史中胤禛是死於雍正十三年的,雖然歷史中記載的雍正的死因撲朔迷離,死法也含糊其辭眾說紛呈,但他的執政生涯確實是截止於這一年的八月。
這一年究竟會發生什麼?她不知道,她更不知道能否僥倖逃脫歷史的束縛遠走高飛,完美實現當初的諾言。只知道,她將親眼見證這段眾說紛呈的歷史。
「這是否就是你所知道的結局?」胤禛嘴角的笑意未泯,但眉頭已經輕微的蹙起,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深邃。
晴川點點頭,卻又搖搖頭,「這不是我所希望的結局,況且,我也並不知這一年會發生什麼,並不知會有怎樣的結局。」
「無論什麼樣的結局,朕都不會把你放走。」胤禛低沉的說著,隨著一聲長歎,將晴川緊緊摟入懷中。
晴川環住他的腰,凝望著他輕鬆笑道:「君既為妾死,獨生為誰施?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妾開!」
胤禛同樣淡然笑著,俯下頭去輕輕吻向她的雙唇。
「哈哈哈哈」,一陣爽朗的大笑聲突然從身後傳來,「兒臣給皇阿瑪皇額娘請安。」
晴川驚了一下,連忙窘迫的收回身子坐好。
「歷兒!」胤禛雖然在低喝著,但語氣中完全沒有怒意,就像面對淘氣孩子時的無奈。
晴川收了窘迫的表情,回頭望去,原來弘歷不知何時也躍上了屋頂,而她竟然沒有聽到一絲動靜,可見弘歷的輕功了得,對於他老爹胤禛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見弘歷正跪在磚瓦上請安,晴川便道:「平身吧。」
「謝皇阿瑪,謝皇額娘。」弘歷站起身,腳下的磚瓦發出咯吱的聲音。此時的他,已經是昂藏七尺的翩翩少年,面如冠玉,劍眉星目,立在這皇宮的最巔峰,風吹動起他的衣袍,玉樹臨風,器宇軒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