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狗子跑累的孩子們歇過勁兒,才發現小瞎子巴山比他們知時節:現在正是桑果熟透的時令。巴山正獨個兒在夠桑果吃呢。於是乎,正在犯口渴的他們一溜煙地鑽進桑林,一人選一棵攀上去,或騎或仰在上面盡情開吃。
桑果也叫桑葚,狀如錐形,酷似草莓,比草莓個小。嫩綠的桑果一身青色,和葉子的顏色一樣,還不能食用。桑果由大頭開始慢慢變紅,這時勉強可以吃,但特酸,一粒入口,自不然地要引來倆手托護腮幫,這下意識的動作之所以要做一下,是因為擔心兩排牙會被酸水沖倒。眼下這桑果已長得黑紫黑紫,不僅不酸,而且特甜。
孩子們像孫大聖吃蟠桃一樣,躺在樹上吃,吃飽了就睡。
狂瘋的孩子們小憩已畢,紛紛跳下樹來。當他們出得林來,在太陽下聚首時,望著對面的臉都不禁捧腹大笑起來,原因是他們的小嘴都被桑果染成了黑圈圈兒。笑罷之後,他們一路吆喝著奔下山,「撲通撲通」蹦下壩,耍水玩來。他們耍得非常爽心,因為今年還是第一次耍水呢。
巴山摸摸索索地離開桑樹林,遠遠地落在他們後邊。他來到山頂,聽到河裡的撲通聲,想起昨天才從大人們那兒學的一段巧口,正好是用於此情此景的,何不賣賣?他於是大聲吆喝道:「我吃桑果黑油油,你吃桑果黑屁股。我在山上打吆喝,你在河裡洗屁股。」
大夥一聽他在噘人,於是在一塊兒一曲嚨、決定:他不來便罷,只要他湊近,非炮治他不可。
巴山竟然鬼使神差地來到壩邊,夢酒在水裡露著頭,喊:「小瞎子,你也吃桑果啦,屁股也不白嗎,下來洗洗?」巴山怕下去吃他們的虧,說「我用袖子抿過,不用……」,一個「洗」字還沒出口,被早已悄悄繞到他身後的啊嗚使了一個滑稽動作——屁股蛋兒撞屁股蛋兒,他便踉踉蹌蹌撲下水去。
巴山像夜壺扔水裡——「沌沌沌」喝開了。他剛把姿勢從慌亂中調整過來,用手忽扇著浮出水面,夢酒和鴨乎游過來,按著他的頭往下逞,沒在水裡的時間不短。黑太陽怕壞了他性命,過來制止住了。
等巴山緩過神來,夢酒說:「小瞎子,今天不能輕饒你。你得從這兒游,游到對岸的相公墳,如果歪了,也不再嗆你,只敲腦板,凡在場的人,一人敲你兩下。」
巴山知道今天落他們手裡,不按他們畫的道兒走是不行,只得估摸著方向游過去。勉為其難,搭著相公墳的邊兒登上了岸,但畢竟還是游歪了。夢酒他們跟過來,要執行腦板。他看拗不過,只有心中自慰:「不就是敲個腦板嗎,癢又不癢,疼又不疼的,算不了個啥子,又不致打出腦震盪,敲就敲唄。」於是他往墳邊一蹲,低頭抱膝,擺出一副死豬不怕燙的架勢,等他們來敲。
協起剛要過去敲,夢酒假咳一聲,吸引他注意自己的動作。協起見夢酒掂著雞雞做了個敲打的姿勢。協起會意,說:「山娃,我先敲!」於是走過去,用雞雞在巴山的肥頭大臉上敲了兩下,然後讓位。巴山在心中稱奇:「人家隊長家的生活還是好,成天都吃的啥好哩,手指頭都不長指甲!」
在他心中轉圈的時候,大伙已快敲完一圈。輪到鴨乎最後一個敲,他才嗅出異樣味兒,於是伸手一抓,逮住一個「指頭」,展手指一探,才驚訝地發現,他咋才三個指頭呢?兩邊的兩根也粗了點兒,有大腿那麼粗,中間這一根相形見絀,也沒長指甲。他在腦中迅速意識到,大上他們的當了。氣急之下,他手一緊,把蛋裡的「雙黃」一擠,疼得鴨乎「媽呀」一聲蹦老高,掙脫而逃。
巴山氣呼呼地離開眾人,獨自回村去了。
孩子們又是狗刨,又是扯仰板,又是打水戰,瘋耍了一會子水,便在相公墳上仰了一圈兒,曬太陽。童鐵佛對大伙唱:「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大伙順著他的目光瞅過去,都不禁大喪氣:所謂「佳人」,原來是一頭傻子。只見那傻子站在水草叢中獨自發呆,後腿的牛毛上掛著一串串白晶糊,被陽光一照,閃爍著七彩光環。
夢酒說:「它想被搞,誰敢搞?」沒人接腔。夢酒獎勵道:「誰搞,我給他兩個荸薺!」大家的頭搖得跟蛹子一樣。
「五個!」大家的頭晃得像撥浪鼓。
「十個!」話音剛落,只見人影一晃,已有一人衝下相公墳,踏水而去,直奔傻子。此人濺起的水花擋住了該人的背影,不知道是誰。大夥兒只得用「排除法」來核實是誰:向人堆裡一搜索,獨獨少了夢酒。餘眾不禁嫣然。
夢酒爬上牛背,慢慢退到牛屁股上,把小玩意栽進去,覺得裡邊熱潮湧動、膩肉翕張,怪舒服,竟然不想下來了。
及來年,那傻子下了一頭小公牛,每當夕陽西下,它就會滿村裡飛奔著撒歡兒。當它跑經孩子們身邊時,童鐵佛笑指著對夢酒說:「夢,看,你兒子!」賀夢酒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格外喜歡那小牛。他真像父親一樣承擔起教育「兒子」的職責:為了培養小牛像個「男子漢」,要勇於作戰,善於作戰,他經常用膝蓋碰小牛的頭,勾引它來頂自己,以培訓它的好戰意識。他還經常偷他爺的酒來澆小牛的嫩犄角,希望那對角能像雨後春筍一樣瘋長。隨著小牛漸大漸壯,終於有一天,在夢酒探出膝蓋的一瞬突覺不是個了。小牛勾著的頭已高於他的膝蓋,頂著他的小腹把他往後推,一直抵到麥垛上無路可逃。小牛已然鋒利的犄角挑著褲帶把他舉在空中,拋甩再三,直到夢酒從褲子裡光身滑脫才算罷休。小牛頭蒙破褲盲目地撒歡兒去了。夢酒若是就此死了,那死相是沒尊嚴的。
夢酒以「優美」的身段在空中飛了一個弧線,撞在石磙上昏死過去。良久良久,他才被寒鴉啄醒過來。他在曾經被當了一回屍體的痛定之後,才清醒地認識到:假的真不得,羊肉長不到狗腿上啊。
這是後話休提。只說任瘦秧家的黑犬兩天後就死了,原因是:孩子們毫不留情地追攆,害得它那滴溜在外邊的器官沒時間收回去,跑動又產生風,糊在器官上的一層漿被風一吹,封了殼,那器官就根本縮不回去了,土稱「封漿」,結果腫疼而死。對於這,孩子們當然是不懂得的,苟屁深諳此理,巧妙地利用了他們一回。
狗死之後,瘦秧一家不忍心吃,把它扛到野地裡埋掉。一直在觀察瘦秧家動靜的苟屁看準了地點,於晚上把死狗刨出來,扛回家熬肉吃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