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尼的父親弗蘭克.帕西諾,是個非常刻板的人,他痛恨所有熱鬧的地方,也痛恨所有娛樂場所,他認為消遣就像長在人身上的毒瘤,除了給人製造痛苦,什麼益處也不會有。
要不是因為這次商業會晤至關重要,他絕不會在這種時候來這種地方。所以,他盡可能地將入住的地方選在盡可能遠離市區的酒店,只可惜加的斯就那麼大點,再遠也遠不到哪去。其實在飛機起飛前,他就聽說了這個要人命的消息,而從那一刻起,他就沒舒展過眉頭。
他對入住酒店的第一印象就是太吵,然後扔出一句極不滿的話,說:「還有沒有離那該死的噪音再遠點的地方?」
回應他的是酒店的大堂經理,他先是很詫異,隨後便笑著對面前的這位富翁說:「一進入三月,整個西班牙就已經完全沸騰了。試想在接近沸點的地方,怎麼可能不吵?除非您不打算在西班牙停留。」
「哦,我真寧願能離西班牙遠遠的!」老弗蘭克憤怒地轉向自己人,說:「不許離開酒店,明天辦完事就走!」其實他說這話不光光是針對狂歡節,同時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最近一段時間,他們家和賽格拉家的關係尤為緊張。
其實,關係緊張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只要帕西諾家還是弗蘭克當家,而賽格拉家還是安東尼說的算,那麼這兩家就別想消停。因為這兩位都是出了名的急性子、火暴脾氣,再加上地位相當,權利相當,真是旗鼓相當。
他們鬥了大半輩子,仍沒有分出勝負,而就兩人的身體現狀來看,再繼續鬥個三四十年也絕對沒有問題。所以,喜歡看連續劇的朋友們請注意了,這裡剛好有一部正在熱播的連續劇,雖然劇情並不新穎,但劇長絕對堪稱曠日持久,就像《成長的煩惱》一樣,從頭到尾原班人馬,不管演的好壞,先混個臉熟再說。
就拿前段時間的那件事來說吧,本來不過是兩個在市場買菜的婦女吵架,結果也不知怎麼就跟帕西諾家的人扯上了關係,而賽格拉家也派出發言人公開表示,他們不能再容忍這樣的蓄意挑釁,他們決定回擊。
幾天後,那個最先被扯上關係的帕西諾家的人,在外出的路上遭到了襲擊,結果直接進了醫院,並且醫生已經預言他即便出了院也會留些永久紀念品(後遺症)。而就在賽格拉家還沒來得及表示對此事負責的時候,那幫打人的人也已經到醫院去領紀念品了。於是,賽格拉家就以「一倍十」的比率輸掉了第一回合。可想而知,賽格拉家不會甘願做虧本的買賣,而他們也很快就撈回了損失。
事態越發惡化,場面也越發失控,隨著傷員越來越多,當地的醫院有點應接不暇,最後大概兩家也覺得麻煩,所以都是直接把對手送去見了上帝。而在最近的一次械鬥中,賽格拉家吃了大虧,不僅損失多名戰將,就連安東尼的愛子也受了重傷。
安東尼.賽格拉當然嚥不下這口惡氣,所以,不管多少人站出來勸架,他也要將決戰進行到底。
弗蘭克.帕西諾對當前的局勢看得比誰都透澈,他清楚那位老朋友絕不會善罷甘休,所以,對自己家人的安危非常擔憂,在家的時候他就已經告誡大家盡量不要外出,更何況現在在別人的地盤上,當然更要謹慎小心才行。
他坐在沙發上,僕從們則站在豪華套房的其他房間裡等候著差使。電視的音效很好,使畫面裡狂歡的鼎沸聲更加震耳欲聾,他注視著屏幕上的畫面,將眉頭鎖得更緊了。
「去把班尼叫來!」
他一聲令下,立刻就有人照辦,於是班尼來到父親面前,並小心翼翼地站著。
「爸,您找我?」
「去再跟大家強調一下,就說是我的意思,任何人都不許離開酒店!」
「是,我這就去。」
老弗蘭克揮揮手,便不再多說了。班尼退出來,交待手下去傳達老頭子的旨意,絲毫不敢怠慢。
「每一個人都要說到,去吧!」
「明白!」
「曼尼那邊我親自去!」班尼這樣說可不是因為勤快,而是要對這個人特別關照,因為他認為除了他沒人能治得了這個人容易健忘的白癡。
「我親自去跟他說,省得到時候他聲稱自己不知情!」
於是,畫面回到了最開始,也就是班尼闖進曼尼的房間的那一刻。
班尼從兄弟的房間裡退出來,卻仍不放心,他總覺得那小子會搞出事兒來。所以保險起見,他安排了幾個手下在老弟的房間外頭當保鏢,當然不是保護他的安全,而是防止他開溜。
「把你們的眼睛都睜大點,如果他跑了,我就叫你們這輩子也忘不了!」班尼的確是個嚴肅認真的人,尤其是父親交代下來的事,從來都認真貫徹執行的。所以,倘若有評選恪盡職守先進的話,班尼絕對年年有份。
班尼把事情安排完,便回父親房裡匯報,因見父親正為這次出行的種種不順而煩悶,便順水推舟地說了些曼尼的壞話以活躍氣氛。其實他不喜歡曼尼也是有原因的,先不說繼承權被分割的問題,單是那種自由散漫嬌生慣養的習性,就絕對可以算作一個充分的理由。
想想也是,兩個人不過只差五歲,可是為什麼就相差這麼多?要知道,他在曼尼這麼大的時候,不僅替父親分擔責任,而且還主動承擔了自己的那份責任。可以說,他是個很懂得體量父母的孩子,他把家族的利益看得比什麼都重,他娶賽格拉家的人作老婆,他為帕西諾家傳宗接代,從來沒有怨言。而曼尼就不同了,作為家裡最小的孩子,父母對他寵愛有加,什麼事都由著他,什麼事都向著他。但班尼並不怨恨父母,而是看不慣兄弟,因為他覺得曼尼是個不懂得感恩和回報的傢伙,父母對他的愛算是白白浪費了。
班尼說:「以我對他的瞭解,他可能不會死心,所以您最好把他叫來,讓他在您的眼皮子底下,直到狂歡結束。」
老弗蘭克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於是接受了提議。
「那好吧,你去把他叫過來吧,正好我想找人下盤棋。」老弗蘭克揮揮手,讓班尼出去了。
班尼再次來到曼尼的門前,他問僕從裡面的情況,僕從說一切正常。
他點點頭,但還是要眼見為實,於是推門走進去。他沒有敲門,因為他想給那小子一個突然襲擊,好看看他到底有沒有搞花樣。但是當他衝進去,卻發現那位仁兄根本就不在房間裡。
班尼的忍耐已經達到極限了,他憤怒地奔向所有房間,儘管他早就不抱任何奢望了,但還是查看了每一個角落。
別說是人了,就連影子毛也沒有。
現實很殘酷,那小子的確跑了!
「混蛋!」班尼撥通弟弟的手機,卻聽到沙發上在響音樂,不由得氣的大罵。「你們這群笨蛋!他人呢?他人呢?」
他手下也都傻眼了,一個個像摸不著頭腦的丈二和尚。
「裡面一直有水聲,我們還以為他在洗澡。」
這時,守在外頭的人也趕到了案發現場。
「是啊,我們也看到屋子裡有人,先是去洗澡,而後就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那是他的影子!你們這群廢物!」班尼咆哮起來,他的脾氣一向很壞,這也是公認的了。大家面面相覷,誰都不敢在這個時候惹他。
然而,發脾氣歸發脾氣,可剩下這爛攤子,他也無法自行消化,無奈之下,他只得硬著頭皮去找父親。
唉,真他娘的窩囊!
班尼心裡也是惴惴不安,顯而易見,他也怕他老子。
班尼咬咬牙,推門走了進去。他低著頭,連聲大氣也不敢出,可老弗蘭克卻偏偏盯著他,弄得他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你不要告訴我他不在房間裡!」弗蘭克面無表情,但那樣子卻是不怒也威。
「是的……他不在房間裡……」班尼說著偷偷抬眼瞄瞄父親,當他發現老頭子正瞪著他時,不禁嚥了一口唾沫。
「誰能告訴我他不在他該死的房間裡,能在哪裡?」
「房間裡沒有人,我想他……大概是跑到外面去了,而且沒帶手機……」
「哦,是我聽錯了麼班尼先生?就在二十分鐘前,你不是還向我保證你的安保措施做得很到位嗎?」
室內的氣溫直降到零度。
「不,您沒聽錯。抱歉,是我的疏忽……」
「你是說因為你的疏忽,而沒有把他看住?還是說是因為你的疏忽,讓他給跑了?」
「爸,抱歉,我……」
「我當時不讓他來,你卻勸我讓他來,對不對?」
「對,因為我見媽……」
「哦,見鬼吧!」老頭終於忍無可忍地咆哮起來,而那壓倒一切的氣勢,絕不亞於任何一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我在這該死的時候,來到這該死的地方,而你卻跟我說我的兒子跑到了該死的外面,我受夠了這些該死的廢話!」
「爸,可是這……」班尼是想說:「腿長在他的身上,他要是想跑,我怎麼攔得住?」但考慮到自身安全問題,他沒有直說。
「是啊,是啊,跑吧,都跑吧!愛到什麼地方就到什麼地方!哦,安東尼那個老混蛋一定還納悶帕西諾家怎麼會有個笨蛋自己送上門去了!」
「爸,也許沒您想的那麼壞。」
「是啊,是啊,賽格拉家這幾年可是盡出慈善家呢!等他遇到咱們家的那個傻瓜,一定會好好招待他的!」
「安東尼是我們的舅舅,也是我們的教父。」班尼真覺得委屈,跑掉的明明是曼尼,而自己卻要在這裡受氣。再說了,你是他爸你都沒轍,跟我急有屁用!(當然這也只能想想,說是不敢說的。)
「哦對啊,那老東西一定會顧及這份情面,他會給你媽媽打電話,然後告訴她,他在那裡吃的好住的也好!」老弗蘭克說完,緊跟著爆了粗口。
「我這就去找他,他一定還沒走遠!」班尼再也沉不住氣了,他受夠了這種無理的遷怒。
「真他娘的見鬼!我當初就應該把他塞進麻袋鎖到後備箱裡!」老頭自顧自地罵了一通。
班尼帶上門,從父親的房間走了出來,他很生氣,所以後果很嚴重。
「小子,你可真會給我惹麻煩!」班尼照著想像中的曼尼猛抽了一個嘴巴子,然後帶著手下直奔市中心。
先不說班尼這邊怎麼糾結,另一邊的情況可是大不一樣,那位不讓人省心的逍遙王子,壓根沒想那麼多,他正混在遊行的隊伍裡喝酒狂歡醉生夢死,直到遇上那個裝扮成菠蘿的女孩。
女孩拉著曼尼鑽進人群,立刻被如潮的人群淹沒了,班尼等人雖然有著百分之一百二十的高度專注,仍沒能從人海中挑出他們想要的那兩顆針。女孩見追趕的人已被甩掉,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腳步也放慢了些。他們穿過一條安靜的小巷,漸漸離開喧囂的人群,一直來到巷口。
這是一個小港口,港口內已停滿了遊艇,大概是狂歡節的緣故,港口裡竟鮮有的安靜。女孩停下來,朝左右看看,正在這時,一個身影從一條小巷晃了出來,兩個人嚇了一跳,趕緊躲到一艘小艇旁。情急之下,曼尼操控影子從門裡打開艙門,然後拉著女孩滑進船艙。
「怎麼會沒有鎖?」女孩驚奇地看了一眼曼尼,但卻沒有多想。
「是啊,一定是急著去參加狂歡節而忘了鎖門!」曼尼低聲說。
這時,那身影走了過來,兩個趕緊低下身子,等那身影走近了,這才發現是個醉漢,於是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們被甩掉了!」女孩輕鬆地笑起來,然後坐了下來。「真有趣,我還從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在狂歡節上被人追著到處跑!」
曼尼看了一眼女孩,說:「我也是。」他發覺她很漂亮,尤其在月光的柔化下更美。
「他們是什麼人?」
「是我的債主。」曼尼隨口說。
「哦,那他們一定不是西班牙人,西班牙是不會在這種快樂的日子向別人討債的!」
曼尼攤攤手,說:「他們的確不是西班牙人!」但當他看時,卻發現女孩根本沒注意聽他說話。
「哈!」女孩興奮地站起身,並在船艙裡走來走去:「這裡真不錯!我還從沒在貨船上呆過!你在貨船的倉庫裡過過夜嗎?」說著掂起一些帆布和繩索看了看。
「我很想知道睡在倉庫裡的感覺是什麼,一定很好玩!」女孩的眼裡充滿了純真的光芒,看上去可愛極了。
曼尼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女孩的這種天馬行空的性格迷住了。他覺得很有趣,就好像是在冒險,所以他願意配合這個新認識的夥伴,去營造那種《海底兩萬里》和《地心遊記》的感覺。
「你真的決定了嗎?」曼尼看著她在貨架之間穿梭,越發覺得她可愛。
「當然了,反正離天亮也沒多久了,隨便躺一會就好了!你要一起嗎?這還有空位!」
「很榮幸!」曼尼笑了笑。
女孩也笑了笑,然後走到貨架的後面去準備卸掉菠蘿裝扮。
「要我幫忙嗎?」曼尼笑起來,因為他一直覺得這身打扮很奇怪。
「不用,謝謝!」女孩很麻利地從身上剝下了菠蘿。
曼尼看呆了,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如蛻變般的曼妙身姿。
「嘿,嘿!當心!」女孩笑話他連眼珠都要看出來了。
曼尼這才收回視線,但忍不住讚美道:「你可真迷人!」
「好啦,別再奉承我啦!快來幫忙!」女孩轉過身,很吃力地拉著一塊帆布。
曼尼趕緊上前幫忙,但因為先前已經灌了不少酒,再加上一路狂奔,這會竟覺得醺醺的,他晃晃腦袋,試圖保持清醒,但還是被絆了一下。他失去平衡向前栽倒,並本能地伸手去抓,結果一下子把女孩的裙子扯了下來。女孩大笑了一通,不僅沒有怪他,還將他摟住,並毫不吝惜地送上一個香吻。
兩人都對彼此有好感,所以也用不著多說廢話了。
經過一翻激烈的搏鬥,兩人都得到了滿足,並覺得無限繾綣。
事後,倆人相擁而臥,儼然已是一對戀人了。
「你是意大利人?」女孩靠在曼尼的胸膛上,她的卷髮則自然垂落,顯得非常迷人。
曼尼點頭,並親吻了女孩的額頭。
「你的西班牙語說的很好!」
「我有專門的語言老師,我會說八種語言。」曼尼再次用嘴唇輕撫著女孩的額頭,一回想起剛才的那番樂事就忍不住露出甜蜜的笑。
「哦,我的天哪,你會說八種語言?」女孩驚訝地抬起頭看了一眼曼尼,「你可真是個天才,我到初中語文都還考不及格。」
「你為什麼叫我羅密歐甜心?」曼尼想到剛見面時她對他的稱呼,便很自然地問了一句。
「因為我以前的男友就叫羅密歐,我覺得你跟他有點像!」
「你很愛他嗎?」
「是的!」
「那現在呢?」
女孩沉默了。
「抱歉!」曼尼說。
「沒關係,我們已經分開很久了。」女孩訕訕地笑起來。
「好吧,寶貝,別再想了。」
「叫我路易莎吧。」
曼尼笑了笑,心想,這不是個公園的名字嗎?她一定是在騙我,好吧,無所謂,反正明天過後可能就各走各的路了。
「你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來西班牙。」曼尼有意岔開話題,「我真得很驚訝!因為這裡……」曼尼想了想,卻沒想到一個準確的可以概括自己的內心感觸的詞來。
「充滿了驚喜!是嗎?」路易莎笑著說。
「是!是充滿了驚喜!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快樂過!」
「哦,真可憐!」路易莎面露惋惜地說。
「我也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放縱自己,真是太有趣了!」
路易莎隱約感到曼尼是個很有來頭的人,但卻不露聲色地說:「我是在貧民窯長大的,我爸懶得管我,我也懶得理他,不過這挺好的,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想幹什麼就不幹什麼!」女孩說著陷入沉思,然後又突然換了一種語氣說:「哦,對了,你真的是第一次來西班牙?」
「是的。」
「那太好了,我可以作你的嚮導!嗯,那就從明天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