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點抽抽抽抽……偶現在才艱難地爬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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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要由荒原去往修士盟。與人販子同行,不過為了節省趕路的時間,畢竟有車,還有食物,也熱鬧有趣。
於是白選猜想,老鬼會不會是個有點懶的孤獨的人?
明明是中年帥酷大叔,為什麼硬要把自己往既老且鬼上面靠呢?白選狗腿地說,您不老,您很陽光不鬼氣。
老鬼也許被這記馬屁拍得有點小舒服,大發慈悲伸手把白選拎到了肩膀上,駝著她走。白選感覺得到,老鬼身上的衣服料子頗柔軟,雖然是往青黑色調走的烏沉顏色,但並不髒,比自己這身要乾淨多了。
白選「登」了高能望遠,立即覺得空氣清新了十倍,眼界也開闊了十倍。彼時,夜深沉如墨染。她能看見的除了黑黝黝的樹,就是黑黝黝的草和黑黝黝的石頭,卻生生讓她覺著視野裡異彩紛呈。嗯……大概是因為心情很繽紛的緣故。
「老鬼。」白選揉了揉他的短髮,脆生生地又叫他的名字,大著膽子問,「你真的不是拖延時間的人嗎?」
對於三寸小豆丁大大咧咧地直呼自己的名號,老鬼一點兒也不生氣,他好脾氣地再一次回答:「真不是我。」
耶?那自己在湖邊看到的很高很壯的黑影到底是什麼人啊?白選曾經琢磨了許久人販子的隊伍,覺得當時的傷疤臉約翰是最貼近那個黑影的人,這才敢冒險向約翰一問。
老鬼淡淡地說:「有一夥人一直跟在我們身後。如果今天不是因為獅群,我和鬣狗都離開了,他們還不會出現。」
他的意思是,湖邊的黑影其實是跟來的人?白選摸著下巴,接受了這個解釋,反正現在也無所謂啦。
她用軟乎乎的小手去摸老鬼的耳朵,因為覺得厚實富態得好像佛像的長耳。老鬼微側了側頭,小鬼卻不依不饒地繼續摸,他寬容地笑了笑,不再躲避。
所以說小眼睛樸實男最容易讓人家的惡趣味發作嘛。白選反倒不好意思,不管外表多麼幼、齒,裡面這芯兒可是奔三的大齡剩女。放在她前世,老鬼這樣的男人,絕對是她心目中的最佳適婚對像吶。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白選笑瞇瞇地問,小腿快活地亂踢蹬。歷經大難之後,能遇上這麼一個讓她心水的帥酷大叔,她很開心,努力讓自己更開心。
「小鬼想不想吃獅肉大餐?」老鬼向上瞟了眼睛亮晶晶的白選一眼,輕輕把她快要下滑的小身體托住。
白選飛快地點頭。去他的野生動物保護法,這兒的獅子都進化成一窩生十胎八胎了,咱還是先顧著自家小肚皮吧。
「然後呢?」她充滿希望地問。其實她想直接說,你把我送回慈心孤兒院吧。
老鬼不疾不徐地在夜色中行走,渾不管黑夜中有多少雙冒著紅光綠光的眼睛在附近窺伺。他說:「我會找一家穩妥的資探公會,讓他們把你送回家。」
啊呀,好失望。白選沉沉地歎了口氣,卻也知道自己不該要求太多。這個肯駝著自己走的陌生男人,願意在人煙稀少的險惡大草原上一直庇護自己,她已經很感激了,不能要求他給自己做太多的事。
「那個,」白選捅了捅老鬼的肩膀,鬼鬼祟祟地往身後瞅了幾眼,低聲說,「咱們後頭跟了一長串紅眼睛綠眼睛黃眼睛。」
老鬼頭也沒回,聲音裡帶著笑意問:「你怕不怕?」
白選抓了抓頭髮,實話實說:「怕。不過,」她用小胳膊環住老鬼的大腦袋,清脆的童音在空曠的草原傳出很遠,「我知道你會保護我。你很厲害,你也很好!」
老鬼笑出聲音,白選能感覺到他的胸腔在震動,低沉醇厚的男低音讓她有點陶醉。鄙視了自己一番,她又歎息般地說:「那些孩子可怎麼辦?」她偷偷地去瞟老鬼的表情,為了看得更清楚,還奢侈地使用了透視能力。
老鬼的溫厚和善並非針對所有人。在不久之前塌鼻樑走時把兩個不停哭叫的孩子拖走,老鬼毫無反應時,白選就發現了這點。她不知道老鬼為什麼對自己特殊對待,卻看得出來他骨子裡其實是個冷漠的人。
那兩個孩子哭得多可憐吶,不停地叫救命,老鬼卻依然和白選面對著面不緊不慢地嚼牛肉乾,還取出隨身攜帶的水壺給她喝水,甚至不時輕聲提醒她要細嚼慢咽。這是兩種截然不同到有可能生死相隔的待遇。
白選當時選擇了沉默,因為那兩個孩子與她沒有交情。她又不是聖母,見人就救。她害怕自己的奢求反而會葬送了自己,她是自私又膽怯的小市民,所以縮了頭。
但是,人販子的卡車車廂裡有肯陪她一起面對死亡的青四,有照顧她的薩雅特,還有肯講笑話逗她笑的安德烈。白選放心不下他們。
「命運永遠掌握在自己手裡。你努力爭取了,哪怕是以卵擊石,事情也未必不會發生轉機。而這樣的次數一多,總有一回命運會青睞你。」老鬼低聲說。
白選惡寒,講這種深富哲理的話給一歲多十幾天的小娃聽不會很詭異嗎?她後背驀然爬上冷汗,小心翼翼地打量老鬼的神情。卻見他總像微瞇著的小眼睛裡閃動著意味不明的光,剛才的話與其說是講給白選聽,還不如說是講給他自己聽。
好吧,不管怎麼說,老鬼貌似因為白選剛才對人販子的反抗舉動對她產生了好感。另外的孩子們,可能太過逆來順受、只會求饒哭喊而不被他喜。這樣腦補來的解釋,白選勉強接受。她絕對不會告訴老鬼,她方才耍橫放潑、破口大罵的舉動純屬破罐子破摔。
「老鬼,能去救救我的朋友們嗎?」白選左思右想,還是想試試。反正他自己也說了的,要努力爭取,未必沒有轉機嘛。
老鬼搖了搖頭:「不用擔心,隊伍裡有個小傢伙身上裝有追蹤儀,很快就會有人去救他們。他們比你更安全。」
這個人平時幾乎可以說一聲不吭,但所有事情都裝在他心裡。白選抹了抹不存在的汗滴,忽然想起他方纔的話最後一句,小身體一僵,弱弱地說:「和你在一起,我很安全。」特意加重語氣強調,「比他們更安全!」那啥,你要保護我這枚小豆丁哈!
老鬼安慰也似拍了拍白選的小腿,說:「放心,你不會有性命之憂。只是人生在世,不可能永遠會有人願意或者正好能保護你。最能靠得住的人只有自己!小鬼,你明明很強,為什麼要想著去依賴別人?」
白選乾笑出聲:「我哪有很強?」她故意用最為稚嫩的童音細聲細氣地說,「你知不知道我只有一歲多?」
老鬼站住腳,向四周看了看,慢吞吞地說:「強大的是心靈,不是肉體。再說,一歲多的小鬼能踢死黑鐵級武者嗎?小鬼,你放心,我的口風很緊,不會告訴別人你是異能者。」
白選僵住,胸腹間又開始翻騰。她腦海裡響起老鬼冷冰冰的指控——踢死踢死踢死。她用力摀住嘴,拼了小命去驅趕自己殺了人這樣可怕的認知。可憐她前世奉公守法,還曾經英勇地拿手機當板磚砸過飛車黨,何曾想過自己居然會有血染小手的一天。
思及獨目大漢蜷縮成一團的屍體,白選再也忍不住噁心之感,哇啦一口噴出老遠。因勁頭太大,她差點一個倒栽蒜摔下去,慌亂中扯住了老鬼的頭髮,聽見他發出吃痛的「嘶」一聲響。
老鬼把手舞足蹈的白選拎下地,蹲在她身邊,很有耐心地等她吐完,而後遞過水壺。白選幽怨地瞥了他一眼,抱著水壺把水咕嚕喝個精光。
大大地喘了口氣,白選握緊拳頭大聲地反駁:「我才不是異端!」
老鬼靜靜地看著她,忽然揶揄道:「我說你是異能者,並沒有說你是異端。我自己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異端,所以你不用害怕。不過,我放走的那個人很有可能會去舉報你的異常。小鬼,找到機會的話,你要殺了他喲!」
白選快哭出聲了,但是在這個自稱異端的人面前,她還是理智地保持了沉默。她不可能告訴老鬼,因為皮皮她才有非一般的能力。她也不會用桃夭判斷她是妖怪的論調來澄清,誰知道老鬼和妖怪有沒有過節?
再者說了,白選這樣再世為人的小怪物,對這個世界而言,也確實是異數吧?
她暗想,老鬼之所以對自己特殊看待,大約如同桃夭一樣產生了誤會。這個誤會在如此境況之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反正老鬼也說了他要去修士盟,就讓他帶著這個誤會走吧走吧走吧。
發了會兒呆,白選問老鬼:「異能者和異端有什麼區別?」她還是注意到了。
老鬼輕聲笑,眨眨眼說:「以後你自己去尋找答案吧。」白選氣得跺腳,發現這枚小眼睛男一點也不樸實不厚道。明明已經看出這個問題對她很重要,卻偏偏要賣關子。幾文錢一斤啊這關子,來十兩銀子的行不?
白選矬敗地直噘嘴,一環顧四周,媽呀!瞧這些顏色各異的幽幽瞳火,到底招惹來多少夜行生物哇?
「我們繼續走吧!」她往臉上堆起笑,建議。
老鬼的一隻手放在白選頸上,輕描淡寫地說著讓白選魂飛魄散的話:「只有心靈和身體同時都強大,才能做到真正的無懼無畏。所以我們同行的這段時間,小鬼,你要好好磨練!」
說完,他扯著白選的衣領,直接把她扔向了瞳火最密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