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元承智將元啟睿和元啟森都叫到書房。元繼理夫妻天天忙得不見蹤影,元繼明的治療還在繼續,聽說似乎有了些許好轉跡象。如今元氏莊園的日常事務,基本上是由元啟睿掌著總。涉及元家的諸事,已經沒了元家第三代發言的機會,都是由一老2小做主。
讓兩個孫子坐下,元承智吩咐人倒上茶,開啟晶波屏蔽儀之後,沉聲說:「我已經打算辭去科學院副院長的職務。」
元啟睿神色淡然,不為此言所動。元啟森更是早就猜出了祖父的真正志向,並且已料到這天遲早會到來。他微笑著說:「爺爺是要競選上議員吧?」再過兩年,議長任期已滿,便有競選最高議長的機會。
元承智頷首,讚賞地看著元啟森說:「給你兩年時間,有沒有信心拿下科學院副院長之職?」
元啟森毫不猶豫地朗聲說:「有」
只要「晶」能證實對異能者有效,勢必為天舟造就一支強大的異能者大軍。這樣的建樹雖然還無法媲美曙光元學森,但也足夠讓本身職務就不低的元啟森爭取到科學院副院長的位置。
更何況元家一直小心控制著機甲的研究進度,如果要給元承智和元啟森鋪路,那些研究自然可以放快一些。擁有飛翔和滯空能力的新武裝,嘿嘿,也許可以早些面世。
「啟睿啊,你身上擔子很重。元氏產業的管理你要多花些心思,科研方面只怕就要耽擱了。」元承智語氣和藹,也隱隱透露出一些遺憾,「你手頭的研究,如果是邊緣項目就交給團隊去繼續。核心項目交給慧初,她於醫藥的天賦很不錯,也應該挑些擔子。」
「是。」元啟睿畢恭畢敬地應了一聲。他很清楚,以後自己在家族中的定位就是執掌內部產業的領頭羊。而元啟森,未來勢必會被祖父培養為政治接替人。
「啟森,這次的課題做完以後,爺爺給你放個長假。你要把身體完全調理好就算是現在,你也絕對不能再熬夜了。知不知道?」元承智的聲音裡有幾分嚴厲,但灰白色濃眉下的眼神卻異常溫和。
元啟森笑著說:「爺爺放心,現在我不就在休假麼?我還想如您所說,去找個女朋友談個戀愛呢。」
元承智呵呵笑出聲,抿了口茶水,說道:「爺爺許你隨意挑選戀愛人選,反正你自己眼界高。」目光落在正襟危坐的元啟睿身上,眉心有「川」字紋一閃而逝,他同樣用輕快口吻說,「啟睿啊,上次爺爺提起過的阮家姑娘怎麼樣?」
元啟睿捏著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顫,嗓子眼發緊,最終還是澀聲說:「儀棠很好。」
聽見元啟睿直呼阮小姐的名諱,元承智老懷大慰,點點頭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成個家,讓爺爺抱上曾孫。」
嘴邊浮上一抹微笑,元啟睿緩緩抬起頭來,清亮目光直視元承智,恭敬說道:「祖父,孫兒自然是聽從您的吩咐。只是想起父親還人事不醒,」他臉上掠過悲意,聲音也頓時啞了下去,語氣沉痛地說,「孫兒心裡就難受得不行。」
元承智低歎一聲,從寬大的圈椅裡站起身。他緩緩走到窗前,望向已不辨人影的昏暗屋外,平靜問道:「啟睿啊,若是你爸一輩子醒不過來,你也一輩子不結婚?」
元啟睿和元啟森急忙都站起身來,不敢再坐。元啟睿低眉順眼地說:「當然不可能,若是父親知道了也不會原諒孫兒。只是孫兒聽說父親的病情似有好轉跡象,心裡不免抱著希望。祖父,雖然父親做出錯事令您氣惱,但是還請祖父切莫因父親之故太過傷心,您也要保重身體。是孫兒不該說那樣的話惹祖父不快,孫兒的婚事聽憑您安排。」
元啟森緊緊抿住嘴,不發一言。不知為何,他覺得祖父和堂哥說的話似乎都有言外之意。他有些疑惑,但是很聰明地沒有發問。只是想起某些猜測,他心裡又有些不舒服。
元承智轉過身來,見兩個孫兒都站著,揮揮手不以為意地說:「都坐下,站著做什麼?咱們家沒有花家那麼大的規距。提起啟睿的婚事,倒讓我想起也要請個人提前給慧初說說花家的規矩,以免日後嫁過去惹人笑話。」
若元慧初還是元家大小姐,就算是在規矩大的花家,她有什麼出格之舉,只怕也不會讓人非議。到底現在不一樣了,哪怕要嫁的同樣是出身私生子的花滿樓,元慧初該守的規矩也一樣不能少。聞聽祖父此言,元啟睿目光中有微弱的失望之色,情知祖父藉著這個由頭又把事情岔開。
幾個月前,元啟睿接到一封匿名信。看完信上內容,他當即燒燬那薄薄的一頁紙。從那以後,他就格外關注元繼明的治療過程。私底下,雖不敢說得太過直白,但他也特意叮囑母親要更加頻繁細密地過問父親的病情。
不到一個月,元繼明的病情就有了微弱起色。元啟睿心頭冰涼的同時,越發細緻謹慎地管理元氏莊園。事實上,早在新年過後,他手頭的研究課題就基本上移交給別人進行。他在陸續熟悉元氏名下諸多產業,並且爭取能盡快掌控住。
另外,元啟睿很小心地不斷試探元承智對於元繼明的態度。不管這樁婚姻是否為自己真心所要,他都由衷希望父親能清醒地看著自己步入結婚禮堂。但是很顯然,在祖父眼裡,還沒到父親可以醒來的時候。
咬咬牙,元啟睿不甘低下頭。他在心裡發誓,一定要掌握住能夠保護自己和母親弟弟妹妹的力量。絕對不讓任何人,再有任何機會擺佈他們的人生
元啟森感覺氣氛似有些凝滯,趕緊打圓場。他笑道:「慧初本來就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國士老太爺和傾城姑姑也非常喜歡她,爺爺您放心好了。」
「嗯,我對慧初從來都放心。」元承智走回椅子裡怡怡然坐下,拿起鼻煙壺嗅了嗅,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元啟森,淡淡地說,「倒是那丫頭,好似不省心。」
元啟森苦笑著說:「爺爺,小乖的成長經歷不一樣,她的性格當然不會和天舟那些大家閨秀相似。再說……」
「啟森,你必須要清楚一件事。」元承智緊緊皺起眉,蒼老聲音裡透出寒意,打斷了元啟森的話,「那丫頭只要一天不姓元,元家就不可能大張旗鼓地庇護她。她現在身份敏感,就是老國士也都只在暗中觀察。你爸媽於政事糊塗,你可不一樣有些事情,不該你管的不要去插手」他重重地用手指叩擊桌面。
元承智覺得,再不敲打敲打這個自視極高也極自負的次孫,只怕以後就會有不諧之事發生。他對於元啟森三番四次為白選冒險外出都很不滿。如今元家還混在科技界,元啟森都時常遇刺。若是元家擺明車馬要進軍天舟共和國的政壇,欲殺元啟森而心甘的人更是不知道會有多少。
元啟森如果還是不知輕重,元承智絕對會請動家法,到那時曙光二世的顏面就丟盡了。元承智最疼這個孫子,愛之深、責之切,以前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以後萬萬不能。
元啟森臉色微白,垂下頭低聲說:「我以後會注意。」
元承智冷哼了一聲,接著說道:「你們大概不知,鍾木蘭大法官已經不在天舟。」
元啟睿和元啟森訝然,不約而同飛快地瞟了元承智一眼,又同時低下頭去。兩兄弟都在心裡想,大法官會去哪兒?
「你們的曾祖父曙光先生的死因,其實並不像對外宣揚的那樣是積勞成疾。」元承智想起父親臨終時七竅黑血直流的慘狀,腮幫子劇烈顫抖。他緊緊抓住圈椅的扶手,彷彿扼住了殺父仇敵的脖子,寒聲說,「元家的生死大敵在修士盟逍遙了幾十年可惜我輩子孫身體孱弱,無法親手殺敵」
「您的意思難道是……」元啟森脫口相問,與元啟睿相顧駭然。從對方的眼神中,兄弟倆看見了同樣的答案。
「不錯大法官此去,已抱有必殺和身殞之念。」元承智哀歎道,「你們可知祖父心中傷痛?殺父之仇遲遲不能報,如今就算要報仇,也仍要靠著先父當年的老友去搏命」他用力拍著扶手,喝問,「身為元家大好男兒,就算不能親上戰場殺敵,也應該為家族為國家竭盡全力,怎麼能耽於兒女情長?執迷不悟於往年舊事?」
元啟睿聽得「兒女情長」四個字,身體猛地震顫,緩緩跪倒在地,深深伏首不言。元啟森也不敢僵立,疾步走到元承智椅前同樣跪下,扶住祖父的膝蓋,滿面羞愧地說:「爺爺,對不起」
元承智老態畢現,蒼涼長歎。他撫著元啟森瘦削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孩子,並不是爺爺不愛惜晚輩,而是還不到可以安逸享受的時候。我也累了,你們回去好好想想。稍後會有一份資料送過去,你們認真仔細地看,然後再問問自己以後究竟該怎麼做。」
元啟森膝行後退,給元承智磕了個頭,這才與同樣叩首後起身的元啟睿退出書房。屋外天空已有浮雲星子,月色晦暗不明,夜風微涼。兩兄弟相視無言,各自沉默著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