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紀 正文(TXT全文字手打) 第六十八章我從不說愛
    元啟森的決定讓他的所有部屬都悲痛不已。儘管大家都知道啟森先生的病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但是他現在的身體怎麼能夠支撐過一次重大的換心手術?他很有可能提前死在手術台上

    手裡不停簽署著文件,元啟森有如往昔一般平靜地說:「做任何手術都有風險,但我有信心能活著從手術台下來。只是有些事應該未雨綢繆。我個人名下的所有財產都交由我的父母處理,也絕不會虧待大家。以後,你們是繼續給白少將或者元家效力還是退隱,都會妥善安置。」

    抬頭看了一眼面露戚容的人們,他微沉下臉說:「行了我元啟森的部下怎麼能哭天抹淚這麼丟臉?你們也知道這些事情就算我今天不做安排,幾個月以後一樣要做。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你們的日子還長著呢」

    龍騰武館的館主老龍雄赳赳一條威武大漢有生以來第二次流眼淚,他很沒出息地用手背連連抹淚花,哽咽著說:「少爺您吉人自有天相,咱們都相信您會長命百歲。喪氣話您可別說了,讓老爺夫人還有大小姐聽見可怎麼好……」

    他自己也知道這是假話,但就是難受得不願意去想「元啟森葬禮」這樣的傷心場面。不僅是他,在場者都是元啟森曾經下大力氣收復栽培的心腹親信,他們現下都一模一樣的憂傷。對老龍的話,人們連連附和。

    對此,元啟森只是莞爾一笑,搖搖頭繼續說:「海族還在進攻,這段時間我妹妹也不能指揮你們,我會把事情交待給花滿樓。我們的人與我妹妹的人合為一處,暫時都會接受他的指揮。天舟的內部局勢目前也已經陷入混亂,大家行事都要小心。不過花傾城總司令官站在我們這邊,有軍隊在手,又有外敵壓境,一時半會兒想大亂也亂不起來。」

    負責與海族美人魚公主羅蕾萊聯繫的黑袍修士是元啟森麾下修士的頭目,聞言也說:「屬下從白少將的修士部屬那裡聽聞,這次有大可能與修士盟打破堅冰共同抗擊海族。就算天舟國內有一些反對聲音,青丘與修士盟的合作也已成定局,未來將是一方奧援。少爺請不要掛心,您沒有負擔地動手術才是最要緊的事。」

    鋼筆在指尖輕盈跳動,元啟森背靠著輪椅,神色輕鬆地對眾人說:「花家和元家受創不輕,漁翁得利的凡爾賽城堡崛起已是必然。但只要我妹妹在,夏爾就不能張狂到哪裡去。我聽虛境的大妖碧君大人提起過,似乎夏爾和老路易有什麼把柄在妖怪們手裡。你們也知道我妹妹與浮城少主的關係,所以無論如何夏爾都不足慮。」他眉間掠過陰鬱之色,冷笑數聲說,「夏爾隱忍籌謀多年,還終於達成了目的。」

    左臂纏了繃帶的原木上前一步躬身稟報說:「少爺,正要報告給您知道,就在大半個小時之前,夏爾公爵把啟睿和啟聰兩位先生都送到了金玉九號。事先,元老先生把二位先生送去了凡爾賽城堡。」原木不再是面癱表情,咬著嘴唇幽幽盯著元啟森,心裡發苦。

    元啟森一掀眉,淡然說道:「他倒是識時務。」又再度一一看向在場十數人,沉聲說,「我希望大家在行事過程中不要帶有個人情緒我這個當哥哥的,既然已經命不久矣,為了救回妹妹把心給她是理所應當要做的事兒。你們絕對不能對她有任何怨恨情緒要對她如同對我」

    「是」眾人恭聲應道。

    「現在應以國家安危為重把這個檻過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元家還有我父親在,還有我堂兄堂弟在。並且我也未必不能撐到雲開霧散的時候,我對自己很有信心。」元啟森抬手看表,下命令,「花滿樓很快就會趕到,你們現在各司其職工作去,不用擔心我。手術時虛境的大妖會在一旁看護,青丘的藥物效果不比元家的差,我一定會活下來」

    人們心知大有可能這是元啟森最後一次召集眾人開會,他們沉默地排隊上前向他行禮告別,每個人都發自內心地祝福他:「手術一定成功,您也一定會活下來」

    目送所有人離開,元啟森對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燕聆說:「送我去她的臥室。」

    父母親都在青丘因戰事而承擔了不少後勤工作,元家的諸多大變故元啟森一直瞞著他們,只想讓二老簡單地活在工作的快樂中。就算是現在,白選危在旦夕,而他要用自己相對來說健康的心臟去拯救她,他也沒打算告訴父母。

    在白選臥室門外,元啟森遇上正從裡面鬱鬱走出來的沈閒。在年初花滿樓的婚禮上,沈閒還是個尤有稚氣會向白選撒嬌的少年郎,外表沉穩卻掩不住內裡的跳脫。如今元啟森一瞧,就知道血與火的洗禮已經讓孩子完全蛻變成了大人。

    瞧著沈閒臉上從左邊眉角一直劃過唇邊的傷痕,元啟森笑著問:「宰了不少海獸吧?」

    沈閒深深地注視著元啟森,彎下腰張開雙臂擁抱他,在他耳邊低聲說:「我就知道您會這麼做,並且對您說謝謝是對您的侮辱。您一定要活下來」

    拍了拍沈閒的胳膊,元啟森心裡有淡淡的感動。他向來都認為沈閒是個聰明但不流於外的孩子,把什麼事都看在眼裡卻從來不提起。沈閒站直身讓開道路,並且幫元啟森推開門。他看著燕聆說:「燕小姐,啟森先生在手術前有一些準備只有您能做。我也要給姐姐拿一些東西。時間很寶貴,我們這就去吧。」

    燕聆看向已經按動輪椅自動行走鍵進入房間的元啟森,默默對沈閒點頭,親手把房門關上。她與沈閒四目相視,同時都明白對方也是那個洞若觀火的人。

    「啟森先生……至情。」沈閒惆悵長歎息。燕聆淚如泉湧,轉身疾走。二人也許不能理解甚至無法認同元啟森對白選的另類感情,但共同經歷了這麼多年這麼多事的他們卻不能否認這種感情的真摯。隱忍、深沉,沒有摻雜一絲半點慾望的高潔純淨。

    已是凌晨六點光景,窗外尚陰沉,但今日已注定冬陽高照。些微零散的晨光艱難從窗稜外穿透窗簾鑽進房裡,將一點點幽光投射在安靜躺著的白選臉頰上。

    元啟森站在門邊遙遙看著她,必須微微瞇縫起眼睛才能隱約瞧清楚她的面容。出乎意料,她的神情並不痛苦,反倒是一種重擔卸下後再無所求般的安然平和。但這種安和卻隱隱散發著死寂的空洞意味,令元啟森胸腹間又有不適之感。

    輪椅悄無聲息地滑行在厚厚地毯上,帶著小心翼翼的味道。一如這麼多年來他對她從來都小心翼翼,生怕就此兩絕。

    可還是走到了兩絕的地步。元啟森比任何人——包括他的主治醫師都要清楚他自己的病情。他明白,如果沒有奇跡發生,他必將無法生離手術台。那麼,今天這一面也許就是他與她的永別。

    好吧,就算如白璧無瑕所承諾的那樣,會有虛境的大妖拿著最好的藥物在一旁照看,他元啟森換了人造心臟以後定然還能再活幾個月。可是白選的傷已經重到必須要施行某種對於妖族來說也算得上禁忌的大法術,若她撐不過去,她還是一個死字。而在這段時間裡,她不會睜開眼睛。

    最好的局面是那個禁忌法術成功,她成功活下來,可惜白璧無瑕又說,她恢復到能睜眼說話的程度還要數月之久。元啟森很害怕自己的病情撐不到她醒過來。於是今天,現在,他把此時此刻當成了訣別之時。

    終於來到床邊,就著微弱晨光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緊緊盯著白選。恍惚間,他似乎又回到數年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冬日。他和她頭抵著頭躺在元氏莊園松林裡的木閣樓地板上,從下午笑談到了日落月升。

    本想平靜,心裡終於還是泛上無止盡的酸楚。元啟森緩緩俯身上前,從膝上蓋著的錦毯下抽出皮包骨頭的手,第一次無所顧忌地仔細地撫摸著她的臉龐。

    這是與他高度相似的孿生妹妹的面孔,卻隱藏著一個他用最深沉的感情傾盡全部愛戀的靈魂。由此注定這份相思無解,注定滿腔癡情只能付諸流水。

    思想決定行為,元啟森把自己的心看得很清楚。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原先一直以為是在發現她的蹊蹺之後。但那段在地牢中受罰的日子他把往事掰開揉碎細細思量,終於找到了正確答案。多麼可悲,最早的心動還在萌芽狀態就被無情的事實踩碎轉變成了另一種感情。其實他早該發現。

    當下離手術準備妥當不會有太長時間,短短數分鐘也根本不能盡述他的千言萬語。事實上,他認為自己不需要對她說什麼。她懂的不用說,而她不懂的已經沒有再說的必要。

    取出那張面具輕輕覆在白選臉上,元啟森深吸一口氣,低頭垂下眼簾虔誠地親吻「她」光潔的額頭、漆黑如墨的眉、挺直的鼻樑。他蒼白如紙的唇最後停駐在「她」的嘴唇上方,久久不曾落下。

    他溫柔地纏綿悱惻地喚她:「綿綿……綿綿……」臉頰稍側,他的吻最終只落於「她」紅灩灩雙唇的唇角。愛情,當兩廂情願。她不愛自己,那麼這個吻只能印在角落裡。

    ——我從不說愛。我的姑娘。我甚至不需要你知道,當你還是面容模糊只有一個背影的陌生人,你就是我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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