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祀坐在道觀裡,托著下巴看無為在低聲梵念道經。他想上去跟她說話,給她講晴川的事,但又不想打擾她修道,只能在一旁看著。不知為什麼,道觀這麼多人,他只想跟無為說話,或許是她長相的緣故,能勾起胤祀心中的那份寄托。
時間久了,胤祀覺得有些枯燥,便起身走出屋。
感覺到他的離開,無為緩緩睜開眼,又趕忙閉上,定定神,繼續梵唱道經。
胤祀一直走出道觀,外面是山野叢林,望眼世界,渺茫一片。他行在其中,不時歎口氣,邊走邊道:「轉眼間都快一年了,從道觀中派出去雲遊的道士已經無數,卻依然沒有晴川的消息。人海茫茫,晴川此時究竟在哪?為什麼雲遊天涯海角的道士都打聽不到你的所在。還是你根本就不在這裡?你我一在平地一在天?」
他突然在想:雖然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放棄對晴川的尋覓,但是如果一輩子都找不到晴川該怎麼辦?
大千世界,自己渺如塵埃,或許終究會在苦苦尋覓中了結餘生。
可是,此時的自己還有什麼?皇室紛爭已經讓自己遍體鱗傷,只剩下一顆對晴川摯愛的心。除了尋找所愛,他還能做什麼呢?
「縱然天地無情,緣淡隔絕,我亦不滅心中所念,終生不棄,暗尋芳蹤,命絕不悔!」胤祀握拳道著,迷茫無措的眼中閃現起一絲堅定。
他在外面遊蕩已經很久,他也曾想過像那些雲遊四處的道士一樣,走出道觀,徜徉天下,這樣就可以多了一份尋找到晴川的希望。但他的模樣和身份終究注定了他不能豁達瀟灑的去做想做的事,因為自己是曾經的廉親王,如果哪天被世人認出來,傳到四哥耳中,說不定會引起他的注意從而招來殺身之禍。
看看天色,夜幕就要降臨,應該回道觀了,不知前些日子出去雲遊的道士有沒有回來,有沒有帶回一些有價值的消息。他向著返回的路走去,很快又走進了安靜祥和的道觀。今天並沒有雲遊的道士回來,他失落的回到屋裡,吃了點飯就要休息。
已經入夜,正要棲身安睡,誰知門外突然嘈雜起來,似乎是道觀裡來了許多人。吵得胤祀睡不著,便起身打開窗戶向外張望。
只見是一群穿著夜行衣的不速之客站在道觀中,手持兵刃,面有不善。他們正被道觀中的幾個小道士攔住:「各位施主,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貴幹?」
黑衣人道:「不妨就告訴你們,我們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專門來刺殺逃逸的廉親王的。你們若敢阻攔,妨礙我們辦事的話,便將你們一起正法。」
「荒謬,這裡根本沒有什麼廉親王。」一個年長的道士一甩拂塵,走上來道。
殺手道:「今天下午,我們在外面的樹林裡親眼見到,就算不是廉親王,也是與他長相一樣的人,皇上聖諭,一律殺無赦。」
在屋裡窺視的胤祀聽聞此話心中一驚,慌忙將窗戶掩上,暗道:「四哥為何要勞師動眾的來尋找我刺殺我,就連與我相像的人也不放過,這其中定有蹊蹺,究竟是何緣故?」
正想著,又聽見老道長道:「這麼說,你是在道觀外面看到的,與道觀有何關係,為何要進來搗亂?」
胤祀又小心翼翼打開窗戶露出一條隙縫,向外窺探。
殺手晃晃手中刀具,道:「不巧的是,我們又親眼看到他進了道觀,眼見為實,你們就算想包庇他也無可掩飾。勸你們讓開一條道,給我們行個方便,省的我們刀下多了幾個枉死冤魂。」
老道人被一把推開,身子險些摔倒在地,面對凶神惡煞的這幫人,也是無可奈何,道:「隨你們找,道觀中根本就沒有這個人,你就算翻個底朝天也沒用。」
胤祀身子一顫,心道:老道啊老道,你身在道觀當然不會認識我,你肯定想不到我就是他們要找的人,但你就這樣放他們進來肆意搜索,不是要害死我嗎?
他環顧四下,暗道:「我還是暫且逃出去,避一避吧。」
他向著另一個的窗戶翻出去,進了後院。因為從沒來過這個地方,便隨便找個方向逃跑。跑了片刻出現一道暗門,前面的路剛好被這道暗門堵住了。
沒辦法,只好打開暗門進去看看,不知還有沒有前路。
進了暗門,才發現原來又進了另外一個屋。胤祀心道不妙,跑來跑去,根本沒有跑出道觀,反而進了另外一間屋子,一會殺手照樣會來搜索。但後路也沒有,無路可退,又不知這裡面住的是哪位,那就進去看屋裡人能否幫得上忙。
屋裡燈亮著,胤祀走進去,突然一陣清香撲鼻而來。
漸漸移步,胤祀倒吸一口涼氣,眼前赫然一副春光美景,原來是無為道姑正在沐浴。
無為也感覺到身後有人,迅速回頭,登時花容失色。
胤祀一時間呆若木雞,不知所措,見到無為的惱羞模樣,才慌忙擺手,道:「道姑,我……不好意思,我走錯門了,我這就出去。」
剛轉身要快步離開,無為突然叫住他:「等會!」
胤祀停住腳步,怔怔的站在那裡,不敢回頭。
只聽無為繼續道:「看你慌亂的神態,外面的人是在找你嗎?」
胤祀始終沒有回頭,只是這樣背著身子回答著她:「是的,道姑已經猜到了。」
無為輕聲道:「他們是想殺你,你這樣出去豈不是送死?」
「可是我……你……」胤祀支支吾吾不知說些什麼。
無為停頓了一下,微微低頭,這才抬頭果斷的道:「我有個辦法,可以幫你躲過一劫。」
眾位殺手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廉親王,唯獨還剩一間屋子沒去。那屋門口有幾個道姑把守,見殺手欲要進屋,伸手攔住,道:「這是無為道人的居所,她在沐浴,你們不能進去。」
殺手眼露凶芒,道:「我等奉旨辦事,不管如何,都要查探一遍,誰敢阻攔就是抗旨不尊。」
幾位道姑奈何不住他們,只得由他們硬闖進了屋裡。
無為坐在沐浴桶中,玉肩露在水面,見一群人闖進來,惱羞成怒,道:「你們進來做什麼!還不出去。」
殺手道:「得罪了,我們要檢查一下道姑的屋裡有沒有廉親王。」
「胡說!」無為喝道,「我的屋裡怎麼會藏著男人?傳出去豈不是壞了我無為道人的名聲。」
「那可就由不得你了,反正我們今天必須搜查一遍才肯離去。」說完,眾殺手衝進屋內翻找起來。
過後,他們面面相覷:「真的沒有人影。」確認沒有廉親王之後,他們才悻悻的離開。
所有人走過片刻,屋外漸漸恢復了安靜。胤祀「噗」的一聲從水裡鑽出來,大口呼吸著:「快憋死我了,他們終於走了。」
又望著旁邊臉色紅一陣青一陣的無為,尷尬的笑笑:「多謝道姑相救,打擾了,我該走了。」
說著就往水桶外面爬,難掩窘迫神態。
眼見胤祀又要慌亂出門,無為突然做聲:「他們沒找到你定然不會善罷甘休,一定還在道觀未走。你現在出去仍有危險,不如過會再走吧。」
胤祀因為羞臊,所以腦子一時不太靈活了,聽無為這麼說,覺得自己此舉確實不太理智。但他又不好意思轉身看無為,便背對著她道:「也好,多謝道姑提醒。道姑放心,我在這裡不會看到什麼。」
雖然嘴上這樣說,但他心裡卻想道:哎,其實我剛才在水中什麼都看到了,實在令我難為情,我……我在想什麼呢,真該死!
「我剛才只是為了救你一命,你別胡思亂想。」無為漸漸把衣服穿好,「你可以轉身了。」
胤祀尷尬的對她笑笑,一心急於離開,又道:「這麼長時間了,我覺得他們應該走了,我出去看看。」
剛走兩步,忽又聽到外面一陣喧嘩。兩人連忙靜音,側耳親聽,外面似乎又來了一群人,隱約有人說話:「糟糕!皇上的人這麼快就找來了,我們該出手了,娘娘囑咐過一定不能讓皇上派出來的人得手!」
隨後,便聽到一陣兵戈相向的聲音,「乒乒乓乓」,兵器相擊,顯然外面引發了一場戰鬥。
胤祀神情凝重,道:「這是什麼情況?剛才那批人還沒走,似乎又來了一批人。」
無為也是一頭霧水,道:「這兩批人似乎都是衝你而來,難道都要殺你?」
「我也不知道。」胤祀搖著頭,「皇上找人殺我,或許講得通。但後來者又是誰派來的呢?聽他們說什麼娘娘……難道她也想殺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無為一把拉住他的手,道:「不管是誰,我看來者不善。跟我走,我帶你去個安全的地方,任誰也不會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