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甩開他的手,道:「喂,你在說什麼啊。」
「哦,我知道了。」胤祀笑著瞅她,「你害羞了。」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晴川後仰著身子,把他指過來的一根手指往邊上一撥,繼續道,「剛才我見無為一大早不聲不響的離去,而且臉色怪異,還以為你們之間鬧了矛盾,所以特意過來問問你發生了什麼事。」
「無為?我怎麼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胤祀顯得有些茫然。
晴川雙臂抱懷,用異樣的眼神上下打量他,道:「你怎麼搞的,你不會這麼無情吧,人家無為照顧了你一夜,你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說她昨晚照顧我一夜?!」胤祀的臉從茫然變成驚愕,又從驚愕變得慌張,「難道昨晚的不是你嗎?」
「當然不是我。無為把我們救下來以後,就一直忙著給你請大夫療傷,餵藥,敷藥,一刻不停,甚至徹夜不眠的守在這裡照顧你。她到底怎麼了,為何要匆匆離去?」
「不!不!」胤祀只覺得腦中混沌一片,猶如被人當頭一棒,險些站不住身子,便扶住了門框,不停搖頭,「不是這樣的,你不要再說了。我不聽,我什麼都不聽,我的頭好疼。這一定是我的幻覺,我一定還在做夢沒有醒來。」
眼見胤祀這種反應,晴川有些詫異,便直接進了屋裡。環顧一圈,看到那凌亂的床榻,以及上面鮮紅的血跡,晴川倒吸了一口涼氣,已經心中明瞭,猜的八九不離十。
在這種情況下,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能怔怔的站在那裡,進退兩難,有些尷尬。
就在她駐足沉思之際,胤祀猛然衝過來的拉住她的手,令她猝不及防,渾身一顫。
又聽胤祀霸道的語氣:「告訴我,剛才所說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快告訴我,昨晚的人其實是你!」
「不是我!」晴川果斷決絕的回答,同時甩開胤祀的手,「請你不要再逃避現實,不要再活在自己的意願裡。」
「可是我寧願相信昨晚是你,我寧願當做是你!」胤祀情緒又激動起來。
晴川認真的回望他,道:「請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胤祀突然苦笑起來,笑得他直不起身子,踉蹌的歪倒在桌前。雖然坐定了身子,但依然無力支撐,不得不依靠著桌子。「原來一直是我在自欺欺人。」回想起昨晚歇斯底里的話,他突然覺得是一種諷刺,而且是自嘲自諷。
看到晴川轉身要走,他連忙起身,道:「你要去哪?」
晴川停住腳步,道:「我去藥鋪給你抓藥,無為走之前給我留下一個藥方,囑咐我每天都要給你煎服,這樣你的傷勢會好的更快。你在這好好休息吧,我想這裡暫時是安全的,不會被追查到。」
晴川走後,胤祀就一直坐在桌前低頭沉思,時而苦笑,時而歎息,最終用扶在桌上的手緊緊抓起了桌布,自語道:「自欺欺人又如何?我已經什麼都不怕了,還有什麼能令我堪憂?」
隨即暢快的仰頭一笑,道:「雖然是自欺欺人,但它能給我一種求之不得的快感,這就是沉迷虛幻的感覺嗎?那我寧願自欺欺人,寧願相信這一切都是假的,寧願生活在幻想中,而真相,就是我心中所想所願。晴川,你是我的。我不會放棄你,不會放棄這半年之約。」
皇宮裡駛出一輛馬車,看上去普普通通,沒有浩蕩的侍衛和人馬,只有形單影隻的轱轱前行。
胤禛褪下了一身龍袍,氣定神閒坐在其中,旁邊是同樣一身百姓衣衫的小順子。
這樣行駛良久,似乎出了京城。胤禛撩開簾子向外張望著,不久又放下手,回過頭兀自歎了口氣。若有所思的輕擰著眉頭,眼神裡透著一絲沉悶。他看了眼小順子,又故作輕鬆的道:「朕接到田文鏡的奏折,此次微服私行,便是想瞭解藩庫虧空的情況。」
小順子點了點頭,片刻又應聲道:「自從洛妃娘娘走後,皇上就時常微服出巡了。」
胤禛稍稍一怔,隨即豁然朗笑幾聲,道:「還是你最瞭解朕。」
「可惜皇上微服出巡這麼多次,一直沒有娘娘的消息。」小順子不禁歎了口氣。
胤禛抬起了頭,看眼前那隨著馬車行駛晃動的簾子,不時露出的車外景象,眉頭微蹙,不再說話。
突然,車轱碾到一塊石頭,引得車身一陣顛簸。小順子神色一緊,連忙扶上前,道:「皇上當心。」
「朕沒事。」胤禛抬起一隻手示意,隨即轉頭望他,「朕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跟朕微服私行也有好多次,出宮以後不要再喊皇上。」
「是,四爺。」
胤禛閒情自若的抖抖衣衫,坐好身子,又轉眼看向小順子,面帶似有似無的淺笑,道:「出宮在外,朕也不能喚你小順子,不如給你賜名高無庸吧。」
小順子喜上眉梢,本想叩謝,只是在馬車裡不能動作,便連連點頭道:「謝皇上……不,謝四爺賜名。」
胤禛與小順子中途在一間客棧落腳,在二樓靠近街邊的位置用膳。從這裡扭頭便可以看到街上來往不絕甚至極其擁擠的路人,以及繁榮康泰的盛景。
「民間可真熱鬧。」胤禛將一杯酒灌下候,緩緩道著,目光仍游離在過往行人中,企圖有所發現。可是他知道終究不會有發現,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希望渺茫的尋覓。
小順子連忙為皇上斟滿酒,道:「是啊四爺,聽說今天有舞獅會,因此引得當地百姓蜂擁而至,街上擁擠不堪。」
胤禛又端起手邊的酒杯,但眼神依然沒有離開街頭人息,「我十五歲那年曾經立志,要讓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舉到嘴邊的酒杯突然停住,他的身子突然僵硬了,聲音也在此刻止住,定住的眼神裡閃過一絲驚愕,隨即變成驚喜。
因為他發現對面的那家藥鋪裡有個身影如此熟悉。那個背影,曾在自己懷中纏綿,曾在自己身前嬌嗔,如何也無法忘記,沒錯,一定是她!
「晴川!」胤禛擱下手中酒杯,起身向樓下衝去。
出了客棧,正要衝到對面,沒想到恰在此時舞獅會的人舉了一塊高長的舞台板子從街道中央路過,不僅擋住了他的視線,同時攔住了他的去路。
等胤禛努力擺脫他們,衝到對面時,卻已經不見了那個令他心潮澎湃的身影。
他望著茫茫人海,想去追逐,卻已不知去向,無從尋覓。本來充滿驚喜的神色忽的黯然下來,眉間一絲痛楚迷茫,就好像剛入美夢卻忽然被一頭冷水澆醒。
他不想就此罷休,但又不知剛才所見是否虛幻。他突然覺得茫然無助了,環顧四下,來回張望,好像身入夢境而不知何去何從。時不時被擁擠的路人碰撞一下,但他此時早已沒了感覺,更無暇去躲閃。
這時,小順子在擁擠的人海中穿梭過來,幾經周折終於來到皇上身邊,道:「四爺,我們快上樓去吧,街上太擁擠雜亂了。」
胤禛深邃又略顯茫然的眼神依然在流轉,道:「我剛才好像看到了晴川。」
「晴川?」小順子歎息一聲,「四爺是太過思念導致幻象了,這裡怎麼會有晴川。就算在這裡,她身邊也應該有八爺啊,一定是四爺看花眼了。」
「難道真的是我看錯了?」胤禛眉頭不展,又望眼茫茫人海,才閉目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我的頭好痛,或許是我思念過甚。」
「是啊四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小順子在旁邊附和道。
胤禛擺擺手,道:「我們回去吧。」
到了客棧的樓上,坐在桌前,胤禛卻再也沒有心情飲酒。望著桌上的酒餚,總覺得胸口沉悶,心裡放不下。只是因為剛才那一眼,那一瞬,讓他此時無法安神,儘管已經認為是幻覺所致,但終究不能釋懷。
或許因此,他突然對這個地方起了興趣,似是一種冥冥中的心靈感應,讓他覺得這裡會有事情發生,便抬頭道:「高無庸,一會我們去舞獅會看看。」
「是,既然四爺喜歡看,無庸隨身相陪。」小順子點頭應道。原本打算在這歇腳,用過晚膳後便要繼續趕路,但沒想到皇上會對這個舞獅會感興趣,小順子只得遵旨。
晴川回去以後,吃過晚飯,幫胤祀把藥熬好,看到他喝下去以後,覺得無聊,便道:「當地今晚有舞獅會,哇,清朝的民間舞獅會我還沒見過呢。」
「你想看我就陪你去看。」胤祀爽快的笑道。
晴川衝他乾笑,道:「不用了,你的傷還沒好,外面的人那麼擁擠,到時候還要照顧你,你就不要給我添亂了。」
「可是你自己晚上出去我不放心,我可以保護你。」胤祀起身跟在正要出門的晴川身後。
晴川站在門外,把住門,把腦袋伸進來,就像面對自己的小弟弟一般,衝他笑道:「你自己就是傷者,怎麼保護我啊,不用我保護你就不錯了。再說我又不是小孩子,難不成會被人拐跑啊?」隨即伸進一隻手晃動著,道:「拜拜,回頭見。」
「砰」的一聲,門被她關閉。胤祀感到傷口確實還在微微泛疼,便沒有跟出去,在屋裡高聲喊道:「早點回來,不要讓我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