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的秘密,元承智曾經交待過元啟森,不許對任何人透露,包括元繼理夫妻。但元啟森卻認為,自己那身為異能者的妹妹,最應該知道這件事。
估計祖父會不喜,元啟森才打開了晶波屏蔽儀以為掩護。他看見白選驚訝過後露出真心實意的欣喜之色,心裡不知有多開心。
「對了,祖父告訴我,他已經得到了三顆晶……」元啟森想提醒白選,她手裡的晶對元家而言已經暫時沒了用。不妨白選的臉色倏地陰沉下來,他不明所以,閉上嘴等了少頃才又輕聲問,「怎麼了?」
白選垂下眼簾去看沈閒,小孩子乖巧地依偎著自己,認真地翻著對他而言絕對是天書的厚厚書本。他濃密捲曲的眼睫輕輕搭在下眼瞼上,微光照映,纖細的睫毛似乎在放光。小巧鼻翼輕輕翕動,他的氣息輕微得要屏氣凝神才能聽得見。多可愛多懂事的孩子,他生怕自己的存在影響了交談的大人們,連呼吸也小心翼翼。
摸了摸沈閒的小臉,白選抬頭對元啟森正色說:「以後,如果在你身邊出現了這樣一個人。他名字裡有梅花的梅、一分兩半的半、山川河流的川這樣的字眼,或者一模一樣或者同音諧音,你就要小心他。最好是別讓任何人發現你在關注他的舉動」
迄今為止,白選只給過一個人多達六顆的晶,那就是老鬼。她相信老鬼不會在天舟過多停留,那麼最有可能留下的人無疑是梅半川。從諸多事情可以得出結論,這對父子分明在籌劃著什麼。
元家得到的三顆晶,很有可能是從老鬼那兒弄來的。不管老鬼以前與元家是否有勾結,白選提醒元啟森注意梅半川,也當是投桃報李。
元啟森微一愣怔,旋即很高興地說:「我會注意。」美少年發自內心地綻顏而笑,一室皆輝光。白選即便知道人家是自己這具身體的哥哥,還是沒出息的晃了花眼。
「既然你們家已經得到了晶,也算解了燃眉之急。那個案子是不是不再提起了?」白選很關心這個問題。
「祖父的意思似乎是拖下去,自然而然讓案子打水漂。」元啟森眼神黯沉。說實話,祖父這種功利性極強的做為,讓他很不滿。
在他看來,既然沒有了對「晶」的迫切要求,更應該想辦法讓小乖回家,讓她受到家族的庇護。不過,元啟森也明白,他這個妹妹翅膀很硬,不需要扶持也能博擊長空。讓她回家,反而違背了她的意思。
所以,儘管元啟森渴望一家團聚,也還是決定尊重白選的意願。除非是白選自己表露出願意回家的想法,否則絕不強迫她。他還打算去和父母懇談,請父母在日後和白選打交道時注意分寸,千萬不要再傷了她的心。
「阿彌那個陀佛」白選喜出望外,合十向天,「這真是今天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原來在她心裡,能自由自在生活竟然比異能可以快速升級更重要元啟森心裡頗不是滋味,便仍然對白選笑著說:「瞧你開心成這樣」
「怎麼能不開心?」白選笑瞇瞇地說,「我這個人野了十多年,再拿副籠頭來套著,我非發瘋不可」她這話半真半假,也再次向元啟森表明自己的決心。
「爸爸媽媽和哥哥永遠不會是束縛你的枷鎖。」元啟森柔聲道,「你也許應該試試和我們相處。」
「可是你們姓元。」白選毫不遲疑地反駁,「你們身上烙著『元』這個姓氏。我對所有將家族子弟視為財產,想扔就扔、想撿就撿的人家沒有半分好感。避之唯恐不及,絕不會往前湊。」
元啟森悠悠歎了口氣,也放鬆身體靠在一個大書架上,語氣低沉地說:「這個世上,大部分家族都是如此行事。」他有些感傷,「我又哪裡願意背負曙光二世的光環。」
他揉了揉眉心,疲憊地說:「我很累。」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的心裡話,卻如此輕鬆地對白選吐露出來。
「其實,你沒有必要做曙光二世。」白選想了想,還是不忍心看見面前美少年滿眼的滄桑,她低聲說,「你為什麼不做啟森一世?每個人都應該走自己最喜歡的那條路,一樣可以活出真正的自己。」
「是嗎?」元啟森的眼睛亮了亮,卻又剎時黯淡下去。他搖搖頭,「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路就已經被注定。你也許不相信,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那些複雜的線路圖,也不耐煩去背大段大段的定理。我喜歡寫文章。」
他臉上露出神往之色:「我的身體無法讓我自在地暢遊天地之間,所以我總是在腦海裡想像這個世界的模樣,想像末世黑潮之前人們的生活。」他低下頭去,嘴角的笑意竟有些羞澀,「我躲在這裡寫過一些詩歌和幾篇散文。」
「我有拜讀的榮幸嗎?」白選心裡百爪撓心,傳說中的科學天才元啟森居然是個文學少年,咳咳,真有趣。
「寫的不好,你不要笑我。」元啟森猶豫了片刻,還是起身走開。他再回來時,手裡果然捏著薄薄的幾張紙。
「嘖嘖,要是拿出去拍賣,一定會被你的生粉們哄搶。」白選打趣著,伸手接過那幾張紙,低頭翻看。
「真的會有人喜歡嗎?」元啟森打量著白選的神色。
緩緩抬起頭,白選認真地回答:「至少我很喜歡。」在黑潮紀能看見前世的梨花體,老天爺,這該是多麼有愛的事兒
「你不是在騙我?」元啟森狐疑地盯著白選,他總覺得白選眼裡隱藏著什麼古怪的東西。
「送我吧」白選當機立斷把這些詩歌塞自己褲兜裡。
元啟森果然放心且開心起來,傻笑了半天,他忽然拍拍自己膝頭,懊惱地說:「差點忘了另一樁正事。」他直起身子,正襟危坐,對白選說,「如果在你加入資探總隊之前,你願意來問問我的意思,」他怔忡了兩秒,苦笑,「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深深吸了口氣,元啟森繼續說:「我會建議你不要答應。資探總隊的異能者特種隊伍,這些年都被人暗中操縱,有許多人其實並不聽從總隊長的指揮。鍾木蘭大、法、官把你弄了去,大概是把你當成了一把尖刀,去撕開那層牢固的利益網。我不能說她老人家沒安好心,但你未來將面臨的局勢確實不樂觀。」
「大、法、官沒有隱瞞我,這些事情我知道。」白選淡淡笑道,「所以我提了隨時可以自由離開的要求,只要在資探總隊待五年。再說,」她微微瞇起眼,「我未必不能火中取栗。我們當資探員的,早就習慣了富貴險中求。」
打破舊勢,才能培養出屬於自己的新勢力。如果那些異能者特種戰士都對鍾木蘭言聽計從,白選怎麼好拉下臉皮去搶她老人家的部下?至於是否為鍾木蘭所算計,哼,她腦子裡難道是糨糊?該爭該搶的東西,一樣也不能少
「元家在資探總隊也安插了人,就我所知,異能者特種部隊中至少有五個人為元家所用,他們的資料我以後想辦法弄來給你。有一個代號為綠茶的異能者,」元啟森微微笑,「他是我的人。我會交待他全力助你行事,不管他做了些什麼,你只要記住,都是為了幫你」
果然是可怕的大家族子弟。白選抹了把冷汗,謝過元啟森的好意。現如今,她絲毫不懷疑元啟森對自己的真誠。他連從大了說關乎天下大局、往小裡論足以改變一個家族命運的重大情報都毫不隱瞞地告訴自己,區區一個異能者,他大概只會說是送給自己的小禮物。
果然,元啟森蹭著坐墊往白選移了移,有些擔心地說:「這只是我送給你成為黃金少尉的小禮物,希望你不要拒絕,更不要說拿什麼東西來換。」
「我有一個要求。」白選笑著說,「我希望他在有任何行動之前都能知會我一聲。起碼有大的動作之前,他必須提前告訴我,我好趁勢而為。」
「不用你提,我也會吩咐他這麼做。」元啟森鬆了口氣,「剛開始,他還不能正大光明表明態度,也許還會有一些針對你的行為。你別生氣。」
「我是那麼小氣的人?」白選恙怒,卻見元啟森燦然而笑,當知他故意這麼說而已。
彼時,天色已往黃昏走。木閣又因關上了窗戶、拉起了窗簾,光線更加黯淡。只是松林的清香到底關不住,細細密密滲透進來。
元啟森和白選,似乎都忘記了不遠處的莊園還有些人們在幹著什麼大事,意態閒適地聊著閒話。元啟森向白選傾訴自己這麼多年來的疲倦和心中真正的想往,白選也沒有撿那些過往中辛苦悲慘的遭遇去講,而是對他描繪荒原探險過程中值得一提的種種美妙之處。
這對兄妹彷彿一同淋過大旱十數日來之不易的春雨;一塊滾倒在夏季綿延向天邊的繁花碧草;一起趟過荒原殘陽映照下波光粼粼的淺溪;漫天飄雪時也這般舒適地躲在小木閣中悄悄絮語,互相安慰彼此的傷痛,互相撫平彼此的疲憊。
小沈閒被元啟森和白選的話吸引住全部注意力,他不時扭頭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後來竟漸漸覺得,自己面前其實沒有坐著兩個人。她和他,心靈相通、表情相仿、肢體語言類似,她和他,根本就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