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將要改造好了,對於將來月球人怎樣生活這個問題,小飛人在作一思考,胡思亂想了許多。
狼一群狗一窩在一起,閒得沒事了就鬧翻天,你咬它一口,它咬你一口。狗咬狗,一嘴毛。為了不讓狗兒們閒得沒事了老咬架,就得給它們找點有利可圖的事情做,那就是四處拋撒肉骨頭,讓它們分頭去追吧。最終每狗都獲得了肉骨頭,嘴佔著了,也就顧不得咬誰了。
人類群居在一起,閒得沒事了也是。為了不讓人閒,也得給他們安排點兒事做,那就是讓他們全體去搞金錢。名韁利索、追名逐利、貪財好色、物慾橫流、蠅營狗苟、偷雞摸狗、吃喝嫖賭抽總可以消磨英傑一生了吧。看你服帖不服帖?看你平淡不平淡?看你平庸不平庸?沒有哪個不好這一口的,並在喜好的過程中過完一生。老捨筆下的「駱駝祥子」開始是多好一個人,最後也不得不這樣過。人都是這樣過的,並且不這樣過還不行。老天鐵定了要讓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渾渾噩噩地白過一生,就像服著刑期苦役的走狗,這就是所謂「天地無情視萬物為役狗」定律。
誰也難逃此定律,逃了就是另類,就將走上另一途更苦的苦役,甚至說是苦刑,譬如袁崇煥。袁崇煥如果為自身考慮,完全可以輕鬆避禍並輕巧改寫歷史的,使自己始終處於主動地位,而不是被誣為賣國賊在北京街頭被百姓們爭吃生吞。當皇太極親率全滿精銳避開山海關防務繞道蒙古偷襲北京時,他手握明朝最後一股生力軍,完全可以用「圍魏救趙」之策扭轉歷史:不去救那糊塗透頂的皇帝,而是揮師直搗瀋陽,進而分兵輻射全遼,將滿之根本盡行虜滅,真正做到犁庭掃穴。明之大患得隙徹底根除,明祚可延,縱使崇禎帝被害,想做忠臣完全可以重立一個小朱嗎,這樣定能以大忠大勇中興明朝的盛譽閃耀歷史!
一個袁崇煥僅僅因為不追求金錢而追求做一名忠臣的名譽就壞了,真所謂「忠孝常含萬古冤」哪!在大多數社會,追求精神高尚、思想永恆、偉大理想只會被判為另類,而選擇做金錢的奴隸安全,天地放心。
老天在上,看看再沒有什麼事情好做了,因為人除了追求金錢,再沒有其它東西可追啦!隨風入世,只有把追求金錢做為最重要的事情做才是正常人,否則就是神經病。
為了財富的積累,人心上連軸轉著虛偽和狡詐,哪有低能動物那樣在陽光下、小溪邊、青草上片刻的真情流露和閑雅自得。為了肉體凡胎的舒爽和享樂,人不得不把自己扮演成「來世間服苦役的狗」的角色。為了裝滿那副隨時都可能拉去燒掉的臭皮袋子,人們不得不從事用金錢賺金錢、用金錢換名譽的勾當。而這個勾當沒有頭,因為那個袋子是七竅相通的,裝進去再多都會漏掉,可以說永遠裝不滿。所以人在追求金錢、地位的時候也就永遠沒有滿足,如果說有點滿足感了,那不能說他覺悟了或覺醒了,而必定是他覺察到他的袋子出問題了,不行了,不敢裝了,再裝就裝死他舅子了。人有了一百萬還想有一億,當了市長還想當省長,玩了一百個異性還想玩一千個,這種yu望沒有頭,如果說有頭的話,那就是在追求這些yu望的過程中自作自受喪了命,那才算是到了頭。
小飛人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更好的法子讓人更有意義地度過一生,未來的月球人也還得打金錢麻醉劑、喝名位迷魂湯,為了保證地球人向月球人的平穩過渡,一切向錢看的人生理想還要保持一個階段不變。他仔細測量了一下月球土壤和岩石,發現金屬品種不少,卻單單缺少黃金。這怎麼能行?沒有黃金的地方人們作何追求?
二萬坐在月球列車的一節車廂裡,打開收音機,一邊信手翻閱著人類歷史畫卷,一邊收聽一個外語台講笑話。一個名為《混亂製造者》的笑話引起了二萬注意。該笑話講:「某國一個軍事家與一個外科醫生和一個工程師就地球上哪個職業是首要的進行辯論。外科醫生說:『《聖經》上說,夏娃是用亞當的肋骨造出來的的,那手術當然離不開外科醫生,所以我的職業是首要的。』工程師立即反駁說:『不過你要知道,世界是六天裡在一片混亂中造出來的,那工程相當大,在那以後才談得上亞當和夏娃。』軍事家很有風度地說:『諸位,那你們肯定知道,這混亂是誰造成的了吧!』」
這則笑話立刻給二萬造成震動,他翻翻歷史,對照對照,深覺有理,並得出了一些體會,也產生出了一些想法。
所謂救世主、軍事家就是沒事找事製造亂子的人,他們希望亂子越大越好,唯大,經他們出手擺平後,他們才能以濟世救民、定國安邦、曠世奇才的身份入載歷史。這些傢伙們是怎樣誕生出來的呢?——就和他二萬一樣,喜歡讀歷史。真正的大人物首先是個史迷、史通,把史冊上豐功偉績的傢伙熟悉成他的親密戰友,然後和他們較勁,翻越他們聳立的山,形成他的新高峰。歷史上功績顯赫的人是他的朋友亦敵人,是他真正的競爭對手,是山與山海拔的較量,雖然不處在同一時代,但後代必定要把他們拉一塊兒作比較。偉人所行之事就是要和他前代甚至預想後代將要出的偉人來比偉大的,而決不拘泥於當代,當代碌碌之輩何足道哉。拘泥當世也就完了,人類談何進步。這是歷史的眼光、發展的觀點。「寧受一世之寂寞,毋取萬古之淒涼」這句古話就是奉勸偉人們跳出當世的狹隘空間,在匡古的範圍內張揚人生。偉人們在下手寫他的歷史的時候落筆就在一個「大」字上,每出手做一件事定位就即高且大,在做的過程中還不斷自我批評「小了,小了」,自己給自己怒吼加油「要大,再大,更大些,越大越好,大到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空前絕後的地步。能改良一顆星星給人類居住就不要想著蓋大廈千萬間」。
浮想間二萬慚覺口渴,倒了杯酒,撇下收音機,轉而打開電腦玩玩。
他滿頭披散著電線,通過意念把往昔顯示在電腦屏幕上。
小飛人曾飛往法國,從拿破侖的骨頭中提取精華素吞服,在身上運行了一個周天後,他變作一個名叫涼風的小放牛,在紅薯溝中把那注射進范雲花體內,便誕生出陳鱉三。鐵木真也長久地躲在墳中偷懶,不出來做事,他又如法炮製,提取他的骨骼關鍵成分吞服,產生精華後在那個晚上放進龍玉瓶和歐陽柏舟體內,分別誕生出黑太陽和歐陽玉。他也曾找到宇宙女王眸潤子索吻求huan,女王警告他不能做,一做他就只能活十五天。小飛人執拗著非做不可。一做,由於他是七億多人的合體,精力非常旺盛,不僅沒被吸死,反而盜吸起女王的能量來,直至把女王吸沉沉睡去,不省人事。
二萬玩玩電腦也覺無趣起來,慨歎人身血肉之軀孰能無情,光說忍受寂寞成就大業,談何容易。自酌自飲間竟然相思起一個死人來。此事對於別人也許是想也白想不如不想,而對於他二萬,則任由這股情愫發展,因為他有自身並加上宇宙女王的本事,他能為所欲為、無所不能為。
二萬醉意襲來詞興大發,詠一首:
水龍吟·自嘲
又是西風瘦樹,乘黃昏無情橫掃。漫卷多情,簾影亂飄。山在眼裡,離山還遠;人在心中,於心更遙。自古相思處,登臨憑欄,誰裁月,星誰燒?
望斷天涯落幕,隔離會期更渺渺。兒女滋味,「等」字是刀。情窄夢寬,腸短淚長;冷煙缺月,疏桐衰草。歎紅塵逐醉,身世沉浮,如夢自嘲。
一首詞歌罷,「辟辟啪啪」幾下用五筆敲上顯示屏,鼠標一點擊「打印」,那詞已經白紙黑字從打印機裡吐出來。二萬將紙片撕來點著,慢慢按入酒杯,將酒也引著。詞燒成黑灰混在烈酒中一起燃燒,他一仰脖將跳躍的藍色火苗及沸酒一口燜進肚中。瞬息,一縷相思閃爍著紅光從他的心底燃起、飄升,透過頭頂、車頂緣著水管直下地球,鑽入銀漢河中,追尋著當年歐陽柏舟陰魂出竅的路線閃忽著鑽入鬼光谷她的墳中。
相思火隱入冰涼陰冷的棺木裡約莫一鍋饃的時間,墳墓開始鼓脹跳動,一束束熱氣像蒸汽火車一樣「屁屁」地噴射,幾秒後墳炸土崩,水汽飄盡處清晰可見身著古裝的歐陽柏舟儼然仙子般躺著,面色紅潤,氣息如蘭,睡夢中。
霞光繚繞,嬉鳥噪鳴,驚醒了柏舟。她悠悠睜開惺眼,緩緩坐起,四顧茫然。坐了一時後才開始有所知覺,第一知覺就是口渴。怎麼能不渴?在墳中躺了三十多年,儘管是喝得太飽而死的,但那水早渾發乾了,剛才還是幾根枯骨棒子,急缺水。她左右找不到水,只在棺中發現三壇地封「女兒紅」,又在腳邊翻騰出一隻夜光杯,舀酒痛飲起來,恨不能把少喝了幾十年的水一朝拿酒補上。不覺大醉,忘形間擎杯漫舞,裙帶飄舉處竟然人踏柳梢頭。
柏舟邊飛邊歌詩一首:
渴極
「酒渴欲飲海,詩狂要上天。」
伸手向宇宙,日月一杯端。
柏舟舉杯對月,袖帶飄揚,騰雲駕霧直飛九重天。正是金烏西墜玉兔東昇時候,日月如兩粒小紅點盛在她的酒杯中,隨著酒面的蕩漾而碰撞、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