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劃這次行動之前,白選看了十幾個妄圖從血玉監獄逃跑卻被無情剿滅的失敗案例。梅半川告訴她遲咫會去探監,也沒有存著把人直接搶出來的意思。
但白選不想再等,她知道沈三多活不了多久。當初花滿樓在海上談判時,曾經說過保沈三多半年的性命。那時起到白選被正式通緝,大概過去了二十多天。她從黑鐵大區奔向水晶大區的逃亡路,又用去三個多月近四個月。
成功到達黑曜,住了十幾天,白選才又等來了梅半川。前後時間加在一起已經有五個多月,給她和沈三多留下的時間估計在十指之內。
雖然皮皮還是沒有甦醒,但是白選手裡有三方勢力都爭奪的晶玉,也就是疑似含有「晶」的新生能源。她相信,在危急時刻,用這個東西能暫時保住自己的性命。何況,她還委託梅半川做了別的佈置。
就算如此,白選其實還是冒了很大的險。槍子沒長眼睛,也沒長耳朵。萬一還來不及說出什麼就被擊斃,那就萬事皆休了。
出發去見遲咫之前,梅半川問白選:「你這樣冒險值得嗎?畢竟你和沈叔沒有真正的親戚關係,你們也算不得生死之交。」
這個問題白選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告訴梅半川,如果任由沈三多就這麼死在牢裡,她一輩子都良心不安。長達九年的「半同居生活」,有些默契是不需要宣諸於口的。
既然沈三多明知道自己製作藥劑會惹來麻煩,卻還是痛快地答應白選的每一次要求,那麼白選也能冒險在他快死之前撈他出來。
死在監獄裡的人聽說會被賣到資探公會當餌。甚至還有傳言,某些利慾熏心的官僚非法偷渡屍體去修士盟,供那些魔道修士或者黑魔法師修煉功法。
重生後,白選感觸最深的除了森嚴的國民等級制度之外,就是黑潮紀對死者的不尊重。她向來認為,不敬死者之人,也不會愛惜生者的性命。
默默數著樓層,到了第六層時,白選叫住了小櫻花:「護士小姐,請帶我們到六層丁區A組7號監房。」
小櫻花毫不猶豫地停止準備下樓的腳步,轉身領著眾人在第六層過道中飛奔。沿途監房裡的犯人大聲鼓噪,不同語言不同音調的咒罵呼號呻吟求救聲不絕於耳。
白選聽見沈三多的呼吸非常平穩,原本還很擔憂他的身體究竟能不能撐過去,此時也能放下心。現在估摸著,剛才小護士特意餵給沈三多的葡萄應該是加了料的。
不過白選還是從耳朵眼裡摳出一顆蠟丸,捏破封蠟後拈出一小粒碧綠膠囊遞到沈三多嘴邊。「磕藥。」她低聲說,「你要是死在半道上,咱們的功夫可都白瞎啦。」
把藥吞下去之後,沈三多才輕聲笑罵:「死丫頭」
這世上,唯有白選會對他說「磕藥」。所以,儘管很驚訝白選的容貌居然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沈三多還是在第一時間確認了來者的身份。他又歎息著說:「你來幹什麼啊」
不是疑問,而是感慨,還有些欣喜。沈三多倒不是為了自己也許能避免落得被煉成骨頭傀儡兵的悲摧下場,而是白選敢冒如此大險來闖獄,顯見在她心裡,他沈三多並不是可有可無的閒雜人等。
「到現在還要問?你是被護士小姐喂得太飽,以致腦子裡也長滿了肌肉?」白選明明懂,卻偏要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小櫻花聽了這話,嘻嘻悶笑了兩聲。
遲大小姐沉聲插嘴:「果然是你」
白選乾笑兩聲道:「遲會長……哦不,沈夫人,幸會」
「哼」遲咫冷哼出聲。她和白選兩個人配合得極好,幾乎不用沈三多走什麼路,直接半扶半抱著他往前飛奔。
也就是有不弱修為在身的遲大小姐和長年在荒獸搏命的白選,換成別人只怕難以架著沈三多這麼個幾乎失去所有行動能力、只能勉強保證自己不在半道翹辮子的大男人狂奔二十多層樓。下樓也是很費力氣的。
在到達丁區A組7號監房時,恢復供電,四處大亮。白選遺憾地咂咂嘴,要是停電時間還能長點就好了。對三人交待了一聲,她小心放下了沈三多還纏著繃帶的胳膊。
幾步竄到監牢門前,白選撕開自己的風衣內襯,摸出一小盒膠泥,再揭開覆在膠泥上的塑膜,把薄如蟬翼、印有一枚指紋的特殊紙張輕輕蓋在指紋控制鎖屏幕上。
這道門需要一位獄警的瞳孔虹膜和另一位獄警的指紋才能打開。事先,瞳孔虹膜鎖已經解除,就差指紋控制鎖。稍後只聽清脆的「嘀」長長聲響,門緩緩滑開。
監牢裡的犯人根本就想不到此時自己這間房的門會被打開,最初還以為是獄警無聲無息突然臨檢,五個大男人老老實實排成一排抱頭靠牆蹲著。白選大搖大擺走進來,他們立時呆若木雞。
「各位,如果你們想跑,我會裝作沒看見。」他們的表情實在太可樂了,白選笑了幾聲。一個起跑,她沿著牆壁蹬蹬往上竄,一拳砸在只有巴掌那麼大的氣窗玻璃上。
「你想從窗戶裡出去?」一名囚犯遲疑著說,「可是那太小了,沒法鑽。」
真是坐牢坐成了傻子。白選輕鬆落地,看了看表,估計著時間。她上下打量這五個膀大腰圓的男人,搖著頭說:「沒看見門是開的?」一指那扇特製的厚門。
摀住耳朵,目送扯著喉嚨嚎叫、如夢初醒的五個人兔子也似跑出去,白選又搖頭。還是坐牢坐傻了,明擺著有人要從這裡跑,他們居然看不出來。她不怕他們去通風報信,因為外面幾個人是不可能放他們跑的。
梅半川給白選一共留了二十分鐘的時間,到時候,他會在這間牢房的外面用重火力把牆給砸出洞口。如果白選能提前到,那麼只要打破氣窗,就能發出信號。他會親自注意著這裡的動靜。
估摸著時間,白選躲出門外,果然看見那五個囚犯四仰八叉倒在地上。遲大小姐瞪了她一眼,大有「你怎麼不動手」的意思。
很快,監房裡面就傳來連續的「呯呯」重擊牆面的聲音,後來又有拉鋸般的刺耳切割聲。感覺動靜不算很大,白選探頭往裡看,有個洞口正在成形。
「小乖?小乖?」那邊傳來梅半川焦急的聲音。
白選鬆了口氣,趕緊說:「我沒事,你快點」
幾分鐘過後,那面牆壁被艱難地弄出一個只容人蜷縮著鑽出去的小洞。再不耽擱,白選拖過沈三多,這就要把人往洞口塞。
小櫻花輕聲叫:「等等。」她跑過來把白選擠到一邊,抱著沈三多的脖子,在他臉頰重重地親了一口,帶著哭腔說,「謝謝你給我講的故事。我的名字是段櫻。」
沈三多溫柔地看著小櫻花,在她耳邊低語:「你一定會像梅青葉那樣,找到一個肯為你死、也願意為你活下去的男人」
「沒時間膩歪了,外面來了獄警。」卻是負責望風的遲大小姐走過來,抓住沈三多的胳膊狠命把他往洞口外面塞。小櫻花抽泣著慢慢退後,站到門邊。
這個洞口相對沈三多的身材還是太小,但沈三多深吸一口氣,再徐徐吐出濁氣,他的身體在剎那間縮小了一圈。趁此良機,白選和遲咫用力往外一推,那邊梅半川便驚喜地叫了聲「沈叔」。
吁了口氣,白選往後站,示意遲咫先。遲大小姐也沒客氣,從洞口鑽了出去。梅半川又叫:「小乖」
扭頭看了眼小櫻花,白選略一猶豫,還是說道:「如果花滿樓要為今天的事受重罰,你就去告訴你們家管事的人,他如果有個好歹,我永遠也不會把『晶』交出來」
白選鑽出洞口,抬眼看去,面前是一輛奇形怪狀的飛行器。看著有點像直升機,卻沒有頭頂的旋翼。這架飛行器正對洞口的地方開了扇門,梅半川半身探出,見白選露面大喜,向她伸出手。
微微一笑,白選握著梅半川的手跳上飛行器。還沒等門關上,飛行器便沿著牆根下滑,盡量不讓自己過長暴露在探照燈直射過來的光亮裡。
白選被梅半川重重扶了一把,才沒跌在座椅上。裡面黑漆一片,她忽然覺得梅半川的眼睛有些奇怪,他的瞳孔中居然有一絲銀白色的光華在流動。但她眨了眨眼再去看,這絲銀白色的光又消失了。
「幹得好」梅半川激動地說,「你幹得實在太好了真沒想到居然會這麼順利,我能動用的人手其實並不多。」
「有人幫了我。」白選淡淡道,掙脫了梅半川的攙扶,一屁股坐倒,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厲害,後怕來得也太晚了麼
「難怪。」愕然片刻,梅半川也坐下,若有所思地看著白選,「是花滿樓?」
「嗯。」也許是暫時安全了,白選忽然感覺很疲憊。今晚她實際上沒有出多少力氣,但是精神高度緊張。
飛行器沿著山壁往上,試圖尋找一個崗哨不及之處溜走。一路都很順利,直到終於飛到了山巒之上。
突出其來的劇烈震動把白選顛得七犖八素,她猛地睜開眼,恰好看見一道恍如金陽般燦爛的光芒直奔她的面門。飛行器在空中連續翻滾,狼狽不堪地躲過這一劫。
外面響起一個聲音:「你們被包圍了,迅速降落,否則擊斃」
白選的心沉到谷底,她瞇起眼睛,在刺眼的燈光中,看見山巒之上站立著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一手拄著一把閃爍著血紅光芒的長刀,另一隻手高舉,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自己乘坐的飛行器,這是一台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