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言這一聲大喝,讓冬雪渾身一顫,懷中包裹不禁被她強行奪了去。冬雪不敢以下犯上搶回來,便連忙跪在地上,急的快哭出聲來:「年妃娘娘請還給奴婢吧,這裡面真的沒有什麼。」
「沒有什麼?那你緊張什麼?」素言冷笑一聲,直直的盯著她,一手捏住包裹的一角,臂肘平移到身側,往下一抖,包裹中的物品瞬間滑落在地。
一時間,三個巴掌大小的布偶人呈現眼前,它們零落在地上,陰森怪異,令人毛骨悚然。而布偶的身上,又分別貼著名字:「年妃素言」、「洛妃晴川」,另外一個稍微小點的,竟然寫著「皇子福宜」的名字!
而這三個布偶的身上,都赫然深深紮著許多銀針!
看到眼前這一幕,素言睜大了眼睛,慌張、無措、不解、茫然、無助……各種各樣的神情充斥在她的臉上。久久凝望著地上的布偶,沒有動靜,彷彿石化了一般。
就在這時,跪在地上冬雪連連叩頭,哭道:「年妃娘娘饒命啊,這些不是奴婢的,不是奴婢想要害死娘娘啊!」
「那你說,這是誰的?!」素言喝道。雖然已經心知肚明,但她還是忍不住想確認一下。
冬雪不敢抬頭,怯怯的道:「是、是熹妃娘娘的,讓奴婢拿出去燒掉,不想在路上恰好碰到了年妃娘娘。」
「熹妃?」素言冷笑著,逐漸變為大笑,只可惜笑聲淒涼無助,無助到身子輕晃而無所依靠。
冬雪用力點頭,道:「年妃娘娘一定要相信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做的,請娘娘不要降罪於奴婢啊。奴婢與年妃娘娘無冤無仇,為何要害娘娘?」
「那你說,熹妃跟本宮有何仇怨?為何要害本宮?」素言本能的不敢相信,但一切擺在眼前又不得不信,可惜此時已經錯亂的神經以及發懵的頭腦,讓她如何也想不通,便只能這樣無助又不可置信的問著。
冬雪一臉認真又膽怯的應道:「回娘娘話,這是熹妃娘娘很久以前藏在寢宮的,只因熹妃想要爭奪皇后高權,便要剷除眼前一切後患。記得當初,洛妃最受寵,年妃因有貴妃封號可與熹妃平起平坐,又有龍裔在身,所以對熹妃是最大的威脅,便有了這三個布偶。將它們暗藏於某處,每夜詛咒,用針刺之,據說如此可使偶人得病身亡,或是遭遇險阻。而如今,洛妃已經做了皇后,熹妃覺得這種巫術未有效果,留這些布偶也沒用了,便要奴婢拿出來燒燬。」
聽完這些話,素言只覺得天旋地轉,猶如陷進萬丈深淵,身體不停的往下墜落,卻無法得到解脫,無法從掙扎中醒來。她的手已經抓不住錦布,任其輕輕滑落在地,無聲無息。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她的心裡不停的自問,但是終究沒有答案。真的還要再去永壽宮嗎?她突然不知道下一刻該幹什麼了,大腦完全處在發懵的狀態,甚至讓她沒辦法清醒的去思考其它問題。此時,只有御花園兩個宮女的對話,以及冬雪方纔的聲音迴盪耳畔,久久不絕。
不是晴川做的?福宜之死與晴川無關?難道自己之前都是枉費心機了嗎?晴川,晴川……晴川是自己的好姐妹啊,原來自己一直都在朝著錯誤的方向前行,還險些害她於囹圄。
她也終於對曾經的一些迷惑有了些許頭緒,難怪當初心向菩提的熹妃會突然幫助廉親王,此時看來,定然是熹妃奪後的野心作祟,讓晴川離宮,好奪得高權。
素言如此理解和認為著,當下一股恨意油然而生,心想:好你個熹妃,本以為你即便不是並肩作戰的好友,也就是個與世無爭的外人,誰知你才是最大的敵人。是你害死了我的福宜,是你害的我對好姐妹晴川反目成仇埋下禍根,是你夜夜詛咒使我不得安寧。你不仁,我不義,逼到絕境上看誰更狠,我會跟你拚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
這般想著,她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眼神堅定凜然。方纔的那股無助化作了萬般仇恨與自責,而仇恨又化作陣陣烈焰,即便要燒盡自己的靈魂,素言也覺得在所不惜。
當仇恨蒙蔽了雙眼,熱血衝上了頭頂,一切都將變得無所畏懼。此時的她只希望能夠讓所有真相得到昭示,讓皇上知道這罪魁禍首,讓罪人得到懲罰,同時讓好姐妹晴川原諒自己的愚昧。
雖然上告皇上那裡,熹妃會矢口否決,並用種種計謀脫身,搞不好還要碰一身灰被熹妃以誣陷忠良定罪。但她不想顧及這些,就算最終獲一個欺君罪名,也不想有半點猶豫。因為這麼多事都經歷過來了,算盡了這麼多心計,荒廢了這麼多光陰,實在有些累了。倒不如破罐破摔,如果輸了死的乾乾脆脆,倒也爽快。
況且,對付熹妃,素言覺得自己未必會完全輸掉。滑胎事件,以及布偶巫術沒有親眼所見,更沒有現場捉贓,只是道聽途說和物證在手,所以熹妃完全可以說是受人栽贓嫁禍,那麼自己與她辯駁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不過對於熹妃的另一計謀:安排廉親王偷運晴川出宮,素言卻是親眼所見並且「同舟共濟」,僅這一條說給皇上聽,就足以讓熹妃不得善終。
雖然自己也將無法獨善其身,但起碼可以心安了。只要惡人得到惡果,一解心中仇恨,寧願與熹妃兩敗俱傷,玉石俱焚。
想到這裡,素言已經稍微穩定了情緒,但忽又臉色一驚,抬頭望望天,慌張的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娘娘話,剛過巳時。」冬雪雖然奇怪年妃為何會突然問時間,但不容她多想多問,只能回主子的話。
聽了這話,素言再一次抑制不住內心的恐懼與慌張,心道不妙:巳時就是殺手行刺的時辰,不知現在晴川會不會已經遇難。
這般想著,她發瘋似地向著景仁宮的方向跑去,心中默默祈禱著能在殺手之前趕到,阻止這一場悲劇的發生。否則,自己對不起福宜的同時,更對不起晴川。
冬雪雖然不知道她要跑去哪裡,要去做什麼,但看著年妃六神無主的樣子,她心裡不由竊喜,心道:看來這場戲演得不錯。
素言衝進景仁宮中,顧不得晴川投來的詫異神色,一把抓住了晴川的胳膊,又驚又喜道:「晴川,原來你沒事,快,快離開這裡。」
晴川驚訝於她的舉動,道:「怎麼了?為什麼要離開這?」
素言見她無動於衷,著急道:「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景仁宮馬上面臨危險,你暫且離開這裡躲一躲。」
話音未落,門外的遠處突然閃過一個黑衣身影,手持弓箭。華嬤嬤最先注意到,捂嘴驚叫一聲:「娘娘小心,有刺客!」
說時遲那時快,一支脫了弦的箭衝著晴川的身子飛速射過來。正在刺客信心滿滿能百步穿楊的時候,誰知素言毫不猶豫的擋身晴川前面,登時那支箭赫然醒目的插在了素言的胸口。
年妃中箭倒下了,皇后吃驚的扶著她的身子,華嬤嬤尖叫著呼喚著「有刺客」。殺手本應該可以在射出那一箭之後,便瞬間逃的無影無蹤,但是當他看到那一幕:主子為皇后擋下了致命一箭……卻一時間懵了,不明白主子到底是為什麼。就這樣站在原地,被趕來的侍衛活生生捉住。
「快傳太醫,傳太醫!」這陣喊聲從景仁宮傳了出來。
因為景仁宮是皇后的地方,眾多太醫不敢怠慢,風風火火趕到,在床前緊急忙碌起來。晴川帶著華嬤嬤在一旁簡單的審訊了下被活捉的刺客,得知了他是受年妃的命令來刺殺皇后的。
晴川回頭望望在床上生死未卜的素言,心中歎口氣,暗想:想不到她會甘冒風險與我為敵,但是當她知道真相以後,還是會顧及以前的姐妹之情為我擋下一箭,素言啊素言,真不知怎麼說你,其實你並不壞,只是太容易被仇恨沖昏頭腦,太容易被假象蒙蔽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太醫擦擦額頭上的汗,跪在晴川面前道:「啟稟皇后娘娘,年貴妃的傷勢已經控制住,不會再有生命危險。」
「起來吧,有勞太醫了。」
「謝皇后娘娘,微臣不敢當。」太醫起身道,「年貴妃也是吉人自有天相,倘若再偏差一點點,箭就刺入心臟,縱然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了。」
這時,躺在床上的素言輕輕咳了兩聲,已經在疼痛中緩解過來,似是醒了。
太醫喜上眉梢,道:「看樣子年貴妃已經沒有大礙,若是皇后娘娘沒什麼吩咐了,臣等不打擾了。」
「都下去吧。」晴川坐到床邊,見素言的樣子,確實已經醒過來。
眾太醫收拾好物品,彎身道:「臣等告退。」
素言微微張口,似是想說什麼,但是只是張嘴,未有出聲,只因不知該說什麼。
晴川看她的樣子,衝她友善的一笑,道:「想說什麼就說吧,別忘了我們以前可是守望相助的好姐妹啊。」
「好姐妹?」素言慘笑一聲,眼角隱約滑下水痕,「你還會把我當好姐妹嗎?晴川,你知不知道,在這之前我其實……其實……」她一咬牙,終於鼓起勇氣繼續說下去,「我其實害過你好多次,甚至多次把你推向了死亡的邊緣。」她忽又慌張的抓起晴川的手,搖晃著腦袋,「但是我現在好後悔,你會理解我的心情嗎,真的好痛苦。是我錯了,是我太愚昧,是我太傻。你懲罰我吧,死一萬次都難以抵消我心中愧疚。」
晴川看看自己被握緊的手,以及覆蓋在上面微微顫抖的素言的手,便將自己另一隻手按在上面,輕輕拍了兩下,沒有做聲。只是想安慰她一下,穩定她激動的情緒。
而素言以為是晴川沒有聽懂自己的話,便又激動的道:「晴川,我知道你不懂我在說什麼,但是請你相信我,我之前對你所作所為,都是受奸人迷惑。我一定要讓那奸人原形畢露,還你一個清白,也還我自己一片心安。」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小太監的喊聲:「皇上駕到!」
隨即便見胤禛快步走進來,晴川連忙起身:「臣妾參見……」
「不必多禮。」胤禛未等她說完,就扶起她的身子,關切的打量,「朕聽說景仁宮有刺客,愛妃有無大礙?」
「臣妾無恙,倒是年妃……」晴川說著,轉眼望向床榻。
胤禛這才注意到床上躺著重傷的素言,便眉頭一緊,道:「這是怎麼回事?」
素言一隻胳膊用力撐起身子,道:「臣妾給皇上請安。」
胤禛手按在她的肩頭,道:「你有傷在身,無須多禮,朕只想知道事情原委。」
素言用一隻手支撐著身子,側身望著他,道:「臣妾懇請皇上及皇后娘娘,能否將熹妃傳到景仁宮來。臣妾有話要說,並且有許多令人震驚的真相即將揭露。只等熹妃到來,一切撥雲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