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那麼大的事,無論夏玉瑾再怎麼混賬,也得第一時間告訴母親。
安太妃捂著心口,淌著熱淚,連喚了幾聲好,並慶幸可理直氣壯地不用每天早起被媳婦請安,也不用琢磨自家媳婦老往她房裡轉,是不是看上了哪個丫鬟想討回去做妾室,更不用擔心兒子被毒打。因為自將軍重整軍務大開殺戒以來,她每天做的噩夢都是兒子被媳婦拖去砍頭啊……
夏玉瑾報告完畢,歡天喜地出門給媳婦找酒肉。
楊氏遠遠看見他這些天第一次露出的眉飛色舞表情,直覺不妙。立刻喚來貼身丫鬟芸香,讓她去打聽消息。芸香長得伶俐可愛,是郡王的貼身小廝骨骰心心唸唸想求娶的意中人,他為了討好意中人,立刻將和離之事說得一乾二淨,並千叮萬囑,此事機密,萬萬不能透露給外人。
芸香應下,轉頭將事情原原本本告之楊氏,楊氏震驚。
楊家本是破落的皇商,她父親被逼著讀了二十多年書,才好不容易考了個舉人,再砸錢走關係混了個小官,由於除了錢外沒什麼本事,在官場上還是經常被瞧不起,處處碰壁。安王因身體殘疾,無法正常出仕,皇上破例讓他監管皇商,雖無權勢,卻是個肥差,算是彌補對前安王積勞早逝的遺憾。楊家聽聞夏玉瑾要納妾沖喜,便將她這個不受寵的庶女嫁了過來,換了幾年的富貴。
呆在小小的庭院裡,過不受寵的生活,小心翼翼地在主母手裡討飯吃,被人輕視,慢慢地蹉跎掉青春,蹉跎掉歲月,然後再期待下一輩子輪迴。
這就是她的命。
原本她已經認命了,偏偏又遇上了這樣的將軍。
將軍事忙,郡王事煩,南平郡王院子裡的事都由她一手打理,大部分的內宅人情往來也要先經過她的路子。幾個月下來,各項事務也算井井有條。將軍滿意之餘,得知她出身皇商,耳熏目染,也幾分經商才能,算是聰明伶俐。竟將自己的陪嫁店舖連田產統統丟給她去管,給了很厚的一筆利錢。甚至還允了她,待南平郡王府全部修繕完畢後,搬過去就讓她來主持中饋。
她在府中地位今非昔比,是所有管家僕役討好的對象,就連地位稍低些的官夫人,見了她都得客客氣氣,唯恐得罪了背後的將軍。
妾室能主持中饋,還不用背狐媚惑主、大逆不道的惡名,這是何等幸運?何等榮光?
主母對妾室不但不嫉妒,還百般寵愛,甚至給她們撐腰,哪家能找出第二位?
若是將軍和郡王和離了,再來一個新主母,她會怎麼樣?
她時運不好被迫為妾,又不是天生犯賤的命。
縱使新主母不是善妒的女人,能給她的好處,絕無將軍給的一半多!
嘗過了蜂蜜怎可能回去吃黃連?
有過希望怎能再陷回絕望泥沼?
楊氏咬碎了牙關,揉爛了錦帕,心一橫,急急忙忙派人去將眉娘與萱兒找來,共商對策。
眉娘聽聞噩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將軍自己不愛打扮,卻最喜歡美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所以她手上戴著的白玉鐲、鬢邊插的蝴蝶戲花珍珠簪、耳上帶的藍寶石金牡丹耳釘、腰間的綠松石鑲金佩,全是將軍送的,還是罕見的西蠻工藝,將軍還把嫁妝裡的漂亮綾羅和珍貴皮毛送給她們裁衣裳,隨便她們愛怎麼招搖就怎麼招搖。前幾天觀音誕時,內眷都去進香,她打扮得十二分出色,那些女人們嫉妒的眼神,簡直想將她戳幾個窟窿,要是換個厲害的主母,厭惡她貌美,下狠手收拾怎麼辦?
萱兒則是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來。她哥哥是是低階小軍官,因為性格耿直,得罪上官,陞遷處處被壓迫,將軍來後聽她提起此事,便翻查此事,確認無誤後,把她哥哥的上級抓來訓斥了頓,回頭便調了職位,提拔了兩級,家裡正歡喜著呢。而且將軍還答應分府後,讓她經常回家看看,她的小弟弟今年三歲了,聰明伶俐,雪團兒般可愛,見了她就甜甜地叫姐姐,真是怎麼愛都愛不夠,要是換個重規矩的主母,不讓她回家怎麼辦?!
大家都強烈意識到危機。
將軍走了……
所有美好生活都成泡影了。
她們怎麼能讓這樣的事發生在眼皮下呢?!
三個女人同仇敵愾,瞬間結成戰線,共同發誓:
「無論使出任何手段,決不能讓郡王與將軍和離!」
葉昭正興致勃勃地坐花園裡一邊磨刀一邊等酒肉,冷不防看見三個美人氣勢洶洶地衝了過來。
楊氏手裡捧著醒酒湯,眉娘端著杏仁糕,萱兒提著一大籃蜜桔,團團將她包圍,眼睛一個賽一個溫柔,笑容一個賽一個甜蜜,看得人心裡直發寒。
葉昭丟下大刀,狐疑地看看包圍圈,嚴肅發問:「你們在做什麼?」
美人們異口同聲答:「聽說將軍昨夜醉酒,特來服侍——」
昨天郡王酒後落河,不是醉得更厲害嗎?
葉昭撓撓頭,更覺情況不明。
眉娘和萱兒不停使眼神給楊氏鼓勁,楊氏拿著銀勺子吹著醒酒湯上的熱氣,一邊輕輕往葉昭口裡送,一邊低聲道:「昨夜之事,郡王太不地道,怕是將軍惱了。可是他也不是常常這樣的,那些什麼粉頭花娘,隔夜就忘,比阿貓阿狗都不如,將軍切莫放在心上。而且他人也沒那麼壞,脾氣挺好的,下人做錯了事,頂多罵兩句,甚少重罰,在外頭胡鬧是有的,被人打上門也是有的,亂花錢也沒有敗家,所以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他小時候體弱,被太妃關在院子裡療養了十來年,又怕他有什麼三長兩短,連個血脈都留不下,所以納我入門,其實也不怎麼恩寵。後來他身體大好,少年心性爆發,貪玩一些,新夫妻過日子都要磨合,很快就會安穩了……」
眉娘接著上:「郡王人真的很好,也不是笨人,宗室子弟婚前都有通房,太妃便挑了我和萱兒服侍。可是他一直淡淡的,雖然也有來,卻不甚恩寵。我當時還不明白,問他為什麼?郡王說北邊亂葬崗又多了幾具從內院裡抬出去的屍體,有某某侯爺家的,也有某某大官家的,不是得罪了主母被發作,就是被有心人陷害,裡面有好幾個他以前見過,都是聰明美麗的美人,統統落到這個可憐下場,無非是受的恩寵太盛,惹來不滿。他還說自己將來定是要娶妻的,如果妻子溫柔大度,他寵愛我們便是傷了妻子的心,如果妻子不溫柔大度,他寵愛我們便是害了性命。他認得的混蛋多,瞭解那些內宅陰毒手段,簡直防不勝防,倒不如就這樣淡淡的,保一世平安……」
萱兒最後開口,怎麼也想不到可以讚的,被大家瞪著,努力張了好幾次口,最後靠過去撒嬌道:「郡王還是很好看的,所以將軍你不要生他氣好不好?一定要舉案齊眉啊……」
她們拼盡全力,要將夏玉瑾往天上誇。
聽得葉昭差點發笑,花了好大氣力才忍下去道:「是他生的氣。」
楊氏:「不怕!只要男人喜歡你,這點小氣算什麼?我來教你如何溫柔賢惠!包管郡王消氣!」
眉娘:「我來教你如何討好太妃。」
萱兒:「我……我在後頭給你鼓勁!」
葉昭看著這三個如狼似虎的女人,饒是彪悍如她,也不禁打了幾個寒顫。
趁秋華求見,如蒙大赦,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