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雙修伴侶的看法,華胥稼穡所言方為修士盟主流的認知。對於華夏裔修士來說,能獲得一位出身名門、實力不俗並且天生便花容月貌的伴侶是件挺不容易的事兒,畢竟前面那三個條件同時具備者實在不多。
所以華胥稼穡很不理解梅半川的煩惱,正如他所說,能得到玉家仙子的青睞,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你梅半川還在這兒矯情,豈不讓諸多玉仙子的仰慕者嫉妒恨?
玉家是修真世家,且不論其老祖為屈指可數的幾位元嬰老前輩之一,單論玉家名下的煉丹坊和遠洋資探公會就足夠引人垂涎的。要與梅半川聯姻的這位玉瑤仙小姐,不但年紀輕輕就晉入了煉氣七層的境界,也是修士盟出了名的美人,愛慕者不知凡幾。華胥稼穡也是其一。
錯非梅半川與玉瑤仙師出同門,淨垢真人與玉瑤仙的父親又是知交好友,這樁被人羨艷的婚姻只怕輪不到他頭上。再者說,哪怕梅半川與玉瑤仙素不相識,或者玉瑤仙醜如無鹽嫫母,只要對門派家族有利,他照樣得娶。至於感情……修真者追求的是長生大道,那些會亂人心境的七情六慾趁早扔掉。絕情斷欲,說的就是這個。
對於故友半是調侃半是羨慕的勸解,梅半川也不好多說什麼,免得被誤會為炫耀。不過,他來找華胥稼穡,確實是因為與玉瑤仙的聯姻,只是初衷不是華胥稼穡所想。
不出家門,不知世情。修士盟的絕大多數人坐井觀天、自高自大,卻不知黑潮紀以前修士的神秘面紗早就被撕得七零八落。自詡為神仙,畢竟不曾真正升仙。
用天舟共和國對修士盟的宣傳言論來說,修士只不過是擁有超自然能力的身體異變人類。現今在這片大陸討生活的修士沒有動輒翻江倒海的恐怖能力,不必恐懼之,不妨大膽幹掉之。故而兩國資探公會碰面,天舟的資探員們半點不怵地拿大炮亂轟一氣。
若還停留在以前戰爭時期對天舟民眾的認識,這一代的年輕修士以後必定會吃苦頭。在梅半川心裡,如華胥稼穡這樣的所謂年輕強者根本不能和自己相提並論。
喝了幾杯酒,話題轉到華胥稼穡身上。梅半川此來根本不是為了消解心煩,說到底他心裡對這樁婚事也沒有很強烈的抗拒心理,或者說還不曾出現一個讓他拒婚的理由。
舉杯在手,梅半川狀似無意地問道:「聽聞炎上兄拜在了赤虛派掌教真人座下?他豈不是離開了九德公會?」
華胥稼穡漫不經心地說:「明天在慶典上就會正式行拜師禮,赤虛真人的紅鸞香車早就到了。陳炎上已經請辭,好似要由鳳從革暫時兼任朱雀騎長官。」雖神情雲淡風輕,但他眼裡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
同為九德五子,陳炎上和華胥稼穡不睦。梅半川聞言說道:「稼穡兄且放寬心,我聽家父和家師說起過,你以後必定是要掌一騎的。」他得到了有關赤虛派的消息,心情大為放鬆。只要赤虛老兒離了老巢,僅憑祖父一人就能宰了赤虛派餘下滿門。
華胥稼穡搖搖頭,滿臉落寞之色,自嘲道:「淨垢真人與冰凝仙子真是高抬小兄了,你又不是不知小兄之事。」九德五子當中,他最為公會會長不喜。聽說會長還曾經評過他面相忠厚卻實藏奸狡之心。九德五子中的其餘四人都在公會擔任要職,只有他一直幹著公會的外圍事務。
梅半川哈哈大笑數聲,拍著華胥稼穡的肩膀不無神秘地說:「稼穡兄,非是小弟有意隱瞞,而是有些事情由小弟來說委實不大妥當。以後便知,你以後便知別說是朱雀騎,就是這九德公會……」他湊近華胥稼穡,壓低了聲音說,「那也是你的。等兄接掌公會的那天到來,一定要對小弟多方照顧才是哇」
華胥稼穡狐疑地打量了梅半川片刻,給他斟上一杯酒,笑道:「瞧賢弟你說的這話,咱倆誰跟誰?莫說以後,就是以前賢弟發下話來,小兄還不是辦得妥妥帖帖的?賢弟你這究竟是什麼意思?萬望給小兄透個口風,否則小兄以後是甭想睡得安穩了」
梅半川笑而不答。直到華胥稼穡再三再四央求,他才鄭而重之地施展隔音法術,還布下數個禁制。華胥稼穡見他如此作為,心下也忐忑起來。
只是梅半川所言委實太讓人撓心,華胥稼穡也知道梅半川的父親、師父和九德公會的高層素有往來,聽說些什麼事情很正常。他一直為不得賞識而鬱鬱寡歡,如今乍聞這般與自己密切相關的重要之事,哪裡會不上心?
確認不可能被人偷聽之後,梅半川這才肅容對華胥稼穡說:「稼穡兄,你可知貴會長尊姓?」
華胥稼穡失笑道:「別說是我,就連公會幾位長老也是不知會長姓名的。怎麼?莫非令尊和尊師清楚?」問得熱切,但他神色中清清楚楚地寫著不相信。九德公會的會長神龍見首不見尾,據說長年潛修,實力不知幾何,世人也不知其姓氏及性別。
「我親耳聽見我父說過,會長大人姓……」梅半川眼裡帶笑,刷刷搖著扇子。配著書生綸巾與淺紫蝠紋祥雲紋繡長袍,他既顯得溫文而雅又不失華貴雍容,絕對符合淨垢門少門主的身份。
但他這吊人胃口的行為卻分外可惡,華胥稼穡慣來沉穩端重,此時也被梅半川的討厭作派攪了平日風儀。「賢弟,你若再不說,明日我就去向玉仙子求親」他竟脫口而出這般毫無可能的威脅。
梅半川見華胥稼穡急了眼,這才慢條斯理道:「恭喜稼穡兄,若我所知不差,你乃是貴會長唯一有血緣的晚輩」
華胥稼穡驀然張大嘴巴,眼珠都鼓突出眼眶,滿臉不敢置信之色。好半響,他都處於震驚遊魂狀態。
梅半川悠然自得地喝了幾杯酒,華胥稼穡終於回過神來,卻忿忿然地一砸桌子,怒道:「賢弟,小兄向來視你為知己,你怎能如此戲弄小兄?你的意思莫非竟是我家會長也姓華胥?」
「就知道稼穡兄你會不相信,總之只看日後。若是小弟所言非虛,稼穡兄手握重權之時,別忘了要多多照顧小弟才是。」梅半川笑容可掬地說。
見他如此篤定,華胥稼穡倒吸數口涼氣。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一股強烈的慾望主宰了他此時的心神。如果梅半川所言非虛,那他華胥稼穡的未來簡直不能只用前途無量來形容。九德公會可是隱隱與長老聯席會議平等相抗的存在。
「喝酒喝酒」華胥稼穡急急抓起酒壺,仍然嗔怪道,「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要不是看在你我相交數載,小兄深知賢弟為人,還真會以為賢弟在消遣小兄。此話不可再提」
「那是那是。」梅半川順水推舟,言語間對華胥稼穡越發親熱。華胥稼穡還感覺到了以前相處時不曾出現在梅半川臉上的恭謹之色,對先前他的話慢慢信多疑少。
兩人推杯換盞喝得越發熱鬧,各自講述些別後故事。聚英樓處處有禁制,華胥稼穡身份貴重,所居之處自然是重地。方纔那番話說出之前,又有梅半川再度施法,所以二人皆以為這番言語是出了你口便入我耳,卻不料被總是吃不飽所以出來覓食的某位一字不漏地聽了去。
到了半夜時分,華胥稼穡安排梅半川住下。二人原打算抵足而眠,翌日同往內城與會。可是有人來報知,說是有貴客喝醉了酒鬧事,正在大打出手。華胥稼穡向來不以身份自傲,經常親自處理諸般瑣事,聞聽消息便向梅半川告辭離開。
梅半川待華胥稼穡走後掏出一方陣盤與數十面陣旗,重新佈置了一個複雜陣法。待霧濛濛褐色毫光將整間房都籠罩,他才捏碎了一枚傳音玉符。
玉符碎屑落於地面圍成不大的空心圓環,不多時圓環內漸有人影顯現。梅半川看得真切,先叫了一聲「爹」,隨即急急把才纔探聽到的消息講了一遍。
圓環內出現的朦朧人影正是曾經的梅老鬼一樹現在的淨垢真人,他的影像盤膝坐於地,神色淡然。聽罷梅半川的講述,他頷首笑道:「原來赤虛出巢為的這事,看來九德那老鬼察覺到了什麼,這才急急與赤虛言和。我兒做得很好,明**需注意自己安全,待混亂時便溜走。」
梅半川面上浮起興奮之色,重重一握拳頭,咬牙切齒地說:「今次定要他們血債血償,以告慰祖母大人在天之靈」
淨垢真人微微一笑,影像四散化為光點。梅半川面前地上那玉符碎屑形成的圓環也瞬間迸裂,他旋即施法將這些碎屑收起,不敢留下任何痕跡。收了陣盤陣旗,隔著窗戶眼望夜色中飄飛的漫天大雪,他的目光也凝凍若冰。
祖孫三代苦心孤詣謀劃幾十年,為的就是給祖母昭雪。明日,這潔白無瑕的雪地上定然會濺上不知多少人的熱血梅半川痛飲美酒,心潮澎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