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偷聽到宋氏那日的話語後,雲微就一直有留心自己爹娘的舉動。但是讓她驚訝的是,自己爹爹彷彿什麼都不知道一般。而自己娘親,除偶然間,會出神半天,然後歎息連連外,也一切如常。
而宋氏以及她的幾個忠僕,更加的足不出院,身影難見。
一切都又歸於平靜。但是在雲微的腦海裡,總是不時的閃出宋氏那日說的話。
「我不在意別人的笑話,我只在意,我還能感覺到我活著,我宋芳瑞還是宋芳瑞。」
「我又豈能只為這一場無情的姻緣活著?縱然再遇不上那個他,縱然被世人笑話,我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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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就到了八月。
八月三伏未時,天氣躁熱的逼人,更是蟬聲嘶啞,聲聲不歇。
雲微不耐煩的放下手中刺繡,站起身向外走。她打起竹簾,熱浪頓時滾滾撲面。小朵以為自家小姐是要去夫人屋裡,忙的跟在後頭。
但是出了門,卻發現自家小姐根本不是要出去,而是走到一棵大樹下,昂起頭看了半天,然後回頭煩躁的道,「小朵,去找人來把這些蟬都趕走,叫的我煩死了!」
小朵應下是。雲微狠狠的踹了樹幹一腳後,便回到物中。她拿起刺繡,才繡了二針,就又把繡面不放下,然後站起來向書桌走。
利索的磨好墨,攤開紙,沾墨落筆,書成一個顏字,就又狠狠的將筆擱下,人一下委頓到椅子上,靠著椅背,閉上眼。
雲微的煩躁,全部來源於:她已經有四個多月,沒有收到顏儒辰的信了。
雲微不停的給他寫信,問他怎麼不回信,但去的信如石牛入海,渺無音訊。當然,常季氏也沒有收到顏方氏的任何來信。這讓雲微心裡擔心的緊,生怕顏儒辰家裡遇著了什麼變故。她求著自己爹爹和娘親,著人去平縣打聽。初時常季氏並不肯著人去,只言辭安慰雲微。但後來,終是禁不住雲微的軟磨硬泡,又加上常季氏寫於顏方氏的信也是數次未見回,常季氏也心裡生怕顏家有個什麼事,終是讓常青禮書信於平縣縣長請其查看顏家事,並著顏田回平縣一趟。
算時日,顏田應該昨日才到的平縣。
「雲微妹妹,雲微妹妹!」玄汐的聲音,自院外傳進來,聲音裡帶著極強的喜色。玄汐自從四月開始進學和跟雷飛師傅習武後,一個月難得有休息的時日。而真的到了休息天,他就會整天整天的粘著雲微。
玄汐的功課是極好的,而且四個月,也讓他在學院裡,交到了自己的朋友。關於他怎麼交到朋友的事情,是玄汐自己說給雲微聽的。玄汐說,初到學院的那幾日,他時常受到大一些的孩子欺負,但是打了幾架後,欺負他的人就少了。後來,就有人開始和他說話……
對於打架,雲微最有印象,那是玄汐進學院第三天,那一天,學院裡的先生很生氣的帶了玄汐到家中來,向常季氏說起他打架的事情。那時候的玄汐,眼眶被揍的青紫。但是他死活說自己沒有錯。
常季氏自先讓人給玄汐處理好山傷口,然後打了他一頓,讓他認錯,但是他依舊倔強,氣的常季氏胎氣不穩,他才終於跪地,承認自己錯了。
「雲微妹妹,想不想跟我出去玩兒!」黑了也壯了好大一截的玄汐打了簾子,裹著燻熱從外頭進來,他臉上洋著笑,牙齒白亮亮的晃人眼。
「那麼熱,不去!」雲微坐直身,搖搖頭,懶洋洋的拿起桌上蒲扇扇起來。
「那我也不去了,難得能休息!」玄汐搬了跟凳子,坐到雲微旁邊,眼掃了下桌上的筆墨紙,「咦,要練字麼?」
雲微懶洋洋的搖搖頭,深吐出一口氣。啪嗒啪嗒的搖扇不語。
玄汐見她神色雍懶,似乎不太想說話,想了想後,站起身來,向門簾子處走。雲微以為他是要走,問了句,「走了?」玄汐頭也不回的答道,「等下就回來!」
回不回來,雲微都不在意,她心裡煩躁著,玄汐就是在,她也懶的多說話。
玄汐出去後,她就又閉上眼,胡思亂想起來。
又過了好一會,玄汐那「雲微妹妹,雲微妹妹」的叫喚聲,又一次的從外傳進來。雲微不耐的睜開眼看去,簾子打起,一頭汗的玄汐懷抱著個食盒進來。
他快步上前,急喘著,獻寶似的把食盒放到雲微面前,揭起蓋子,然後一臉期待的等待著雲微臉上露出歡喜的表情。
雲微探頭看到,食盒中裝的,是一碗水綠色的木蓮羹,碗邊放著不少冰快,陣陣涼意洩出,驅走炎熱。
她驚愕的看向玄汐,明白他剛才出去,僅是給她買冰木蓮羹吃。
「天熱,吃點冰的,會舒服些,快吃吧!」玄汐抹一把就要滴到眼裡的汗,笑瞇瞇把食盒對著雲微推了推,「錢可是學院獎的,師娘讓我自己收著!」
雲微看著玄汐含笑模樣,心裡生出愧疚意來,她只顧及她自己的高興或者不高興,卻不考慮他的感受,而他,卻是在細微的揣測她的心情。
「哥哥,我們給娘親送去好不好!」雲微將自己的不耐煩隱起,臉上快樂的笑起來,道。
「師娘那,我另買了讓高強送去了!」玄汐摸摸頭,不好意思的笑道。
「那我要和哥哥一起吃一碗哦!」雲微歪歪腦袋,撒嬌起來。
冰木蓮羹下肚,全身舒服的不少,最主要的是,雲微的煩躁也暫得一掃。她拿起針線開始作繡,玄汐則坐到她的書桌前,拿了書看。二人不時抬頭看看對方,然後安心做手裡的事情。
一天,便在這靜默裡,一點一點流逝。
在傍晚的時候,玄汐的隨從高強進屋來,戰戰兢兢的說,「公子,雷師傅找您!」
玄汐知道,自己這休息天,已經過去,他放下書,看看同樣抬了頭看向他的雲微,笑著道,「那我走了呢!」
「嗯!」雲微笑著點點頭,鼓勵了句,「哥哥,要加油哦!」
玄汐立時的精神抖擻,重重的點了點頭。
夜裡,溫度才降下來,雲微睡意正朦朧時,感覺有人坐到自己的床邊,她心下一驚,趕忙的睜開眼,藉著月色,卻驚訝的發現,床邊人,竟是她的娘親常季氏。
七個月身孕的常季氏,胖了不少。懷孕五個月的時候,常季氏不小心,摔過一次,當時候胎象不穩,吃了不少藥才好起來,但是大夫叮囑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才好。常季氏便時常臥床休息,雲微則常陪與其側,只今天心裡特別煩躁,才在自己屋中待了一天。
「娘----你怎麼來了?」雲微想要坐起身來,卻是被常季氏按住肩,示意她躺著就好。
「娘一天沒見著你了,想你了啊!娘啊,今天跟你睡!」常季氏手捧著大肚子,艱難的躺在雲微身邊。
「啊,那爹爹怎麼辦?」雲微輕輕的問。
常季氏的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隨又手伸出,一刮雲微的鼻子,「爹爹是大人了,讓他一個人睡去!娘啊,就想和我的雲微睡一起!」她伸手摟樓雲微,聲音柔柔的。
雲微眉眼彎彎笑起來,她的心裡雖然對娘親突然過來和她睡得奇怪,但到底沒有多問,只閉了眼,幸福入夢。
但是第二天大早醒來,卻發現娘親已不在自己身邊。問睡外屋小塌的小朵,小朵搖頭。她居然連昨天常季氏來過都不知道。
又過了數日,顏田從平縣歸來。他帶來的消息不好,說是顏滿一家幾個月前,毫無徵兆的就突然在某一天離開了平縣,為什麼離開的和去了哪裡,居然誰都不知道。平縣縣令的幫忙下,查出,顏家走的很急,就連他們在平縣以及近旁幾個縣的生意都捨棄未清算盤出。
常季氏皺著眉,也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常雲微更是心緒夾雜,但是現在她連他人去了哪裡都不知道,除了擔心,又能做什麼呢!
這樣擔憂著,一直到八月底。
八月底的這一天,宋氏等人收拾了東西,前來辭行,說是要離開青州回常州去。
常季氏讓張媽媽帶著雲微還有別的人一起出屋,獨留了宋氏,一株香的時間後,屋門才打開,雲微驚訝的看到,自己娘親和宋氏是手牽著手的,兩眼相對中,一個有著憐惜意,一個有著感激情。
而宋奶娘等人,對常季氏的態度也異常的恭敬,臨走前,宋奶娘竟是跪在常季氏面前,重重的磕了一記頭。
雲微弄不明白這裡頭到底糾纏著什麼。更不理解,為什麼那一心求休書的宋氏,現在什麼都不求的就回常州了。
而宋氏走後,雲微發現,自己的爹爹再沒有在家吃過一頓飯,而且總是很晚才回家,回家時,總是喝的酩酊大醉。雲微更是發現,自己爹爹對自己娘親的態度,似乎帶了刻意的迴避。
而娘親常季氏,也開始變的沉默少語,只白日裡彈奏的琴音,愈加多起來。琴聲蕭瑟,繞樑不絕,莫明給人悲傷意。
雲微在賣乖也不見起效的情況下,便習慣安靜的陪在娘親身邊,聽她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