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之不得。」胤禛拉起晴川的一隻手,雙手握住置於身前,「倘若有機會卸下這一身重任,能與你從此逍遙山水間,何樂而不為?」
「謝謝你的這句話。」晴川將另一隻手疊在他的手上。
胤禛輕輕吻上她的手,平緩溫柔的道:「你知道嗎?在我未登基前,曾放棄前半生的夢想,放棄畢生的家財,拒素言,休金枝,打算一身清淨的與你攜手山水間,誰知你……」
說到這,他一聲輕輕的歎息,話語噎在喉頭無法發出。
晴川心尖一痛,撲入他的懷中,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對我的情意。胤禛,對不起,是我誤會你,傷害你。我當時對你強烈的恨,只因我對你強烈到不能自拔的愛,只因我太在乎你。請你理解我,不要責怪我當初對你的傷害。因為傷害你的同時,我也同樣承受著重創。」
「我從來沒有怪你,只怪我自己做的不夠好。」胤禛淡淡一笑,摟住懷中人,回憶起以前那段過往,眉間依然掠過一絲痛楚,「當我一無所有的那一刻,我想到了繼續爭奪儲位,只有這樣,才能用至高無上的權利,來與你做一場交易,因為這是最後能夠與你交心的機會。」
聽了這話,當初的一幕幕也重現在晴川的眼前,「胤禛,我當時拒絕你,誤會尚未解除並不是重要原因,而是我已是八福晉,我害怕會使你光芒的背後留下污點。之後我多次自問,這是我對你的愛嗎?後來漸漸得知,是我愛你太深,深到已經無法自知,甚至不敢承認。但是現在不會了,既已愛了,就不會逃避。」說著,她起身凝視那雙深邃的眸。
胤禛的眼深沉如漆黑的夜,讓人看了一陣寒冷,但又如水平緩,隱約能看到埋藏在裡面的柔情。他也同樣認真的回望著晴川,道:「我當初以釋放老八作條件,讓你進宮陪我,那時的你恨過我嗎?」
「恨。」
聽了這乾脆的回應,胤禛眉頭鎖住傷痛,仍環在晴川腰肢上的手臂不禁緊了一下。
卻又見晴川甜甜一笑,繼續道:「我恨的是,你用那樣的條件侮辱我,侮辱我對你暗藏卻不自知的情愫。也恨我自己,不敢承認對你的愛,唯有把愛化作恨。」
「今後不會再讓你恨了,不會再讓你躑躅。」胤禛的語氣平和認真。
晴川搭在胤禛肩頭的雙手又重新環上了他的頸子,緩緩道:「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晴川,我會記住你說過的每一句話。」
「那你豈不會很累?因為我以後每天都會在你耳邊說好多好多話。」
「用心記就不會累。」
月下是兩人相擁的身影,靜靜享受著微妙的氣息。
片刻過後,胤禛一聲輕輕的歎息:「不知何時才能褪去一身浮華,惟願此生與你魂夢相連,月下花前。」
「胤禛,我不希望你現在為此煩擾,答應我,做一個好皇帝。因為總有一天,我們會面對這個問題,而不是現在。」
「真希望皇兒可以快些長大,就可以接下我的重擔。」胤禛忽又似想到什麼事,拉起晴川的手,「跟我來一個地方。」
晴川跟在他後面,行了一段路程,停在一處門前。晴川往上一望,是乾清宮。這裡自康熙駕崩後,就沒有人住,也沒有人來了。
守在門口的小太監行禮道:「奴才叩見皇上,叩見皇后娘娘。」
「把門打開。」胤禛冷冷的道了一句。
小太監「庶」了一聲,起身去開門上的鎖。門開了,他又連忙進去掌燈。
胤禛拉起晴川的手,牽引著她一同步入。
這裡擺設絲毫未動,雖然時常有人打掃,但日常不見陽光不能通風,便有些潮濕陰冷,令晴川不由得縮了縮身子。
胤禛坐到書桌前,小太監連忙上前磨墨。
隨後,胤禛令小太監退到一旁,才執筆稍稍思忖,在紙上書寫起來。片刻過後,將寫好的紙張拿在晴川面前給她過目。
晴川雖然很早就知道這段歷史,但此時看來還是不免吃了一驚,這是私密立弘歷為皇太子的立儲詔書。
胤禛將紙張折好,封藏在一個小匣內,同時似乎也對屋裡旁人道著:「朕也是有感於爭儲鬥爭的殘酷,明立太子,免不了兄弟爭奪,惹出禍端。因此朕再三籌劃,想出了一個變通法子,朕私下擬定皇儲,寫在詔書上,密封收進匣內。」
說到這裡,他把頭向上一抬,手朝上面一指,道:「匣子就安放在這塊『正大光明』匾額的後面。」
當下,又命小太監攀緣木梯而上,將匣子安置好。這才攜了晴川走出去,身後的屋門再次被鎖上。
回身望望,屋裡暗了,鐵鎖又牢牢掛在那裡,一切又恢復了平靜。頭頂皓月當空,一縷輕柔一縷紗。月下,是兩人執手並行的身影。
晴川隨他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住腳步。胤禛詫異的望她,卻見她莞爾一笑,道:「可不可以不要回寢宮?」
胤禛也衝她淡淡一笑:「怎麼了?」
「因為我覺得這樣被你牽著手走路很幸福,每走一步,幸福感就會強烈一分。我希望可以多享受些,今晚陪我走路好嗎?如果你不喜歡,我也不會勉強。」
「卿之所願,我之所傾。」胤禛緊緊握了握攥在手中的手,「哪怕與你走到天明,走到年歲的遲暮,你都要放心,因為我始終不會放手。」
「你明日還要忙於朝政,不會累嗎?」
「不累。」
「這是你的假話。」
「可是我知道你喜歡聽假話。」
望著胤禛炙熱的眼神,晴川彷彿被燃燒到一般。他的真誠,他的力量,慢慢吞噬著晴川,讓晴川突然覺得自己太小女人,太不懂事了,便道:「四爺,你要保重身體,我們回寢宮吧。」
晴川想拉著胤禛往前走,但怎麼也拉不動他,反而被胤禛一扯,又拽回了他的身邊,滾入懷中。
胤禛俯下頭凝望她,道:「聽了假話,難道就不想再聽聽真話嗎?」
晴川一頭霧水的眨了兩下大眼睛,等待胤禛的回答。
胤禛真誠的眼神彷彿要透過晴川的靈魂,直刺她心底。
「真話是,只要握著你的手,不管身體有多累,心裡的甜蜜都能勝過身上的疲乏。天涯之路,在所不辭。」說完這話,他不給晴川反應的機會,已經拉起她的手向前緩慢行去。
晴川不再抗拒,不再顧慮,安靜的任他牽著自己的手,不知疲倦的往前走,道:「胤禛,其實我更喜歡你的真話。」
胤禛衝他淡淡一笑,兩人契合的行著,感受著其中點滴的靈犀與微妙。
靜靜行過一段路程,胤禛淡淡的聲音再次響起:「朕早早私密立儲,就是為了應對你所說的『總有一天』,只希望你不要辜負了朕,朕會時刻等著你。」
晴川點點頭,前方的路漆黑一片,但她的眼中卻充滿了曙光,道:「胤禛,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會卸下一身繁華,遠離權力烽煙。或是異時空,或是天涯角落,雙宿雙棲。」
胤禛安靜的攜著她的手往前走,嘴角微微一揚,淳厚的聲音自喉頭柔和發出:「等到了那『總有一天』,我要把你養的白白胖胖的,然後牽著你的手逛街,累了就背著你,一直走,一直走,讓你永遠幸福下去。」
御花園的花枝正開得嬌艷,一路走過了多個宮苑,此番行來,便坐在一處涼亭靜賞暗香。
然而不久過後,晴川只覺得頭腦昏昏欲睡。只因白天剛剛回宮,忙碌了一天,此時又在深夜,因此難敵體乏睏意,不禁打了個哈欠,趴在石桌上睡了起來。
當她醒來時,已經到了第二天清晨。
睡意襲身,慵懶得不想起來,便輕輕側了下身,軟綿綿的衾被好舒服,讓人不願起床。
什麼?床?晴川腦中一閃而過,突然瞪大了雙眼。自己昨晚不是跟胤禛走路,又在御花園歇腳賞花了嗎?怎麼此時會睡在床上?難不成昨晚的一幕幕都只是自己做的夢而已嗎?
想到這,她連忙坐起身。但是四處環顧,這裡不是景仁宮,而是養心殿啊,難不成自己還會夢遊?!哎呀,如果真是這樣豈不丟死人了,半夜自己跑到胤禛床上,有失矜持啊……
正在她瞪大眼,詫異的來回張望時,身邊一個宮女上前道:「皇后娘娘吉祥。」
晴川連忙問她:「本宮怎麼在這裡?」
「回皇后娘娘,是皇上昨晚半夜將娘娘抱到這裡就寢的,昨晚娘娘來的時候已經沉睡過去,所以尚不知曉。皇上說娘娘昨晚行路累了,所以今早皇上離去時囑咐奴婢不要打擾了娘娘休息。」
一聽這話,晴川鬆了口氣。可能是昨天實在太累了,剛剛在涼亭坐下就一頭倒下去,睡的死沉,跟死豬一樣,被胤禛抱到這裡來都沒有感覺。
「奴婢伺候皇后娘娘更衣。」
宮女的這一句話,又讓晴川一個激靈,連忙低頭掀被看去,衣服果然沒了。呃,不過也沒有被脫光光了,還有肚兜。想必是沒有做那個事了,要不怎麼會一覺沒有感覺呢?就算睡的再死也總該有些感覺吧。
「皇上呢?」她問道。
宮女連忙應答:「回娘娘話,皇上很早就上朝去了。」
「現在什麼時間?」
「剛好辰時。」
「都這麼晚了,快給本宮梳洗更衣吧。」
晴川下床更衣時,在鏡子裡發現脖頸上多了一個紅色的痕跡,應該是吻痕吧。晴川忍不住竊笑,心道:爺還算可以把持得住嘛,最起碼沒做那事啊,要不肯定要把我擾醒,不過話說,昨晚那一覺睡的可真舒坦,看來我昨天是真的累了,能安穩的睡到天明,也要感謝他啦。
不多時,晴川更衣梳洗完畢,便要回自己的寢宮景仁宮了。
路上恰好碰到迎面行來的素言,只見她臉色不經意的一緊張,又連忙收起,堆上乾巴巴的笑容作禮道:「年妃給皇后娘娘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