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嬤嬤每日隨同主子洛妃前往太醫院為年妃熬藥,據主子說這是養胎補身的藥,便每日熬好了隨主子前往長春宮送藥。
這日正在路上,便見前面迎來幾位後.宮妃嬪,又聽她們對晴川道:「洛妃,誰都知道皇上那晚臨幸的本應該是你,卻無故變成了年妃。難道洛妃心裡沒有一絲恨意嗎?還每日毫無怨言的照顧年妃。」
「我只是為了照顧她肚子裡的孩子,再怎麼樣,孩子是無辜的。」晴川早已預見福宜的年幼夭折,所以覺得惋惜,希望能對這個歷史上莫名死掉的可憐皇兒在他有生之年多一份關愛,但是晴川不能把心中所知講出來。
同時聽著幾位妃嬪的話,她的心裡又莫名的有些難受,但她還是裝作輕鬆的笑道:「再說了,我與年妃是守望相助的好姐妹,就算再怎麼不濟,也不至於互殘。對於你們那些勾心鬥角的手段我沒有心思,別忘了,我與你們的身份不同,我只是暫時的身處深宮,還有抽身而退的選擇。不像你們已經鎖在深宮之內,無時無刻都要處心積慮。」
妃嬪笑起來,道:「洛妃,別怪我們沒提醒你。人總是在不知不覺中身陷囹圄,卻不自知。你此時可以說出隨意的話,但你欺騙不了你的心。十之八九,你也將身心鎖入宮門,步入我們的後塵了。到時候,你也將迫不得已用些手段為自己做做打算了,大家沆瀣一氣,就不要把自己抬得太高潔了。」
晴川一時沉默了,低頭暗想:她們說的不無道理,我明白四爺現在在我心裡的份量,如果真到了選擇的時候,我真能忍心抽身而退嗎?我不能,我現在遵守一年之約,只是為了彌補對八爺的歉疚,這是我能做的最後一件尊敬八爺的事了。但是當我問心無愧的步入輝煌的「伴君側」的大道時,面對宮中虎視眈眈、餓虎豺狼,身為六宮之首,又將怎樣瀟灑的生存下去?難道真如她們所說,步入後塵以求生計,八面玲瓏得月多……
正想著,聽聞身邊的妃嬪喊道:「熹妃娘娘吉祥。」
晴川也抬眼望去,便見熹妃笑臉迎上來:「妹妹又要去長春宮了,如此奔波,不如讓本宮代勞,本宮也想盡一份力。」隨即對身邊的陳嬤嬤道:「快將藥端過來吧,隨本宮親自送去。」
話音剛落,還沒等晴川等人作出反應,陳嬤嬤已經上前將金嬤嬤手中的托盤端過來,奉到熹妃的身前。熹妃背對著晴川等人,用身子恰好遮住了托盤,裝作看藥,打開碗蓋,聞了聞,道:「藥氣淳濃,看來是妹妹精心熬製的,不知這藥是治什麼的?」
說著,不經意間將一隻長長地指甲在裡面攪了一下,而這指甲裡面,藏著她來之前特意準備好的滑胎藥粉,遇水速溶。
晴川畢恭畢敬道:「這是養胎的藥,我以前從一本書上看到的,最適合孕婦吃。可以維持胎兒在發育過程中的所有營養的攝入,等長大後一定身強體健,不至於生病……」夭折兩字她不敢說出來,能夠先知是最令人糾結的事。
熹妃點點頭,笑道:「本宮瞭解了,那就由本宮替妹妹跑一趟吧,妹妹備藥辛苦,先歇著去。」
「不了,熹妃娘娘。」晴川上前拿過托盤,遞到金嬤嬤手中,「謝熹妃娘娘一番好意,只是這藥每天都是我親自給年妃喂的,劑量多少娘娘並不熟悉,還是我去吧。」
熹妃就這樣靜靜地一直看著晴川的背影,從大變小直到漸漸消失,才終於肯離去。
看上去平靜安詳的皇宮,長春宮裡突然傳來陣陣慘叫聲。
接著是晴川的呼聲:「傳太醫!傳太醫!」
她握著素言的手,不知所措:「素言,你怎麼樣了,你流了好多血,怎麼會這樣,你忍一忍,太醫馬上到了。」
當太醫趕到時,素言的下身已經一片血水,幾乎是坐倒在血泊中,床上赫然醒目片片深紅色。
這番舉動也同時驚動了六宮妃嬪,以及皇上。
太醫在匆忙之中診脈,稍後跪地,悲慟的道:「臣萬死,娘娘胎兒不保,皇上恐要痛失皇子。」
話未說完,胤禛彎下身子抓住他的衣領,字字沉穩道:「朕要你竭盡所能保胎。」
再怎麼說素言肚中孩兒也是自己的親骨肉,就算素言不是心中所愛,但血濃於水,在得知骨肉夭折以後,也難以接受眼前事實,心痛萬分。
太醫嚇得連連發抖,聲音也顫抖起來:「皇上饒命,娘娘的胎兒已經化為了一灘血水,臣已無力回天。」
一聽這話,晴川只覺得腦中一陣轟雷徹響,猶如晴天霹靂,險些站不住身子。素言面如死灰,倒在床上,哭笑不得:「福宜,我的福宜……你都沒來得及見皇額娘一眼,都沒來得及讓你皇阿瑪賜名,福宜……」
晴川突然想到:歷史上福宜不是年幼夭折嗎,怎麼還沒出世就胎死腹中了,怎麼會是這樣?
正想著,另外一個太醫跪地稟報:「皇上,臣發現娘娘剛才用過的這碗藥中含有滑胎藥。娘娘胎死腹中,恐怕便是這碗藥所致。」
晴川大退幾步,慌忙搖手,道:「不!不是我,分明是養胎藥,怎麼會變成滑胎藥。太醫,你是不是有心要害我才這樣說的!」
太醫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道:「娘娘,臣不敢。如果皇上不信可以隨便找個孕者一試便知,這裡面確實是滑胎藥。」
素言悲極而笑,眼神空洞的彷彿死人,她從床上滾落下來,慢慢向著晴川爬去,所過之處斑斑血跡。「晴川,本宮為何這麼笨,竟然沒想到你會處心積慮的要害死本宮的皇兒。守望相助?」她突然大笑起來,猶如厲鬼哭嚎,「也許深宮之中只有本宮是這麼笨的了。」
素言慢慢的爬近,晴川挪著步子躲避著,害怕被素言那雙手抓住腳踝,便情不自禁靠在胤禛身邊,不想胤禛已經將她冰涼的手握住,這才使她心裡安穩了些許,便道:「素言,不是這樣的,我真不是要害你……」
可是此時怎麼解釋的清楚呢?晴川只覺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想想這件事實在蹊蹺,難道是太醫院的人抓錯了藥?不可能啊,當時自己也在場。那麼是哪個環節出錯了呢?
對了!晴川心中一驚,不可置信的望向一旁的熹妃,心道:難道是她?這碗藥曾經是經過了熹妃之手,如果真是如此,這深宮中還有什麼可以信任的人呢?我本無心捲入宮鬥,奈何危機四伏。
她突然想起了以前不知從哪看到的一句話,雖然諷刺,但她覺得此時用在自己身上倒也合適:我本向佛,佛不度我,我自成魔。
可是此時需要把熹妃的可疑行徑說出來嗎?自己無憑無據,熹妃又老謀深算,必然會有推脫之詞。到時候自己恐怕會徒勞無功,反而被熹妃反咬一口誣陷忠良。既然已經捲入了這場深宮是非,那便來日方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熹妃見晴川望來的眼神有些反常,便心中有了分寸,雖然心猿意馬,惴惴不安,但她並沒有表現出反常的舉止形態。
素言自然不會相信晴川的種種解釋,只是哭道:「晴川,你好狠心,本宮當初雖然有過害你之心,但也只是讓你死,你死後便得以解脫,不再受任何痛苦。而你卻讓本宮承受一輩子的喪子之痛,生不如死。你為何不把本宮一起害死,本宮死了就不會這麼難受,你果然比本宮心狠。」
晴川看到她的這副樣子也是於心不忍,道:「我知道我怎樣解釋你都不會相信我,但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我確實沒有給你下毒,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問心無愧。」
素言突然去抓扯皇上的龍袍,道:「皇上,你要給臣妾做主。臣妾與皇上的皇兒,就這樣死在了洛妃的手裡。」
胤禛微抬的左手緊緊握住,仰面閉目片刻,緊皺眉頭的臉冷峻,又充滿悲慟。「朕會給你一個交代。」雖然是沉沉的話語,但他終於出口,又忖了片刻,才傳來另一句冷靜的話語,「朕會把皇兒福宜當成已出生的阿哥對待,朕會在祠堂裡給他一個靈位。」
隨即對身邊的小順子道:「宣詔,皇兒福宜幼年夭折,早年病逝。」
晴川恍然大悟,心道:原來福宜確實胎死腹中,只是雍正念及情分,才這樣詔告天下,而殺死福宜的人,竟然是自己?是自己間接殺死了這個可憐的皇兒……
看到皇上就要轉身離去,素言緊緊抓住了龍袍:「不!皇上,臣妾心有不服。洛妃害死皇子,豈能就這樣了事?請皇上依法處置,以正嚴綱。」
熹妃快步上前,道:「皇上,逝者已矣,我看就算了吧,或許洛妃也是無心之過。」
面對熹妃這一出面,在其他人眼中,兩位皇貴妃的形象赫然形成對比。年妃成了蛇蠍心腸,熹妃反而賢良淑德,一心向善。
胤禛望著素言,也是於心不忍,道:「既然如此,朕可以答應你任何一件事。只要不違背天地良心,不有損國威,不傷害生靈,朕都會答應你。」
素言冷笑,不傷害生靈?說明晴川不會受到傷害,皇上始終在力保晴川。她突然想起了那個曾經在屋裡放滿螢火蟲只為博佳人一笑的男子,景山壽皇殿,他自己一人在那裡守陵,不知道會不會覺得清冷?會不會曾想起過那一句「我不怕下地獄,我可以陪你下地獄」?
只是不知他還能否願意接受這個已經為別人燃過的螢火蟲。素言突然很想去找他,就算景山壽皇殿寒苦,但起碼有一份真心可以溫暖。既然皇上給出這樣的隆恩,這樣一個要求也不為過,皇上斷然會爽口答應。
只是……她還是有所猶豫。
她的冷笑就像景山壽皇殿裡的淒風寒雪,心道:晴川啊晴川,原來你的一條命可以換回我的終生自由,可以換回我的解脫,是你敲醒了我。真是諷刺,我為何還執迷不悟的呆在宮中呢?我本應該尋找屬於自己的螢火蟲。可是,弒子之仇不可不報,晴川,我不僅要蓄勢待發,還要全身而退。
便道:「皇上,臣妾一時還沒想好有什麼要求,希望可以等以後在提出來,不知皇上能否恩准。」
「准。」
雖然這個字很冷,但素言的心裡卻熱血沸騰起來,或許她終於知道自己的歸途在何處,也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目標,終於可以不用再漫無目的的遊蕩在地獄的邊緣。「謝主隆恩。」她笑著喊道,看著皇上離開的身影,以及陸陸續續離開長春宮的人影。
養心殿,胤禛雖然在拚命地批閱奏折,但還是難消心中的愁緒。小順子掌燈退下,天色已經晚了。晴川因為心中難安,便怯怯的走進殿中。
在胤禛身邊立了很久,晴川始終不知怎麼開口。
而胤禛也在沉默,執筆在奏折上行書。
氣氛有些詭異,這時,胤禛淡淡的發了話,「事情都過去了,就不必多想。」他沒有抬頭,就連聲音都平靜的不帶一絲情緒色彩,如同一杯白水清淨。
「你會相信我嗎?」晴川怯怯的問。
胤禛雖然停下手中筆,但依然沒有抬頭看她,只是這樣冷靜的道著:「朕從來都去相信,只是你不相信。」
晴川道:「如果哪一天我也變了呢?變得不再值得你去相信……」
話未等說完,胤禛已經接話:「我們一直在變,只是又在不覺中喜歡上這種變化。」
看到胤禛一直沒有抬頭看自己一眼,晴川以為他還在想著死去的皇兒,便不想給他塗添煩擾,道:「看到皇上無恙,那臣妾告退了。」
剛走出兩步,晴川卻發現自己的手突然被緊緊抓住,抓得自己手腕都有些發痛。回頭望去,發現胤禛依然是平視前方,冷峻的眼神下,又隱隱透著一絲柔情。
就這樣被他抓了很久,晴川試圖掙脫卻怎麼也走不了,因此心底不禁有些害怕了。
如此僵持片刻,胤禛才終於轉頭看向她,「那晚為什麼不是你。」冷靜的質問,但又飽含了惋惜與溫柔。
晴川就這樣被他抓著一隻手腕不放,隱隱覺得整隻手都開始發涼了,道:「妾有意,天難從。」
「如果朕要你的今晚呢?」胤禛的手抓的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