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選咂巴著嘴,背著小手左看右看。她做夢也沒想到桃夭居然會這麼不著調。
在藍七同學口中很厲害很厲害的大妖怪,非人協會第一事務性機構妖怪事務局特別事件處理部第一副部長,據說已經迷倒脂玉市眾多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的桃夭先生,居然帶著個七歲的小男孩和一歲的小女娃來逛青樓。
青樓當然是桃夭的說法,臭著臉的黑十八不客氣地糾正,這裡是夜總會,黃玉市最高檔最豪華的銷金窟。
說來話長。桃夭為了討白選小朋友歡心,以達到迅速拉近二「妖」關係的目的,決定對白選頗在意的黑十八小朋友伸出援手。
如果黑十八在眾目睽睽之下葬身火海,慈心孤兒院的歸屬勢必將引起一場爭奪。桃夭得意洋洋地說,到時候就能看清人類醜陋的面目,有利於黑十八做出決定。
至於他怎麼知道黑十八心裡猶疑不定的,桃夭臭屁地顯擺自己的身份,並且說雖然離得遠,但是當時他還是很輕易就聽見了花家六伯爺與黑十八的對話。
於是,當黑十八試圖從被燒焦的大巴中救出倖存者時,從車裡猛地竄出一蓬余火,直接把他裹挾著帶入車內。事實上,黑十八已經被桃夭用法術神不知鬼不覺地弄走,人們後來看見的那具焦黑屍體只不過是桃夭使的障眼法兒。
黑十八被莫名其妙地綁架,又擔心孤兒院的孩子們安危,直氣得他忽略了桃夭的身份這就要拚命,當然被某只妖怪輕鬆制服。為避免小東西不聽話,桃夭對黑十八使了個定身法兒,把他變成了僵硬的一截木頭,除了會亂轉眼珠子,不能說話不能動彈。
拎了黑十八,抱著白選,桃夭駕起妖風直接來到黃玉市著名的「紅幔帳」高級夜總會。他變身成風流儻倜的富家公子哥兒,騷包地駕駛著尾部不斷噴吐烏黑氣體的小轎車,帶著兩個孩子闖將進去。
彼時,夜總會還沒到正式營業的時間,姑娘少爺們大概都在補眠,空蕩蕩的大廳裡只有幾名侍應生在聊天。見桃夭帶著兩隻拖油瓶進來,侍應生雖然驚訝,但顯示出良好的職業素養,有禮貌地迎接一大二小。
桃夭以躲避家裡的母老虎為名,在夜總會直接包了一個大房間,讓人送來以籮筐計數的吃食飲料水果零嘴,就此安頓下兩個小人。
白選此時餓得前心貼後背,先不管其它,把肚皮填滿來才有精力和惡勢力鬥爭。她吃得那叫一個歡快,桃夭見討好之舉奏效,亦是開心。
而黑十八在聽聞桃夭解釋過意圖之後就變得沉默,很快就表明了不會再度施以暴力。桃夭看在白選的面子上,放開了他。黑十八也餓得不輕,也許抱了與白選同樣的目的,甩開腮幫子大吃。
孤兒院的兩隻都受到過偏心照顧,但像今天這樣無所顧忌地放開肚皮吃東西,還是種類如此繁多的不要錢的吃食,白選和黑十八都覺得很暢快。不管桃夭的最終目的是什麼,他今天的慷慨都會被銘記在心。
白選吃飽喝足,把桃夭笑容可掬的臉一手給推遠。她肯定不會跟桃夭走,所以知道今天這頓吃絕對欠了人家的。只想著以後有機會再還,如果還不起,那就當真對不住了。
她借口吃飽了需要消消食,邁著小短腿在佈置奢華的房間裡東遊西逛,最後捧起服務指南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天娘咧,這種高級夜總會她前世只能在門外瞧瞧,瞥見門口膀大腰圓的保安就覺得自己的荷包太瘦。說人家這裡是青樓,不準確。此處不僅提供男女伴遊服務,還有設施齊全的各種娛樂活動,甚至包括女士的美容美體項目。
白選盯著一次就要好幾百舟幣的女士養顏美體項目,饞得直流口水。據她估計,這幾百的購買力怎麼也抵得上前世好幾千。
桃夭蹭到她身旁,蹲在地上愜意地呷了一口酒,探頭看了服務指南一眼,意有所指地說:「修為高深的妖怪都比人類長壽,想要長生不老當然不可能,但是延緩衰老是絕對沒問題的。叔叔認識不少對保養容貌極有心得的妖怪,小乖如果有興趣,包在叔叔身上。」
那邊滿臉深沉得喝著飲料的黑十八,突然沒拿穩杯子,好好一杯橙汁全灑在身上。小乖什麼時候和桃夭這般熟悉?叔叔?!
白選瞪了桃夭一眼,努力用最無所謂的語氣說:「他老說我是妖怪。可我不這麼認為。」
黑十八知道白選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他大為驚訝,眼睛瞪得溜圓,半響才說:「我有時候也覺得你不像正常人。」說著說著,他居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白選嘩嘩翻著書頁,又問:「你能幫我保密嗎?」她貌似悲傷地歎了口氣,「我不想被綁在火刑柱上燒死。」異端,想起這兩個字,她就有火燒火燎的感覺。
「誰敢?!」桃夭一聲厲喝,短髮根根豎起,頗有些怒髮衝冠的味道。
白選歪著頭看桃夭,弱弱地問:「妖怪不算異端?」她沒忘記,當初小手被摁在異端鑒定室的美玉和水晶球上時,從皮皮那兒傳來的暖意。她認為是皮皮幫自己擋過了災難。
「不算。」回答的人是黑十八,他盤膝坐在足以滾動三五個人體的大床上,眼眸煜煜放光,顯然白選被斷定為妖怪讓他很興奮。
他解釋道:「天舟最高憲章有明文規定,凡是擁有修士天賦的人被判定為異端。妖怪根本連人都不是,所以天然就被排除在了異端之外。」他看了眼桃夭,臉帶尊敬之色,「在衛國戰爭中,非人協會給予了天舟很大的支持。據我所知,最少有十五位妖怪死於戰爭,還有很多損傷了根基的妖怪現在都還處於療養狀態。」
桃夭有些黯然,眉心的三瓣花蜷縮成一團,並且由紫紅色變成了黑色。白選目不轉睛地盯著這朵花,再聯繫桃夭的神態,覺得大概能從花的形狀判斷出桃夭的心情晴雨。
桃夭淡淡道:「不用感謝我們。那時修士盟氣焰太過囂張,不僅是人類,他們對非人協會也不懷好意,所以要把那些傢伙給徹底打趴下。說來說去,我們只不過是利益共同體罷了,幫你們就是幫我們自己。」
桃夭目光中有懷念,喃喃道:「我也參加了戰爭,如果不是元學森先生發明的藥劑,我就算不死,大概也只能躺在非人療養院苟且偷生。」
「因為這個,您才答應保護元啟森?」黑十八求證,忽然又問,「今天您也出現在丁嬤嬤的葬禮現場……」
桃夭嫌棄地拋開一隻水靈靈的大桃子,見白選氣鼓鼓地瞪著自己,又連忙爬過去撿回來塞進她手裡。搖了搖頭,桃夭說:「我和丁丁當不算很熟,倒是你的曾祖父,我和他還算有點交情。是內子……」還特意解釋,唯恐這兩隻小的不懂如此古意盎然的稱謂,「就是我的妻子,以前與丁丁當有點情誼。聽說她被人殺了,內子特意讓我過來看看究竟。」
黑十八眼一亮,從床上跳下地,騰騰竄過來。他盯著桃夭俊美的臉,額上青筋亂跳,緊張得聲音都有些走調,急問:「請問您有沒有收穫?」
桃夭春水美目流轉,微笑不語。但是看他這表情,真真好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樣。黑十八百爪撓心,咬著後槽牙說:「只要您告訴我,我願意付出代價。」
桃夭仍然不說話,卻將目光落在白選臉上。見她埋頭大口啃桃兒,不知為何哆嗦了一小下下。黑十八霍然扭頭去看白選,拿手指捅了捅她的後背。
白選接收到黑十八無聲的請求,心裡雖很不情願,但還是從被啃了一半的大桃兒裡抬起頭來,含糊不清地重複了一遍黑十八的問題:「請問您有沒有收穫?」
桃夭笑得美目彎彎,指著自己的鼻尖說:「你喊我一聲爸爸,我就告訴你。」又狀似委屈地說,「剛才幫你救了人,你還沒有說在什麼地方覺醒的呢!」
白選手一滑,差點把桃兒砸桃夭臉上,這傢伙還蹬鼻子上臉了。爸爸……她上上下下打量桃夭,板著小臉,一本正經地說:「我爸滿臉的大鬍子,如果你也蓄起一部鬍鬚,我也許會考慮考慮。」
桃夭驀然瞪大眼睛,臉上掠過驚喜之色,扯著白選的小胳膊,連聲追問:「令尊在哪兒?他為什麼把你丟在孤兒院?難道說這是令尊給予你的入世修行任務?」
使勁一拍巴掌,桃夭從地上一骨碌爬起身,在房裡團團亂轉。瞧他這模樣,那真是激動興奮喜啊。忽然站住腳,桃夭摸出一面巴掌大的小圓鏡,連掐數個法訣打在鏡面上。
鏡面閃了幾閃,隨後顯示出方方正正的幾排數字,一個僵硬無起伏的女聲說:「您好,妖怪事務局為您服務,請輸入您的妖局在籍證或移民證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