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之人唯一會做的事,就是抓緊能夠到的一切,不管是稻草、木頭、還是人。
柳惜音幼時曾和葉昭偷溜出去玩,算是會水,臨來前又悄悄練習了幾次,對拖重物游上幾尺距離頗有把握,卻沒想到會被夏玉瑾掐住脖子,死纏著身子,用力亂拽,所有划水技能都用不上,幾乎要像石頭般沉下底去。
瀕死的威脅下,她終於慌亂,反手狠狠打向夏玉瑾的頸部,將他敲暈,待不再掙扎後,拖著往岸上游去,游到近處,葉昭長鞭出手,捲著她的胳膊,將兩人一塊兒拖了上來,周圍人匆匆趕來,掐人中的掐人中,按腹部的按腹部,夏玉瑾嗆了好一會,終於悠悠醒來,望著烏沉沉的天空,腦中空白,恍如隔世。
葉昭確認兩人無礙,鬆了口氣,回頭卻見柳惜音濕得和落湯雞似的,薄薄春衫已經濕透,緊貼著身子,看得清動人曲線,她鼻子發紅,抱緊身子,伏在河邊瑟瑟發抖,可憐兮兮地看向她,就好像做錯事的孩子。
葉昭急忙打了個響哨,踏雪從外面飛躍而來,她伸手從馬背上扯下件玄色斗篷,將柳惜音從頭到腳包裹起來,阻開眾人視線,柔聲問:「還能走嗎?」
柳惜音弱弱道,「腿被刮傷了,有些疼。」然後悄悄看眼周圍幸災樂禍或嘲弄、惋惜的視線,蜷縮成一團,眼淚不停落下,哭得說不出話來。
紅鶯撲過來,哭道:「我們姑娘的名聲全毀了,這可怎麼辦?」
葉昭轉身問夏玉瑾:「你還好嗎?」
夏玉瑾點點頭,冷得發抖,不停喘著氣,雖驚魂未定,可看著葉昭抱著哭泣美女,拍著她後背安慰,身邊還有個比兔子還可憐的丫鬟,覺得有點被媳婦忽略的感覺,心裡不太舒服,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和救了自己的小丫頭片子爭,只好死要面子地咬著牙,大度道:「屁事都沒,你先送表妹回去,我自個兒能走。」
「嗯。」葉昭冷冷地掃了眼看熱鬧的人群,伸手抱起柳惜音,迅速離開。
夏玉瑾站起身,跟著走了兩步,腳腕傳來一陣劇痛,他急忙蹲□摸了兩把,覺得紅腫難受,怕是落水時扭著了。
柳惜音在葉昭懷裡,停下抽泣,柔聲道:「郡王似乎不舒服,還是我下來吧。」
夏玉瑾不能讓小丫頭讓自己,更不能讓媳婦抱自己,只好硬著頭皮道:「沒事,一點小傷,讓骨骰扶我一把就好。」然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媳婦兒抱著美人,頭也不回地往馬車快速走去。心知這件事鬧大了,柳惜音在眾目睽睽之下,**地和自己摟抱著從河裡鑽出來,兩人還緊貼在一起,雖情有可原,也是名聲掃地,以後親事難成,還可能會惹出更多麻煩。葉昭怕是對自己心生不滿,所以不理不睬。
可是……他又不是故意要落水的啊!
柳惜背對著葉昭,朝他溫柔一笑。
夏玉瑾更糾結了,他在眾人噓寒問暖下,一瘸一拐地讓骨骰與蟋蟀的攙扶著,緩緩朝輿轎走去。
才走了幾步,葉昭已經折返,示意骨骰讓開,托住他右臂放在自己肩上,自責道:「對不起,我應該跟著你的。」
夏玉瑾見她沒生氣,心情瞬間好了不少,大度道:「得了吧,我上廁所你也跟著?逛青樓也跟著?洗澡也跟著?」
葉昭見他不在意,也笑道:「後兩樣是使得的。」
夏玉瑾怒了:「你說什麼?!」
葉昭很沒自覺地討好道:「聽說百花閣新來的玉菁姑娘是漠北人,舞得手好劍舞,夫君有空可以去瞧瞧……」
夏玉瑾氣得直跳腳:「你從哪裡知道這些混賬消息的,真他媽的該死!可惡,敢當著老子面上青樓!看老子不休了你?!嗷——我的腳啊——」
葉昭安慰:「沒事,快到了,男人要堅強點。」
夏玉瑾痛得眼淚都快飆了,看著她那副「男人忍痛是理所當然」的表情,咬著牙道:「忍你個王八蛋!」
回府後,更衣、請大夫,診斷、抓藥、煎藥等,忙得不亦樂乎。
所幸夏日水暖,兩人都沒出什麼大事。就是夏玉瑾的腳包得和粽子般,在地上蹦蹦跳跳很是不易,他轉了兩步,問葉昭:「你表妹怎麼辦?先說明,我絕對沒有見色起意,故意拉她下水!」
葉昭輕輕問:「你覺得她這個人如何?」
夏玉瑾想想道:「在水下奮勇救人,是個挺不錯的妹子,而且長得很不賴。」
葉昭再問:「你喜歡她嗎?喜歡的話,我可以問問她的意思。」
夏玉瑾差點把藥噴出來,他憤憤地擦了擦唇:「你別耍我!」
葉昭淡定道:「太后有教導過我,做皇家的媳婦要大度些。」
夏玉瑾喃喃道:「你也太賢惠了吧?難道真不吃味?」
葉昭道:「我賢惠與否並不重要,重點是在你喜不喜歡。而且惜音的名聲已毀,難以找到好婆家,我是負責照顧她的人,難辭其咎,將來留在身邊給照顧著,也不錯。」
夏玉瑾差點給天上掉的艷福砸暈了,他想了又想,猶豫道:「我對內宅的事興趣也不大,反正家裡也有三個花瓶了,如果你願意,再添一個讓她們湊桌馬吊也不是不行,畢竟她奮不顧身救了我,又是你心頭上的人,我們家怎麼也不會虧待了她。如果你不願意,就把門第再往下壓壓,在新晉的進士裡面挑個出身貧寒,或是富貴的皇商家族,品行良好,能留在京中的,咱們幫襯副厚厚的嫁妝,死死盯著,料想有南平郡王府和宣武侯府壓著,再加上惜音的才貌人品,他們也不敢虧待了……」
「是啊,兩條路都不錯,」葉昭摸了摸他的脖子,若有所思,「可我總得弄清楚她想要的是什麼?」她微微垂下頭,眼裡流過絲剛決果斷的厲色,瞬間消失不見。
柳惜音的意思很堅決,她哭著道:「出了這種事,還有什麼面目去尋好親事,倒不如出家做姑子乾淨。」
紅鶯也在旁邊哭哭啼啼道:「將軍,你就可憐一下我家小姐吧,出了這種事,她還怎麼抬起頭做人,你就留她在身邊吧。」
葉昭安慰幾句,點頭應道:「此事事關重大,待我去信與柳舅父商量商量。」
消息傳出,整個後院都快炸了窩。
楊氏氣得渾身發抖,那柳惜音是將軍的親表妹,又出身名門,感情深厚,非她這個小小七品官庶女可比,若是納了進門,非得奪去她管家大權不可。眉娘自知不敵,害怕以後賞賜都會讓表小姐挑完再到她,也很是擔憂。萱兒老實,自父兄之事以來,心裡最感激將軍,唯恐美貌表妹對郡王爭寵,很替將軍不值。三個女人沒事就走到柳惜音面前,一邊炫耀郡王與將軍伉儷情深,一邊指桑罵槐,冷嘲熱諷這隻狐狸精,只盼她快快打消這個混賬念頭。
柳惜音統統置之不理,也不去找葉昭告黑狀,對大家的態度依舊很和藹。三個小妾滿腔怒火打在棉花上,恨得牙癢癢,跑去找將軍灌輸自古以來表妹都是破壞家庭和睦大敵的觀念。
絕色美女和風流郡王,鬧得滿上京紛紛揚揚。安太妃收到傳聞,看了一回柳惜音,見提起她兒子的時候,含羞答答,似乎是真心愛慕,也沒看上自家媳婦。不由大喜過望,覺得這姑娘的眼光實在好,立刻跑來南平郡王府,找到葉昭,趾高氣昂地發號施令:「柳姑娘也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你做主母的不要善妒,立刻納她進門!好為我家開枝散葉!哎呀,我兒玉瑾真可憐,和他差不多的兄弟家裡都四五個妾室,七八個通房,做婆婆的孫子都抱幾個了,他到現在還是我挑的那幾個,真是可憐,實在……」
她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覺得被盯得陣陣毛骨悚然,全身發涼,忍不住打了兩個冷顫。
葉昭平時很收斂,對她很恭敬,雖然氣勢強硬點,舉止爺們點,從不會給她這種呼吸不順,要窒息般殺氣,讓人感到彷彿被凌遲般的恐怖。
安太妃倒吸兩口涼氣,停住訓話,愣愣地看向站在屋中的葉昭,雙腳有點發軟。
所幸,這種恐怖的地獄感覺轉瞬即過,快得就像錯覺。
葉昭的臉上依舊雲淡風輕,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說話一如既往地帶著刻意壓低的溫和:「母親說得是,只要玉瑾願意,媳婦必將她迎娶過門。」
安太妃見對方沒有反駁,也不敢久留,結結巴巴丟下兩句狠話,急忙離開。
秋華上前,擔憂道:「將軍……你真的要納柳姑娘?」
秋水也不放心:「你明明對郡王那麼好,那麼喜歡他,萬一日久了,他喜歡上惜音姑娘怎麼辦?將軍你太虧了。」
「沒什麼虧不虧的,我喜歡他,並不代表需要他同樣喜歡我,這種事情強求不來,」葉昭滿不在乎地說:「至於讓不讓表妹入門,只要他願意的話……」她輕輕地重複了一次,忽然笑了起來,「只要他願意,自是可以的。」
她站起身,走出大門,騎上踏雪,迅速往胡青的屋子而去。
到達目的地後,葉昭將正在打盹的胡青從貴妃榻上揪出來,命令道:「修書一封給柳舅父,問問他柳惜音是否真的絲毫不會武功。」
胡青翻翻眼皮,不耐煩地看了她兩眼道:「你終於發現了?」
葉昭分析:「普通女子是很難空手將男人打暈的,夏玉瑾說腿麻落水,我檢查了他的膝蓋,發現麻穴上有個極細的針口。暗器之道,越小越難,能練得舉輕若重,怕是修為不淺了。她前陣子被惡霸調戲之事,怕是有假。我要查查她到底為何在漠北嫁不出。」
胡青順手丟過一疊紙片:「給,早查好了。」
葉昭愣了愣。
胡青解釋:「這種事不讓你自己發現,你定會為表妹揍我的,蠢事我才不幹。」
葉昭尷尬地摸摸鼻子:「謝了。」
調查來的信息上記載著柳惜音自十六歲起,無論豪門公子還是青年才俊上門求親,統統都被拒婚,前期還算有禮。漠北戰後,舉止越發荒唐,有個新科進士上門求親,舅母差不多應了,卻被她直接打了出來,還在大庭廣眾下出言諷刺,罵對方窮酸、高攀,這般嫌貧愛富的舉止,還在家隨意醉酒,在外動不動痛罵男子,不過半年,名聲盡毀,但凡好點的人家都不肯上門求親。柳舅父無奈,只好將她送往上京。
葉昭不敢置信地翻來覆去看了幾次,直皺眉頭,問胡青:「她怎可能變成這種人?」
「我也很難相信,」胡青又遞上張紙條,「柳將軍給你的。」
紙條上歪歪斜斜寫著:「自作孽,不可活!若不能把你表妹安撫得妥妥當當,老子不認你這該死的外侄女……」紙條後面還跟著連番痛罵,錯字連篇,用詞粗俗,難以一一盡數。
胡青敲敲她肩膀問:「下一步怎麼辦?」
葉昭丟開紙條道:「對手設計得妥當,應用奇兵,打亂她的陣腳。」
胡青詭異地笑:「要軍師獻策否?」
葉昭:「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的份一起更了,字數也差不了太多了。
該死的社保卡遲了幾天沒交錢,被停了,橘子週一要再去醫院複查,排隊什麼的不知要花多少時間,更新時間還是在晚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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