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灣全村遇難之後,關懷仁一家最先入住該村,以後又從別村遷來四戶。後來國家修建丹江口水庫,從淹沒區又遷來四戶。再後來又搬來三家城市下放戶,才使這個村子勉強有了十二戶人家。這十二戶一家一姓,十二姓是:關、岳、葛、肖、溫、萬、楊、苟、賀、江、巴、任。他們在此繁衍生息,倒也相安無事。
話說明朝景泰年間,有一天午後,也像今天這麼熱,有一位相公從李灣西邊的九里崗上經過,覺得口渴。他遙見山坳間有一汪清水,於是走下來汲飲。
當他離水池還有幾步遠時,突然栽倒,口吐白沫,不動不彈,不省人事。他的鼻子、嘴巴不幸拱在一個牛蹄窩裡,更不幸的是早上下過雨,牛蹄窩裡有水。
如果這時有人看見,幫他轉一下頭,他就沒事了。至於他的羊角瘋病,任他難受一會兒,自然會好的。該他命絕於此:荒山野嶺的,又是晌午頭,哪兒有人,鳥影也沒一個,正是鬼拘魂之時。他於是就淹死在牛蹄窩裡了。
他死了很久才被人發現,又等了很久也沒人來領屍,於是李灣人就把他就地挖坑埋了。看他是個相公打扮,所以人們稱他的墳為「相公墳」。
李灣人做了件好事,使那相公沒被狗撕狼拖,沒有白骨現天。那相公泉下也許有知,竟然擁泉相報起來。自此,小池變成了大池,水面日夜冒泡,汩汩不絕。
說那相公在九泉之下,不忘報答埋葬之恩是假,挖墓穴時順帶浚清了泉眼是真。泉水一年四季不斷泛溢,從李灣出發,叮咚而下,流經下游無數的村莊,哺育著世代的人畜,滋潤著兩岸大片的良田。這道泉水綿延數百年,所沖刷出來的河道被稱作鮑河。
有人肯定會問,都知道這兒方圓幾十里根本沒一家姓鮑的,怎麼會把這條河道稱作鮑河呢?就是關於"姓鮑"這一問題曾產生過一個笑話,在光縣很"普及":那是溫吐嚕鬧的___溫家從河南逃荒到光縣城,想到鮑河落戶,溫吐嚕想當然地認為,只要打聽到一個姓鮑的,就不難找到鮑河了,於是逢人就打聽這一句;他們一家人在一個飯館吃飯時,溫吐嚕就問給他端飯的女服務員:"請問你姓鮑嗎?"服務員臉一紅,以袖掩臉,扭身跑了;溫吐嚕又找到廚房問大師傅:"請問你姓鮑嗎?"大師傅愣了一下,回答說"不姓",溫吐嚕還不死心,追問:"哪你媽姓鮑嗎?"大師傅一聽,回他一句:"你媽才行抱呢!"掂大勺就要跟他急.
其實鮑河根本沒有姓鮑的,而之所以叫鮑河,原因是這樣的:就是因為當年人們在給那相公挖穴時,竟意外發現了一口古井,便清浚泉眼,在淤泥中翻出一塊古碑,那碑正面刻「鮑井」二字,背面詳記史實:齊桓公率八國之兵伐楚,軍隊在此紮營,軍馬急需飲水,便派大將鮑叔牙負責掘井,數萬軍士日夜挖掘,在營中壘砌了兩口深井,齊桓公親口賜名鮑井。可想而知,大軍之力,自非一村之力可比,挖出來的井自然即深又闊,下及石殼,連通銀漢,縱使滄桑之下井塌碑陷,也有泉水洇出。自明代發現鮑井後,從那兒發源的泉水所沖刷出的河道自然就叫鮑河了。
1968年,光縣人民政府組織全李鎮的群眾在李灣會戰,把伏龍山和九里崗綿延的弓形上拉上一根「弦」,築起了一座長長的壩堤,把泉水蓄聚起來,也抬高了水位,使它更充分地造福群眾。
壩竣之後,僅兩日兩夜,滿盈盈一壩綠玻璃便鑲嵌到群巒之間。群眾在壩裡養魚。至於壩外:高處築梯田種稻穀荸薺,低處挖堰塘種藕植菱。神奇的是,這泉水育出的作物特別好吃。單說這裡出產的稻穀做出的米飯,端上桌就打鼻子香,不要菜,人人能吃三大碗。
壩竣之日,縣委屈書記正式給這個小山村定名為鮑河七隊,並在堤上栽了七棵垂柳,以記其事。柳樹天生喜水,栽在這裡正投其好。七棵柳不幾年就長成了大樹,枝葉鬱鬱蒼蒼,披披拂拂,蔚為風景。站在山樑上看壩,儼然一派青雲汲水,更像七仙女臨鏡梳妝。由於七隊的山美水美,更加上柳美,遠鄉近裡的人們便不約而同地稱七隊為柳溝,以前的李灣鮮有人提,便漸漸被淡忘了。
據老人們傳說,隋朝末年,有一位客商從現在的柳溝經過,覺得累,於是坐在村中的一棵榆樹下歇歇。他背靠樹幹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竟恍恍惚惚作起夢來。夢中他看見一頭大野豬正在舔他的脖子。他能真切看到那野豬:毛如松針,根根直立;獠牙參差,黃垢斑斑;大嘴翕張,涎水湧流。幾欲要咬斷他的喉管。淅淅瀝瀝嚇了他一身冷汗,從夢中驚醒,伸手往脖子裡一摸,摸到一個小疙丁,拿到眼前一看,是一隻猞子,已吸了個半飽。他正準備手指一動把它拈死,卻突然念頭一轉,沒拈。有句話說,天下事成於初念,敗於轉念。他大起童心,從身上掏出一片紙,把猞子折疊在裡邊,揉成鬮兒,塞到身後的樹洞裡。
三年後,那客商又從此地經過,又靠在那棵樹下休息。無聊中,他圓圈斜眸,突然看到那個樹洞,笑了——那種種豆得豆式的笑。樹洞讓他記起三年前他曾在這兒藏了一隻猞子,今日正好看看它是死是活。他找了個樹棍兒把紙閹撥出來,邊綻邊想:它死的可能性大些,因為三年了,不吃不喝,早該餓死了。綻開,猞子依然還在,把它倒在左掌心上,細看端詳。他見它已餓成了一個薄皮皮兒,翻來倒去也不動,想必是死了。
由於趕路疲乏,看著看著,倦意襲來,不由得他頭一耷拉,昏昏睡去。一睡非小,千年的種子讓他焐發芽了,萬年的蛤蟆讓他暖活了。
不知睡了多久,睡夢中他覺得掌心奇癢難當,強睜二目觀看,見那猞子已不再是個癟子,而吸成飽夯夯一個圓珠,足有綠豆顆那麼大,肚子裡黑紫的血像暴風雨前天空上的烏雲一樣翻捲。該商人中了那猞子三年的風霜雪露之宿毒,就死在那榆樹下了。
翌日,雷轟電閃,追著一員騎馬的戰將屁股後頭打。該將乃是尉遲敬德。據說他戰功太大,殺伐太重,雷今天非要把他打死不可,以踐上天昭昭不可欺之志。賴得他的寶馬良駒腳程好,每一雷都貼著他的後腦勺馬尾稍炸響,險極。
尉遲恭也是個敢做敢當的漢子,逃到李灣的這棵榆樹下,勒韁不跑了。他跳下馬,盤腿坐地上,閉目等死。心說:「再跑也無益。某一生殺人無數,真可謂『一將成名萬骨枯』,今日收命債的找上頭來,我怕它何來?償付它就是。大門前頭一棵樹——這也是我的該鋸(結局)。說樹這兒還真有一棵樹喂!生有處死有地,樹若有知,就讓它看看我大老黑的收圓結局吧!」
風雨交加中,雪亮亮一個電閃,照得玉樹臨風、銀枝狂舞,樹上的一隻隻哀蟬藏所盡現。與亮同時,卡嚓一個脆雷直劈下來,若大一個樹膀子被齊腋斬下,把個敬德埋在裡邊。
尉遲敬德聞到一股子血腥味,想:自己定是被劈死了。但不明白的是:死人的神智怎麼如此之清?伸手一摸,摸了一個粘濕的東西,拿到眼前一看,原來是個破肚子猞子,染了自己一臉烏血。
那猞子也身負罪孽,倒霉地躲在尉遲恭頭頂,替他墊了一雷,乃使尉遲沒死。
等天下平定,尉遲恭向李世明請旨,在榆樹遙對的伏龍山頭建造帝唐寺,以酬榆樹的蔭庇之恩,亦超度死在他手下人們的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