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最近有些煩,她會打架、會行軍、會佈陣、會橫行霸道,唯獨對應付女人眼淚有些不行。安太妃的眼淚卻和不要錢似地,說掉就掉,哭得她莫名其妙。
比如前幾天上朝前,她慣例去請安時,太妃幽怨地說:「幸虧你日日請安,好好服侍,讓我清減了好多。」
女人愛美,葉昭心領神會,立刻奉承道:「太好了,婆婆瘦下來更標緻了,好像年輕了十歲。」
安太妃張大嘴看了她半響,「哇」地一聲淚奔了。
葉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以為她病了,趕緊去請教御醫,問老人喜怒無常是何故。御醫摸著白鬍子想了許久,說是人老了心火失調,情緒容易失控,還開了幾副藥物給她,叮囑要定時服用。她便親手熬了藥送去給安太妃,將御醫的話轉述一番。未料,安太妃不但不肯吃藥,還哭得更凶了,於是她又買了糖葫蘆回來哄……
夏玉瑾匆匆趕來,黑著眼圈道:「約定作罷吧,算我錯了,你別服侍我娘了。」
「天地君親師,孝順長輩是應盡的本分,你娘說得也是有道理的,哪家媳婦能不孝順長輩?就算她不當我是媳婦,做小輩的不孝順長輩也是錯誤的。更何況我領兵多年,最重承諾和義氣,既然答應了你,便要做到底,怎可半途而廢!否則在軍中威名何存?顏面何存?!」葉昭嚴詞拒絕,然後拂袖而去,再沒看留在原地做木雕的夏玉瑾一眼。
這些婆婆媽媽的內宅瑣碎不過是小事,更讓她鬱悶的是最近招募來頂替老弱病殘的三萬京城新軍。
上京附近民眾富饒,樹上落片葉子也能砸中兩個和官員帶親的。他們眼看著蠻金被擊潰,近年不會有大動亂,就打起了京城軍的主意。有不少游手好閒的混混角色,托關係進去,偷懶耍滑,只想混幾年餉糧。更有官員家的紈褲,眼見科舉無望,京城大軍又輕易不開往前線,相對安全,就仗著關係硬挺,硬擠進來,想賺幾年資歷,弄個武職當當。
他們訓練時仗著靠山,在軍中拉幫結派,吃喝嫖賭樣樣來,視軍紀為無物,教頭略微呵斥,就敢硬著脖子頂撞。
葉昭接到手下投訴,卻將這些事情統統壓下,不但沒處罰,就連喝斥都沒一聲。
他們越發膽大包天,漸漸連她都不放在眼裡,背後悄悄取笑,猜她是只紙做的母老虎,傳言太過誇張了,蠻金大戰勝利八成是借了葉家的積威,手下擁護,僥倖立了大功,就妄想站在男人頭上。
娘們終究是娘們,能頂什麼事?
葉昭聽見這些傳言,置之一笑,不予理會。
昨天,有新入的小隊夜間集體賭錢喝酒,徹夜喧嘩未眠,誤了晨練。教頭派人去傳喚,他們藉著酒膽,人多勢眾,反把傳信的小兵揍了一頓。
葉昭下朝來到軍營,聽得此事,對眾將吩咐:「是時候了,去辦事吧。」
眾將會意,帶兵直赴兵營,將鬧事的二十三個傢伙五花大綁,拖去校場的高台上,跪在全軍面前。
這個小隊帶頭的傢伙叫馬有德,是宮裡受寵的馬貴人的侄子,家裡有當權的朝廷官員,所以他的底氣最足,壓根兒不信葉昭會將他怎麼樣,還嬉皮賴臉道:「將軍,小的知錯了,小的一時糊塗,饒了小的這一回,待會去給兄弟賠禮道歉,以後萬萬不敢了。」
葉昭穿著銀甲,在校場高台上,身影筆直,她聽完懇求,並不言語,只朝旁邊揚揚手。
校尉上前,手持太祖鐵令,一條條高聲宣讀。
「一、聞鼓不進,聞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謂悖軍,犯者斬之。二、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三、夜傳刁斗,怠而不報,更籌違慢,聲號不明,此謂懈軍,犯者斬之。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制,此謂構軍,犯者斬之。五、揚聲笑語,蔑視禁約,馳突軍門,此謂輕軍,犯者斬之。六、好舌利齒,妄為是非,調撥軍士,令其不和,此謂謗軍,犯者斬之……」
太祖軍法,十七禁令五十四斬,字字如鋼鐵般堅硬,敲得台下跪著的二十三個紈褲心驚膽戰。有膽小的已抖成了一包糠。
大家這才明白,將軍早已對他們動了殺機,不過是暫且忍著,待事情鬧大,再來殺雞儆猴。
誰也不想做被殺的那隻雞。
「饒命啊!」
「將軍饒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下次不敢了!」
高低起伏的磕頭聲響起,有人還嚇得尿了褲子。
葉昭不理不睬,揚手道:「劊子手,準備。」
二十三個劊子手,扛著大刀,站去他們身後。
馬有德見大勢不妙,趕緊喊道:「我姑姑是貴人!身懷龍胎,就快封妃了!我爹爹是三品大員!我哥哥掌管吏部!誰敢殺我?!不要命了嗎?!」
葉昭持玄鐵鞭,冷然道:「葉家治軍,只認軍法,不認人情。」
馬有德咆哮:「你這娘們若敢殺我!我姑姑定不會放過……放過……」
他的話並未說完,鐵鞭悄然無聲地掠過半空,化作鋼刀劈過,撕斷咽喉,頃刻間頭顱已跌落地上,眼睛還睜得滾圓,驚恐地看著地上的塵土。直到大量鮮血隨之從頸部湧出,噴得到處都是,他彷彿才意識到自己死亡的事實,跪著的身軀轟然倒地。
所有士兵都抬起頭,倒吸一口涼氣,不可置信地看著葉昭。
「不敢?!」葉昭一邊擦拭玄鐵鞭上的血跡,一邊說,「當年葉春老太爺鎮守漠北時,曾親手斬了延誤軍機的親弟弟,方練就了葉家鐵軍,震得周邊蠻族各部,不敢輕易冒犯。爾等在天子腳下,鎮守京師,是聖上與百姓的最後一道防線,更應遵守軍紀,斷沒心存僥倖,無事游手好閒,有事臨陣磨槍的道理。」她越說越怒,聲音也越來越大,「罔顧軍法!視軍規為無物!往太陽下一站,一群連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也敢跳著造反?!幹他娘的!當我葉昭是吃素的不成?!廢物!混球……」
軍中都是不識字的老粗,不會罵粗話就不是自己人。
將軍的咆哮不停在校場迴盪,言簡意賅,直指祖宗十八代的教養問題,終於讓大家聽明白了。
誰他媽說她是個娘們的?
有些人回過神來,想起自已曾幹過的好事,嚇得腳軟,搖搖欲墜,有些人則白著臉,嗡嗡討論。就連劊子手都給罵呆滯了。
葉昭罵痛快了,停下來命令,「秋老虎!監刑!」
「讓我來,我親自來!等好久了。」秋老虎土匪出身,被收編後因戰功官拜游擊將軍,殺敵最是勇猛,回京多日沒殺人,早就手癢了。他立刻衝過去,推開發愣的劊子手,抄起鋼刀,一刀一個頭顱,砍得好不痛快。
二十三顆人頭在台上滾了幾下,靜悄悄地不動了,溫熱的鮮血四處流淌成小溪,腥臭的味道漸漸瀰漫,仿若人間地獄。
秋老虎猶在大笑:「將軍!再來幾個!不過癮!」
全場鴉雀無聲,軍姿瞬間站得整齊,連大氣都不敢出。
校尉踏著鮮血上前,拿出一份長長的違反軍紀處罰名單,高聲宣讀起來:「羅大有,帶頭聚眾賭博,斬;吳力,帶頭聚眾賭博,斬……」
十四個在軍營裡帶頭喝酒賭錢和十二個欺壓百姓的被判處斬刑。另有三百二十七個附隨鬧事的判打一百軍棍,七百六十八個徹夜不歸的打五十軍棍,其中五百四十三個被控藐視上官的加打二十軍棍,合計斬二十六人,打一千零九十五人,立即執行。
校場上堆著數十顆人頭,將軍踢開擋在她面前的一顆頭顱,冷著臉,站在血泊裡親自監刑。
上千人脫掉褲子趴成一排,木棍打肉的聲音此起彼伏,哭聲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