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大能者煉製的神奇寶鏡,竟能讓相隔千里的人兒面對面交談。白璧無瑕迫不及待地說了好些話,白選不知道應該回答他哪一條。她只好微笑著,偶爾嗯嗯啊啊幾聲附和。
興高采烈說了半天,盤膝坐著的白璧無瑕忽然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牛牛睡衣,不好意思地問白選:「這個,我現在還穿著它睡覺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你說呢?看上去都快二十歲的人了,還穿著童稚可愛的卡通睡衣,你還問合不合適?白選哧哧笑出聲。白璧無瑕羞惱得臉兒緋紅,卻又強自爭辯:「因為你說過這件睡衣很可愛,我還特意施法把它變大,一直留著。你現在又來取笑我。」他委屈地扁了扁嘴。
果然,個子長大了,人還是沒什麼變化。這孩子一如既往地敏感吶。白選趕緊說:「這件衣服有安神靜心的功用,大有好處,你繼續穿著睡覺。沒什麼不合適的。」
白璧無瑕低著頭想了半天,忽然沒頭沒腦地說:「我比你大,以前就算了,但是現在你不要再用哄孩子的語氣和我說話。」倏地仰起臉,他加重語氣強調,「我是大人了」
白選心道,那也要你自己不再孩子氣才行啊。她聽見白璧無瑕後面那句話,想也沒想就脫口取笑:「有多大?大到能娶媳婦了?」
站在白選身後的桃夭用力咳嗽,她反應過來也老臉微紅。白某人不禁暗恨,都怪女色狼姜亞,一路上也不知道聽她說了多少瘋話,她居然近墨者黑,調戲起小無瑕來。
不過,純潔的小白同學似乎並沒有聽出白選這話的深意。他騰地站起身,大約嫌鏡子太矮,後退了幾步比劃自己的身高,一個徑地嚷嚷:「你看你看,我絕對比你高」
又用力捶著自己的胸膛,他驕傲挺直了身板,大聲宣告:「我真正長大了不管是年紀、個頭還是力氣,我都比你大你不要再把我當成小孩子來哄」他氣鼓鼓地瞪著白選,「我不喜歡」
桃夭的凌厲目光簡直讓白選有芒刺在背之感,她慌亂一迭聲地答應:「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真真是,禍從口出吶,這個老妖精不會殺人滅口吧?
白璧無瑕重又開心起來,回到方纔的位置坐倒,凝視著白選說:「小乖,我好後悔以前沒有好好用功修煉。聽說你交了好多朋友,是不是都和你差不多大?時間長了,你會不會忘了我?」
他緩緩伸出一隻手貼過來,白選這邊的鏡面晃得厲害。白璧無瑕輕聲說:「我想摸摸你。」
他的眼睛墨如子夜,白選忽然覺得白璧無瑕是真正長大了,孩子眼裡不會有複雜得讓人難以看懂的深沉情緒。白選微蹙了眉,關心地問:「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兒?」猶豫了片刻,她也把自己的手貼上了鏡面。
白璧無瑕的目光從白選臉龐落到她的手上,他修長的手指彎了彎,似乎想穿透空間的阻隔握住對面那只巴掌。他沒有回答白選的問題,喃喃道:「我以前怎麼不覺得你的手這麼小。」著迷一般癡癡地盯著白選的手,他自言自語,「細細的手指,紅紅的指尖,讓人……讓人想咬一口。」
他從來都是行動派。果斷挪開自己的手,白璧無瑕深深地低下頭。烏黑短髮的流海滑落慢慢微闔的眼簾,纖細眼睫顫得厲害,他吻在了白選掌心。
儘管明知這個吻絕對不會真的落在自己掌心,白選還是立刻縮回了手。她下意識把手背在身後,卻仍然感到一股酥麻之意從掌心飛快地攀爬向上,由胳膊到肩膀,再沒入心底。暗暗啐了自己一口,白選心說話,你幻覺得不輕。
鏡子那邊的白璧無瑕已經閉上了眼睛,他並不知道白選的手離開了鏡面。白選得已看見他印在鏡面上的唇綻放如花瓣一般,唇上似有光緩緩流動。他彷彿在幹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態度認真得近乎於虔誠,用自己整顆心整個靈魂在親吻。
倒吸一口涼氣,白選霍然扭頭看向桃夭,果然收穫某妖憤憤然的目光。「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桃夭壓低聲音,媚眼裡滿是肅殺之色,「你知不知道會害死他?」
「我沒幹什麼」白選覺得自己冤死了。她以前和白璧無瑕相處,從心底往外把他當弟弟疼愛,哪有什麼逾矩之舉?
二人的爭吵立時驚醒了白璧無瑕,他睜眼就發現對面那只惹人疼惜的小巴掌不見了。急速地眨了眨眼,他慢吞吞地抬起頭看向滿臉驚愕和懊惱之色的白選。
「我我我……」白璧無瑕咬咬唇,一層粉色從他後頸爬上雙頰。他初始不知所措,但眼神幾乎立刻變得毅然決然。直勾勾地盯著白選,臉色變成了大紅布,他大叫出聲,「小乖,我喜歡你」
「你」字之音尚在耳邊,流光溢彩的鏡子光芒頓斂,化作一溜彩光沒入白選右手。她的右手手背緩緩出現線條簡單的獸形圖騰,有雙彩光瀲灩的靈動雙眸。
好幾分鐘令人窒息的死寂,白選晃晃有些發暈的腦袋,對桃夭乾笑兩聲,無比誠懇地說:「我真沒對他有什麼過份的舉動和想法。他說的這個喜歡麼……意思很純潔的,你不要多想,你們都不要多想。」
桃夭不說話,用前所未有的嚴肅冷厲目光看著白選,直到她露出心虛表情。蹭著小花園因新栽下花木還有些濕潤的泥土,裹緊外套,白選輕聲說:「我曾經誤會他殺死我至關重要的親人,逼他發了個誓。」不會是誓言的關係吧?
「那個時候,你哪裡來的親人?」桃夭淡然說道,「這些事情我不問。你說的誓言,」他嘲笑道,「我家小少爺只是看著年紀小,你還真把當他孩子?就連非人療養院那些四五百歲的老妖都不敢小覷他」
「我沒有小瞧他。但是,我就是把他當孩子看了啊」白選無奈地歎氣,「所以才會容忍他天天和我睡一張床……」聞言,桃夭的臉黑了一半,聽見白選說出下一句話時整張臉黑得發了紫。
「還每天給他早安吻和晚安吻。」白選苦惱地抓了抓頭髮,「他的外表和行為欺騙性太強了是,我知道他其實已經活了很久,但按照你們妖怪計算年紀的方法,他也只是小孩子不是嗎?」
「咯崩」。白選警惕地看向桃夭,發現他腦袋後面的彩色辮子都飄在半空,而他腳邊剛砌好的花壇變成了豆腐渣。這只妖怪滿眼滿臉的殺氣,袍袖無風自動。
不過運了半天的氣,長長的歎息過後,桃夭貌似平靜下來。他背著手在小花園裡走來走去,語氣凝重:「這件事也不能怪你,你並不知道我家小少爺家中之事。天地之間最尊貴的生靈,為什麼總是對人類無法抵抗?我家主母就算了,她已然是超然於這世間的存在,但是你……」他眼中漸有悲意,「撐死了掄圓了活,你最多就是一百多年的壽命。你死以後,我家小少爺怎麼辦?」
「等等」白選比了個暫停的手勢,哭笑不得地說,「你想太多了吧?白璧無瑕這種青春期的萌動很快就會隨著時間消失的……」再說了,喜歡又不是愛,何必緊張
「閉嘴」不想,桃夭竟因她這句話暴怒。他的眼睛幾乎瞇成一條線,森寒目光紮在白選臉上,冷若冰霜地說,「你,不要用人類對待感情的態度來判斷我們。相比起人類,妖精魔怪們對伴侶忠誠得多」
這只妖怪看樣子以前受過情傷吶,白選在心裡腹誹。她實在不想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怎麼想怎麼尷尬。也許在白璧無瑕的父親眼裡,自己也是勾引他兒子的壞女人,所以拿這個厲害的法器來收買自己?這麼一想,右手手背上的獸形圖騰便火炭也似地燙。話說,這是什麼獸?簡單的輪廓可真看不出什麼。
「你必須解決這件事。」桃夭看出白選的退縮之意,硬綁綁地說,「小少爺一身關乎整個虛境的安危,你這小丫頭也許只是無心之舉,卻將我非人協會置入險境。等你明年成年之後,妖事局會向天舟發來邀請函。屆時,你必須前往非人協會處理好此事。」
「事涉萬千生靈,請你務必用心。」桃夭深深地彎下腰,對白選鄭重行禮。他直起腰身,正色道,「我所說絕非虛言白少尉,種因之人便是得果之人。你與小少爺的因果,只能由你去解。」他頓了頓,加重語氣說,「趁著時日尚淺,希望如你所說,那只是他青春期的萌動。」
說罷,桃夭重重一甩袖,踩著白選家密佈著監控儀器的草坪揚長而去。一時間,尖利刺耳的警報聲劃破夜空。四鄰八捨忙不迭關門關窗,生怕惹禍上身。
白選呆呆站了片刻,直到從屋裡嘩啦湧出大群人來,她才跺跺腳,高聲說:「沒事沒事,快關了警報。」
重生以後第一次被表白,卻扯上萬千生靈的安危,這叫什麼破事?難道咱談個小戀愛也要驚天動地,攪得風雲變色不成?呸呸呸,誰要和白璧無瑕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