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南宮紅由「三尾蝴」大人扮演——
這是被金藍色微光分隔出的兩個世界。外面海水洶湧澎湃,便是最輕一擊也能令人身死魂滅;內裡卻靜謐安寧,除了自己的呼吸,白選再聽不見其餘聲音。
這讓她有很強烈的不真實感,彷彿自己現在所經歷的一切都是虛幻。被裹挾在無數條面目猙獰的海洋生物中隨激流不斷前進前進,前方似乎永遠沒有終點。但她知道,所有的道路都會有終點,只是並非每個人都能走到最後。
在海下已經兩個多月,白選一門心思尋找失事的猛犸潛艇,沒找到之前總有幾分希望,一旦見著殘骸這心裡定然空落寂寥。她總是在想,如果幾年前沒有做出那些決定,是否今天看見的就是另一幕情景?
偶爾想及某些殘忍事,她會恨自己入骨唾棄自己也終於成了她曾經萬般鄙視的那些人。然而這條路終是一步步走了過來,縱然心中有愧也只有硬著頭皮繼續走下去。如果我命活過生死大限,一定想辦法彌補。她如是想。
被動地由劍魚坐騎帶往不知名的某個地方,皮皮忽然提醒她:「南宮紅靠過來了,她該不會發現什麼了吧?」
白選舉目看去,劍魚薄鰭外,那團碧綠光影離得很近。從光影中傳出淡漠女子聲音:「公主殿下的三位好友倒是特別。」這聲音根本不受洋流聲音影響,毫無阻礙地傳入白選耳中。
方才皮皮指出南宮紅的身份,白選就回憶起這些年收集的修士盟各位大佬的資料。南宮紅在數年前名聲其實不顯,為人很低調,但也很少人敢去撩撥她。她的實力確然超凡,否則也不能在幾年前就任修士盟聯席會議長老時鎮住一干心懷不滿的反對者。
把白選三人變成魚兒的幻形符菉都是修士手段,瞞得過魚兒們也許瞞不過行家。就算南宮紅識不破幻相,也大概能嗅得出法術的味道。
此時南宮紅這麼說,分明看穿了幻相。卻不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難道還會當眾拆穿?白選倒是不信。羅蕾萊看了碧綠光影一眼,沒說什麼話,反而命令軍隊加速前進,目標就在前方。
海下方向辨別對於白選來說簡直就是一門學不會的學問,她在荒原之上還可以依靠星辰來識別方向,在這個地方離了儀器就只有捉瞎的份。所以人魚公主帶著她去哪,只要她還想弄清楚心裡的那些疑惑,她就得跟著去。
這次交戰,人魚公主把白選三人留下,自己帶著軍隊直撲那片藏在一整座巨大珊瑚礁中的海族巢穴。這座珊瑚礁已經可以稱得上小山一座,枝枝杈杈眾多,就像一個個門洞。留守於此的海族在門洞中進進出出,巡視警戒,頗有秩序。
除了南宮紅外的另外兩名
修士也幻化了身形跟著羅蕾萊離開,皮皮當然不會放過又一次充實己身能量的大好機會。白選盯著南宮紅,總覺得她是特意留下來。
「如果我沒猜錯,應是故人在此。白少將,別來無恙。」清淡女子聲音再度傳來。
她是怎麼認出自己來的?白選驚詫,她身邊兩條小魚兒挨近身側。「南宮長老,好久不見。」白選乾脆打招呼。既然人家能讓自己聽見她的聲音,她也必然聽得見這萬頃波濤之下的微聲。
「你定是驚訝我為何知道是你在此。」南宮紅的聲音沒有變化,仍然是雲淡風輕。「你失蹤這兩個多月,天舟國內幾乎都要翻天。初陽公會拒絕接受國家徵召,如今的名聲可著實不好。你如今成了怯敵畏戰的膽小鬼軟骨頭,但是淨垢真人卻說,她肯定來了海底。果然如他所料。」
白選嘴角抽搐,梅老鬼倒是知她甚深。南宮紅所說的這些事兒她也不知道。她沒回陸地,破曉可是三不五時就會從青丘過來向她匯報所有事情。
現在天舟民眾因海岸線日益向內收縮、海族尖牙迫在眉睫已經產生了極大的恐慌情緒,雖然政府一力安撫,但是對末日的恐懼卻深植於民眾心中。這個時候,哪怕很微小的畏戰心理都會被擴大化,何況白選確實讓初陽公會拒絕徵召命令。她的名聲是臭了,但她不在乎。
「要抗擊海族,光在陸上想辦法可不行。」白選也沒動怒,輕飄飄地說,「南宮長老,您不也下海來了麼?」
沉默片刻,南宮紅輕聲笑起來:「淨垢真人對你多加誇讚的言詞,果然不是客套。如你這樣的大家族子弟卻不在意那些虛名,確實有些意思。」
「您過譽了,我可不是什麼大家族子弟。」白選不想談論這個話題,當即問道,「您這次過來,不僅僅是看在人魚王的份上才出手吧?把海族的大後方徹底弄得一團糟,我看這才是您的目的。」她可是看見了,那兩名修士化成的海族出「口」狠辣,招招奪命,連那座大珊瑚礁都轟塌了小半拉。
「白少將的意圖也不是如此?」那團碧綠光影忽而光芒內斂,緊接著反彈也似光芒暴漲,分出如劍光般的一小團綠光直接飆向珊瑚礁的頂部。於是如雪山崩塌,那珊瑚礁的頂端崩潰委落,紅艷艷的珊瑚碎末將前方染成了血海。
「不僅你我,虛境也派出大妖在海底活動。」南宮紅又淡淡說道,「可是太大了,我們都沒能找到海族進攻陸地的大本營在什麼地方。這大海之下隱藏著的海族巢穴根本數不勝數,一個一個去找,只怕陸地被完全淹沒也沒有結果。」
「所以您把主意打到了人魚女王頭上?」白選與南宮紅剎時有了戰友的感覺。她在海下這麼久,除了找尋
初陽的人,也想知道那個所謂大本營在哪兒。
這次南宮紅聲音裡有了笑意,親切問道:「白少將是否知道海族有十酋長之說?」
「知道。那是十位等級最高的海族,好像能對海族事務做出重大決定。」白選回答。她瞟見皮皮歡快身影在一片血海魚屍中竄來竄去,心中漠然,不知悲喜。
「事實上,十酋長之間也存在明爭暗鬥,它們真正想成立的是一個將所有海族都統率起來的龐大帝國。假如有一天,某一隻海族的實力遠超同儕,這個大帝國必將建立。而那時,不僅海人遭殃,咱們也跑不了。」南宮紅憂慮地說,「能讓眾海族懾服,實力是一個方面,另外還需要功績,大大的足以震懾所有海族收攏海族之心的大功績」
這番言論,白選倒是第一次聽說。「我能不能把您的話理解為,這次海族進攻陸地,其實是未來海國皇帝的選拔賽?那為什麼人魚王和其餘幾個高等海族沒有參與?」她問。
「我們也不解。雖然強者需從戰鬥中磨礪出,但是此時並不是海族發動攻擊的好時候。而且這次攻擊很匆促,我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碧綠光影隨著水波微微蕩漾,南宮紅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誠懇,「不知白少將有何高見?」
「我與南宮長老的感覺相似,我也覺得這次攻擊事先毫無預兆,非常突然。海人一族與海族為敵,對它們的動靜密切關注,然而海人們也沒能盡快察知。」白選苦笑著歎氣,「海洋太廣大了,如果偏居一隅,海人得不到消息也正常。」
「據我們所知,」南宮紅似在猶豫,連那團碧綠光影的顏色也忽然淡了下去,「這次海族大本營裡有一名異能者。」
白選吃了一驚:「您說異能者?」
「我們和虛境聯手,在某次海族進攻時殺入其本陣,發現了一名擁有變異水毒雙系異能的女子。開始時我們還以為她是人魚,但是她使出變異過後的冰雪異能,我們才發現她長著雙腿。」南宮紅話中有冷意,「死了好幾個弟子,總算把她的容貌給大致看清楚。白少將,你可認識此女?」
說著話,碧綠光團中迸出無數細微光點,以水波為畫布,這些光點拼湊出一張模糊的人臉。白選費了半天力氣去辨認,但是水波動盪得厲害,這張人臉未免有些變形,她仍是沒認出來。
「如果找到大本營所在地,也許就能與這名女子再度見面。」南宮紅見白選久久不出聲,失望地說,「那女子的異能很強大,不知為何名聲不顯。虛境管制最嚴,首先否認不是自己治下之人。我們那兒篩尋了幾遍,也沒發現有符合特徵的異能強者。她很有可能來自天舟。」
出現了一個可以查找出事情真相的關
鍵人物,白選很是振奮,於是問道:「她的異能有什麼特徵?」即便同為馭水的異能者,那也有個人擅長的招數,並非個個類似。
「她很擅長大範圍攻擊,用你們天舟的階段劃分,她應該擁有鑽石級的攻擊能力。在海中可以借助水力,她能如海族那樣將波浪掀上陸地高空幾十米,而且同時施展大範圍冰系異能,遮掩視線的冰霧中隱藏無數冰刃和冰雹。」南宮紅的音調終於有了變化,她憤憤然說,「那冰霧中還含有毒素,功力不夠者一旦沾染上數息內便身中寒毒,全身凍僵。」
等等白選幻化的小魚兒不安地甩著尾巴,覺得腦子裡好像掠過了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同樣擅長大範圍冰雪攻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