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雄嗤之以鼻,在後面哼了一聲。
晴川轉過身望他,字字堅韌,道:「我不會答應你任何條件,既然你不能放過胤禛,只希望落鞭的時候,能同時落在我的身上,我想與他一起承受。」
沈雄顯然是沒轍了,將鞭子往地上一摔,道:「真掃興,敗壞我今晚的興致。我不喜歡強迫別人,你今晚不答應我,難保你以後也如此堅定,相信你總會想開的。小的們,先把他們關押到牢房裡,我今晚累了,興致全無,這狗屁酒宴也散了吧。」
他說完這話,扭頭憤然離去,而胤禛與晴川也被人帶了下去,所幸不必再受鞭撻酷刑。
這裡的牢房跟外界的並無兩樣,一樣是木頭柵欄圍禁起來的簡陋房屋,陰暗潮濕,不見天日。晴川和胤禛被分別關在兩間相鄰的牢房,一個柵欄將他們分隔開。兩人就這樣安靜的倚靠在這道柵欄上,勉強可以背靠背相互偎依。
此時的氣氛很安靜,讓整顆揪著的心一時間放鬆下來。其實即便是這樣的境地,一樣感覺很愜意,他們要的,只不是一個祥和的氛圍,已經足夠。
此情此景,讓晴川覺得彷彿回到了康熙年間,同樣是這樣一個牢房,同樣是這樣相伴在身邊卻又隔了一道屏障的四爺。但是晴川相信,區區一道牆並不足以疏遠他們的距離,兩顆心依舊貼得緊緊,因為她在感覺到背後柵欄的冰涼的同時,更深刻的感受到四爺身上傳來的溫度。
晴川猶記當年的牽手,那種安全感是相互的,晴川知道他需要,而自己更需要。她低下頭去,一隻手透過木頭間的空隙,觸碰上胤禛正垂落在地的手。
她感覺到這隻手好冷,便將手覆蓋在上面,但是卻被那隻手翻轉包裹起來,手心僅有的溫度傳遞過來,讓她感受到陣陣暖意,心裡也踏實了許多。
她抬頭望去,原來胤禛早已在柔和的注視著自己。那嘴角微揚間的輕鬆,如融雪的暖陽。縱然他雙眸深沉晦暗,但晴川覺得它溫潤如玉、上善若水。
「晴川,你後悔這個決定嗎?與朕一起承受牢獄之苦。」淡淡的聲音從耳畔響起。
晴川衝他輕輕一笑,道:「難道你忘了我曾經說過的話,君若不離,妾便不棄。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胤禛笑著,但是傷口的疼痛讓他的臉部輕輕抽搐幾下,為了掩飾,他只能轉過頭去,繼續背靠著她。
晴川感受到他手掌的顫抖,終於知道他為什麼不主動伸出手來,原來是在擔心痛苦的外漏,害怕不能掩飾自己的傷口而帶給她擔憂。想不到在這個時刻,他都要選擇偽裝,甘願獨自承受,而留一份安心給身旁相惜的人。
晴川望著他的背影,道:「你不用掩飾了,我知道你的疼痛。當鞭子落下,當聽到你口中發出的叫喊,我的心裡,同樣在疼痛。」
胤禛面龐微微昂起,頭抵在後面,沒有說話,只是長長地歎了口氣。
晴川拿起他的手,與自己掌心相對,並且相互交錯。胤禛慢慢轉過了頭,望向她。晴川衝他可愛的作笑,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讓我一起難受,但是,你難道忘了嗎?我們以前說好的,生死不離,我們的身心時刻都是連在一起的,我們永遠都是同一個人。」
胤禛嘴角揚起笑容,然而他的笑永遠都是這麼風輕雲淡,不過在這張平緩冷峻的臉上綻放,讓人暖到心底,安穩踏實。
一夜平淡的度過,在惺惺相惜中享受著這份平靜。似乎是到了第二天,只因牢房光線始終陰暗,所以只能憑靠感覺來斷定時辰。
胤禛抬頭望望四周,發覺晴川還在歪著腦袋睡覺,便淡然一笑,低頭看看手中一直不曾鬆開的這隻手,輕輕俯首吻下去,舉止柔緩,生怕驚擾了夢中人,生怕當晴川醒來後發覺還在牢獄之中,就會忍不住又一次默默地陷入悲痛與絕望。倒不如就讓她這樣多睡一會,或許在夢裡還能多享受幾分美好。
然而牢門匡噹一聲鐵鎖落地的聲響,終究是將晴川從美夢中驚醒。她睜開腥朧的睡眼,嘴角自然的笑意也漸漸淡化開,直到再也看不到。
只見胤禛所在的牢房門被打開,沈雄身後帶著許多打手,正抖著粗鞭子,歪笑著走進來。
晴川預感到不妙,便用力抓住胤禛的手。誰知胤禛卻站起身,從容的對上沈雄的眼神。
沈雄伸個懶腰,慵懶的道:「我昨晚養足了氣力,今天繼續來折磨你。」
誰料胤禛卻是輕笑一聲,往前走了兩步,道:「你無非只是折磨朕的軀體而已,可惜朕對此毫無畏懼。切膚之痛算得了什麼?朕怕的僅僅只有痛心。而你,注定不會贏。」
雖然這話是對沈雄說的,但晴川比沈雄更明白他的意思,一時間的心疼更讓她深深地擔憂起胤禛。
沈雄見胤禛毫無懼色,心中有些惱火,惡狠狠地道:「來人,把他綁起來。」
說話間,已經有人從外面搬來了刑架,並上來不少打手將胤禛捆綁在上面。
胤禛因為藥效未去,無力防衛,便讓奸人可趁,被生生的束縛住。但是此時的他,立在刑架上並無半點慌張,反而從容淡漠,甚至嘴角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不過是冷冷的笑意,冷眼看旁人能得意到何時,冷冷觀望旁人何時才肯放棄罷休。
沈雄展開手中的鞭子,自信滿滿的揚鞭一甩,鞭子劃過胤禛的胸膛,一陣清脆刺耳的聲響,破了華麗的龍袍,裂了緊繃的皮肉,流了鮮紅的血跡,碎了一個人的心……
晴川站起的身子開始顫抖,兩手緊抓住木頭,似乎想要將它們扳開衝破過去,奈何它們終於無動於衷。她閉上眼睛,不爭氣的眼淚又搶先流了下來,道:「不,不要!」
而沈雄竟然微微一怔,並不是因為晴川的哭聲刺激到他,而是因為這一次竟然沒有聽到他所渴望的那一聲慘叫。他萬萬沒有想到,這重重的一鞭,皮開肉綻,胤禛竟然咬牙堅挺,不發出任何聲響。這讓沈雄覺得有些無趣,因此當場愣了一下。
沈雄哼了一聲,道:「為什麼不叫出聲?真掃興,我看你能忍多久。」說著,他又揚手幾鞭下去,豈料依然沒有任何悲慘的叫聲,甚至連哼一聲都沒有。
這幾鞭的力量並不小,鞭鞭破膚,儘管胤禛已經嘴角抽搐,渾身顫抖,但他依然緊閉雙目,將痛苦咬在嘴中,不發出任何聲音。
晴川心疼的在抽搐,卻無可奈何,束手無策的她不想眼睜睜看著這樣殘忍的一幕,卻又有什麼辦法呢?她只覺得身子無力,軟軟的癱坐在了地上,扶著木欄,只得閉起眼將頭扭向一邊,不忍去看。她的心在滴血,難道是因為自己剛才那番話?才使胤禛不願讓自己為他心疼才這麼咬牙隱忍嗎?可是,這個笨蛋,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做會更令自己心痛嗎?
「胤禛,不要這樣!」晴川用力搖著頭,用模糊的淚眼望向胤禛,一隻手臂透過木欄,直直伸過去想要抓什麼,但她知道能抓到的只有空氣,根本無法觸及所想所求。
沈雄越來越覺得無趣了,望著胤禛道:「你挺能忍啊,那我就一直抽下去,看你能挺到什麼時候,要是堅持一聲不吭,你就等著活活被打死吧。」
「啪啪啪」的鞭撻聲再次響起,而每一下,都同樣深刻的抽打在晴川的心上。她的哭聲陣陣,徹響在整間牢房,但是刑架上的胤禛,卻隻字不語,默不吭聲,雖然臉部在抽搐,額頭也早已滲出了汗水,身上的冷汗與血水融合在一起,浸透在龍袍上,但他依然用冷眼望向施刑者,甚至嘴邊還掛著輕蔑的冷笑。
逐漸的,鞭撻聲已經持續了片刻,而胤禛,也終於身子一鬆,腦袋無力的垂了下去。這下,他再也不需隱忍,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
身旁的打手上前探了探氣息,道:「大當家,他只是痛暈過去了。」
「真無趣!」沈雄惡狠狠地罵了一句,似乎是手臂有些累了,便將手中鞭子丟給身邊的小弟,揉著手腕,道:「先不管他了,等他醒了繼續折磨他。該死的,打得我手都酸了。」
說完這話,他又朝著晴川的方向走去。
而此時的晴川,已經無力於哭喊,軟軟的坐在地上,腦袋無力的抵在木欄上,只是這樣望著胤禛已經安靜下去的傷痕纍纍的身體,靜靜聆聽心痛的聲響。同時她又慶幸,胤禛「昏睡」過去了,至少此刻不必再承受折磨。
沈雄探過手去,生硬的將晴川的下巴捏起,道:「你看到了吧?所謂的狗屁愛情,只會折磨人,只會給人帶來痛苦。倘若你不答應做我的夫人,我就慢慢的將他折磨致死。到時候也由不得你後退,因為沒有人再來阻撓我佔有你。反正早晚都會成為我的人,你又何必做這種無謂的掙扎,到頭來只會枉害了這個討厭的傢伙。我勸你還是把他『放』了吧,讓他獨自回去,然後歸順於我。既然愛他,你又怎麼忍心看他受苦?況且你別忘了,他的身份不同平凡,萬民需要他,你又何必為了一己私慾,而棄天下百姓於不顧?你好好考慮一下。」
泰陵墓前,高無庸左等右等,就是不見皇上出來的身影,甚至連皇上的一句旨意都沒有從裡面傳出來。這都過了兩天了,怎能不讓人心急?況且朝政這幾日一直無人問津,國不可一日無主啊。
他望著大門緊閉的皇陵,沖裡面喊了好多遍,但是終究沒有回應,可是沒有皇上的旨意又不敢私自闖入,便焦急的來回踱著步子。在心裡尋思許久,他終於暗下決心,決定進去看看,萬一皇上怪罪下來,念及自己關心社稷,或許皇上不會降罪。
這樣想過以後,他才終於敢邁出步子往泰陵門口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