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好夢,夢裡,是各人心裡最快活的事情。
但是長年來養就的老習慣,讓常季氏到時到點就醒過來了。她笑著給安然睡著的二孩子捏實被褥,然後輕手輕腳的穿衣下床,發未及梳,就先開後窗一角,想看看那紛飛大雪可是有停了。
只是外頭的天色依舊雲壓昏茫,大雪也是依舊下的密密實實,如秋時的一團濃霧。常季氏暗的愁,這天氣如此,也不知道到扶蘇要何時了。
她合了窗,轉身去開正門,想找驛兵要熱水漱洗。門開一縫,冷風就直貫進來,吹的發直向後亂舞。卻也看到,門外,張媽和顏翠竟已候著,她們中間,還候著一位面生的、卻一臉親熱笑意的中年婦人。
婦人圓臉大眼,模樣周正喜氣,身戴金飾銀點翠玉,著桃紅曳銀線闊袖長裙,外披石青滾白色絨邊裘披。
常季氏還不曾開口問來人為誰,那婦人已先自曲身行禮,嘴裡一聲,「夫人安好!」出口,繼而道,「小婦人乃是這上陶縣陶縣令的內室王氏,聽聞夫人一行抵達上陶,隨家夫特親來接夫人!」
常季氏掛上笑,邊熱情的伸手扶了這王氏起來,邊眼看向張媽媽,語帶責備意道,「媽媽也真是,這大冷的天,如何不早早的叫醒我!」然後又看那王氏,「夫人可是等了好些時候了,這手都冰涼的!」
陶王氏笑笑,不著痕跡的將手抽回,「也沒多久,夫人也別怪她們,是小婦人不讓她們叫醒夫人您的,這天這般冷,本就該多睡幾個時辰!」
常季氏笑了笑。
陶王氏看著常季氏未及梳洗,又道「我先讓丫鬟幫夫人梳洗吧!」說著,就轉身欲喚伺在不遠處二個翠綠棉衣棉裙的丫鬟。
常季氏慌忙出言的阻下,「不用不用。」說話間張媽媽已機靈的讓顏翠去取熱水來,她自己也上前一步,笑著對陶王氏行禮,道,「夫人可不能讓您那些巧手的丫頭搶了奴婢的飯碗呢!」
張媽媽一言,惹的陶王氏和常季氏都笑了起來。「那成,那我就去樓下等候夫人!」陶季說罷,又是客氣的一禮,方才領了丫鬟,下得樓去。
常季氏看一眼張媽媽,從她剛才那句話裡,常季氏曉得了她是個極有眼色又懂揣摩主家心思的人,想著這一路再熟悉熟悉,等到了青州,自己也能依她為臂為膀。「剛才並不是真的責備你們!」常季氏和聲道。
「奴婢曉得!」張媽媽笑笑,道,「這陶縣令和這陶夫人大早就來了,帶了好些衙役,我家的還有那二官差兄弟被請下去說話,那二官差兄弟還不曾上來,我家的到是上來了,說,包含那縣令和夫人,共來了二十五人,有敲鑼鼓吹嗩吶的小儀仗,另還有軟轎四頂,二駕馬車一乘,排場的很。我家的現在又去餵馬了。」說到這,張媽媽便在無一言,只看著常季氏皺眉思量。
常季氏想,自己到這裡的消息,不管是那三驛兵放出去的還是這陶縣令自己打聽到的,都不重要。眼下要想的是,如何推卻了這陶縣令的「好意!」。她和孩子才初到青州,萬是不能一個疏忽,就給常青禮惹上不好的名聲才是。
「先梳洗吧,把孩子們也叫起來!「常季氏看著捧了熱水上過來的顏翠,對張媽媽道。
常雲微被拉出熱烘烘的被窩,滿是不願意,一問外頭還在下大雪,就是更是直往被褥子裡鑽。玄汐到是一句話不說,自己開始穿衣。
「起了起了,懶丫頭!「常季氏扶扶張媽媽給她梳的髮式,左右對鏡照照,很是滿意。然後轉身站起來拖雲微出被褥,「有客人來了,可是不能讓他們好等!」
「夫人,要不要再戴些首飾?」張媽媽看著常季氏,腦海中想起陶夫人那一身的金銀,總覺得自家夫人這清水樣的打扮不妥當。
常季氏朝她搖頭,「這樣就很好,有什麼好攀比的!以後見著富貴的人,若個個都想要同他們比上一比,那真是……!」
「娘怎麼都漂亮,都更仙女一樣!」常雲微嘴巴甜甜,眉眼彎彎的在常季氏臉上吧唧親了口,「娘,誰來了?」
「這的縣令,說是要接了我們去!」常季氏邊提常雲微穿衣,邊叮囑道,「等下啊,你可是要幫娘一把,鬧鬧性子,要表現的死活不願意去,曉得沒!」
常雲微知道自己娘親一是不願意去人家那圖個不自在,二是不想給自己老爹惹什麼壞名聲,但是卻故意的說,「可是雲微想去啊,這裡又舊又破,去他們哪裡的話,應該會很好很好的吧!」
常季氏拉了臉,手扶上常雲微的肩,正色道,「娘的小雲微可要聽好了。爹爹是好官清官,我們無論怎麼,都不能給爹爹抹黑丟臉。吃的用的住的,我們自家有,就不能貪圖別家的。也許自家的沒有別家的好,但是自己的東西,用起來安心塌實,別人的東西,拿了,總是要還的!雲微好記好了,做人,塌實安心,才是一等一的重要的,其它的富貴也好,繁華也好,都次的很!」
雲微心裡一陣動容,正色的應道,「雲微記下了!」
常季氏轉頭看向正洗臉的玄汐,「這些話,玄汐也要記下來,你是男孩子,怎麼做人,更是馬虎不得一點半點!」
「玄汐謹記!」玄汐也正色的道。
收拾妥當,常季氏一手牽雲微,一手牽玄汐下樓,張媽媽和顏翠緊跟在身後。
驛站廳裡,四下的門都關的嚴嚴實實。碳盆生起,烤的整個廳子裡暖融融的。旁的桌椅都向一頭挪了去,空出正中間的那張,坐著一男一女和護送常季氏的那二官差正說著話兒。那女的戴金著銀,就是常季氏一早就見過的陶夫人。那男穿戴家常便服,身板肥而壯,留二撇小鬍子,笑起來眼睛瞇成一縫,頗是老實憨相,想來,應該就是這上陶的縣令沒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