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間屋子裡的面貌完全展現在影七面前時,他呆了一呆,為那掛滿了牆壁的畫像,他之前對這間暗室有過諸多猜想,但萬萬沒有想到,這裡竟然掛滿了畫像。
影七拿著火折子靠近,一張張的看了過去,這些畫像上畫的都是同一個人,一個極為英俊的男子,畫像上的男子目光明亮又富有神采,非常吸引人的視線。其中有一副,更是不知以何物畫出,簡直就有如真人站在面前一般,看著這幅畫像,影七不知道怎麼的恍了下神,他總覺得,那畫像上的男子,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感。這種熟悉感,讓他的心跳陡然快了一拍,甚至於有些忘了此時危險的情況,而望著那張畫像出神,好在他及時醒了過來,此地不宜久留,一定要把事情盡快弄清楚才好。
這暗室裡的一切都很簡單,除了掛滿四周的畫像外,就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個大木箱。桌子上放了筆墨和作畫的顏料,還有一張未完成的畫像,除此之外,別無他物,影七的身形立馬挪到那口大木箱旁,箱子上了鎖,鎖的還很牢固,但是這難不倒影七,在花費一番功夫撬開鎖後,他看到了箱子裡的東西,整整一箱子的信件。
……
與此同時,書房內,正招來幾位長老詢問的殷睿突兀的抬頭看向窗外,神色漸漸陰沉起來,看的書房內的幾個長老心驚膽顫,暗自尋思自己剛才是否說錯了什麼話。就在他們糾結的時候,卻聽教主冷冷的丟下一句,「今日商議之事,暫且延後。」
他們驚愕的齊齊抬頭,卻只看到了教主已經遠去的背影。
……
影七仔細的看著這整整一箱的信件,他發現這些信件有一個奇怪的地方,就是每一封都是兩張黏在一起,影七拿起一封,入目就是熟悉的筆跡,這是,教主的,他屏息看了下去,只覺的其中內容詭異無比,教主竟然將自己的行程,還有教內重大的事情,全部清清楚楚的寫在了裡面,在末尾,還有一段如閒聊般的話,但影七注意到的是,教主信中對另一個人的稱呼是「睿」,睿?教主不就是叫殷睿嗎,影七匆忙間翻過這一頁,看向跟這封信黏在一起的另一張,這一張也如上一張一樣,很清晰的寫了教主他白天所作的事情,唯一的變化,是這一張對看信人的稱呼,竟然成了「凡」。
這是什麼,這是教主和別人通的信嗎,可是先不說教主通信為什麼要這麼奇怪的把自己一天到了哪裡,幹了什麼事情寫的這麼清清楚楚,單就影七心裡,就總有一種自己忽略了什麼的感覺,就在他為那種抓不著的感覺而心焦時,他的腦中猛地閃過了什麼,他手一僵,低頭不敢置信的再次看向手中兩張黏在一起的信,身形僵硬的久久無法動彈,因為,這兩張信,是同一個筆跡。
影七隨後抓起一疊信一封封看過去,發現每一封都是如此,兩張信紙黏在一起,一個稱呼對方凡,一個稱呼對方睿,他們的對話是可以聯繫起來的,經常一封信回答了另一封信的內容,兩張信一個訴述白天的事情,一個說晚上,加起來,剛好是完整的一天。可是這仿若兩個人的交談,卻始終用著同一種筆跡,便充斥了一種自說自話的詭異感覺。
這木箱極為龐大,裡面裝滿了這種兩張黏在一起的信,估計不下數千封,影七自然沒有時間一封封看完,就待他想要放手時,卻意外的看到其中一封信中提到了自己。
【睿,影七真的很能幹,又救過我一命,我今天已經把他提為我的近衛了,害你少了一個暗衛,你不會介意吧。】影七頓住了,他還記得那天晚上的情形,教主開口稱讚他,將他提拔為了近衛,當時他的心都快從胸口跳出來了,前所未有的熱忱,他宣誓,他會永遠效忠這個人……影七手指翻動,翻到了與這一張黏在一起的那張。
【不介意,我怎麼會介意,你喜歡就好。】這信裡雲淡風輕的話語,卻讓影七立刻想起第二天白日,教主那森冷挑剔的目光,仿若地上趴著的,只是一隻蟲子。
影七深深吸了一口,維持著那個動作,久久的沒有動彈,很難想像,他在看完這封信後是一個什麼感受,但是他的手,卻下意識在木箱內眾多的信件裡搜尋起來,終於,他又找到了一封提到他的信件,【睿,沒了影七,我還真有些不習慣,明天就是立春了,大夫不是說影七的傷勢已經大致恢復了嗎,你說我現在讓他回來好不好。】
影七的眸光顫了顫,他又翻下下一頁,【影七傷勢頗重,就是已經恢復,也難免有暗傷,他難得有休息的時間,你就讓他多休息一段時日吧。】他清楚的記得,立春那段時間,他多次上書請求回到教主身邊,卻一次次的被人不冷不熱的打發了回來。
影七仿若著了魔一般的,一封一封的翻找裡面的信件,直到他看到其中一封信的內容,這張信紙是他從箱子很下面掏出來的,紙張已經有點泛黃,看得出已經有些年頭,【睿,你今天怎麼又忘了吃飯,你要記住,我們同用一個身體,你的身體就是我的身體,你要好好吃飯,養好身體,這樣我們才有力氣學好武藝,才有可能一起打敗殷南寒。】
【嗯,我記住了,今天是練武太累才忘記的,凡,相信我,以後我會打敗殷南寒,我們一起坐上那教主之位,共享無邊權勢,我做白天的,你做晚上的,我會讓所有欺負過你的人都不得好死。】
這信中還有些童稚的話,卻仿若一顆炸雷般在影七耳邊炸響,原來這就是真相,原來真相是這樣,共用一個身體,白天的教主,晚上的教主……原來是這樣……
然而還不等影七從這震驚中回過神來,一陣輕微的震動傳來,影七一驚,可是從這裡出去,只有經過那個窄窄的出口,影七情急之下,輕輕關上木箱,熄滅手中的火折子,躲在了一幅一人高的畫像後。
那腳步聲由遠及近,一下一下的仿若踩在了影七的心跳上,直至一片熟悉的黑色袍角出現在影七視線中,影七的瞳孔急速收縮了一下,屏住呼吸極力將自己藏起來。
殷睿銳利的眼睛在暗室內掃視著,這暗室裡的每一處地方,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一眼之下,他就看到了那木箱子有被撬動的痕跡,當下眼一沉,怒喝道,「出來。」
影七眼見殷睿越來越近,自己恐怕藏不了多久,決定先下手為強,他趁著殷睿搜尋另一個方向時,猛地衝出,一把暗器灑出,然後遮住臉往外衝去。
殷睿一個漂亮的騰挪閃開了暗器,但那些暗器卻全部釘入了掛在牆上的畫像,殷睿見自己心愛的畫像被毀,更加怒火中燒,「哪裡跑。」
影七作為從小培養的暗衛,功夫自然不差,尤其是奔走匿行的本事,可排入江湖一流高手之列,但是他再強,也強不過他的主子殷睿,更別提殷睿這一年多始終在強行吸收殷南寒的內力,其進步飛速,內力深厚了不知幾許。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殷睿拔出腰間的長劍,狠狠的向刺去,凌厲的劍氣讓影七生起一股極強的危機感,他不得已之下只能轉身迎戰,兩人電光火石之間便過了數招,影七因為已經放下了遮住面部的手,所以樣子立刻暴漏在殷睿面前,哪怕他的臉上現在還蒙著一片黑布,但是這種程度的遮掩只能騙騙陌生人,殷睿瞇著眼辨認了兩秒,就無限陰寒的道,「是你,影七。」
影七沒有回話,咬著牙對抗殷睿凌厲的攻勢,但是他心裡卻泛苦,被發現後,想要回到教主身邊,恐怕再無可能……原來,教主並不是喜怒無常,並不是沒有將他放在心上,那些溫柔,都是真實存在過的,只是給予他溫柔的,是另一個教主……與人交戰,最忌分神,影七這一晃神的功夫,殷睿就已經狠狠給他來了一劍。影七也從殷睿出手的狠辣,漸漸察覺出了一些不同尋常,教主的樣子,似乎並不是想將他抓回教內審問,而是有,直接下死手的感覺。
在殷睿再次一劍刺來,而影七及時躲開的時候,他終於確認了那個猜想,教主剛剛所刺的是他的胸口,而且完全沒有留手的意思,兩人一個追一個逃,漸漸的竟然到了一處絕崖,影七已經退無可退,身後是萬丈懸崖,身前則是一臉殺機的殷睿。
看著殷睿逼近,影七心念直轉,咬牙跪下道,「教主,屬下自願請罪,今日所犯之錯,甘受一切懲罰。」
「懲罰。」殷睿冷笑,「你在這裡受罰即可。」再也沒有任何話語可以形容殷睿此時心中的憤怒,所有知道凡的存在的人,必須死,殷睿看著垂頭跪在自己身前的人,抬手一劍刺了下去,俊美的臉上,一片冷硬,但他沒想,本來一直垂著頭溫順的認錯的影七,卻猛地抬手撒出一把碎石和塵土。
殷睿淬不及防之下拂袖阻攔,再轉眼時,卻發現影七已經從懸崖上跳了下去,殷睿快步來到懸崖邊,就見影七正用一把匕首插在崖壁上苦苦支撐,他冷笑一聲,踢下幾塊懸崖邊的碎石,讓影七的處境更為艱難。
殷睿見影七掙扎的抬起頭來,那眼中未嘗沒有祈求的意思,但是殷睿的心裡卻沒有任何波動,他抬高手臂,舉起手中的劍,影七看到殷睿的舉動,彷彿意識到了什麼,瞳孔狠狠收縮了一下。影七瞳孔中殷睿的影像無限放大,他看到那熟悉的臉,沒有絲毫憐憫的高舉手中的劍,劍尖朝下,用力的往下一送,影七在那長劍帶著破空聲向自己投擲而來的一瞬,果斷的鬆開手,並且借力騰挪了一下位置,但即使如此,那長劍還是在他背部劃開一道血花,隨後與影七一通墜了下去,沉沒在雲海之中。
這懸崖極高,往下看去,儘是翻騰的雲霧,實在看不清影七到底死了沒有,殷睿皺了皺眉,下令讓暗衛們下去搜尋。
獨斷慣了的殷睿沒有看到,在影七跳下懸崖的瞬間,有一個暗衛險些按捺不住的衝了出去,好在被其他人死死的拉住了。
殷睿的性格一向多疑謹慎,所以他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就站在懸崖邊看著暗衛們找,直到天色將黑,暗衛們仍舊一無所獲,那懸崖下面的是一個沼氣林,但凡進林的,不論人畜,都會中毒無力,迷失在其內,夜晚已經快到到來,殷睿不得不離開,影七這麼久還沒有爬上來,應該是死透了吧,懸崖這麼高,他落崖時又受了不輕的傷,下面是沼氣林,他斷然沒有再活著的可能。
殷睿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懸崖,轉身離開。
當天晚上,白凡在殷睿給他的信中得知影七已經被派去一個地方完成秘密任務,說通俗點就是去敵方臥底,少則幾年,多則數十年都不會回來。
白凡很生氣,氣殷睿說都不說一聲的就把自己的得力助手派了出去。可以派出去的人那麼多,為什麼一定要找影七。沒了影七,他在哪再找這麼合心的人。
對此,白凡與殷睿在信中進行了激烈的爭吵,同時也打破了兩人一直冷戰的僵局,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殷睿對這種局面是欣喜的,凡總算不再留下只有渺渺數語的信給他,信中終於又充滿了內容,哪怕這次的內容都是罵他的,但都比那大片的空茫好。
至於現在的爭吵,殷睿並不擔心,臥底這件事情必須要有絕對的保密性,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年裡,黑月神教內不可以有半點提到影七的話語,影七這個人相當於暫時消失了,哪怕現在凡為了影七的離開非常不滿,但是幾年以後,感情淡了,他隨便給影七編一個去處,凡恐怕也不會太追究。
情況正如殷睿預料的一般,不管白凡發了多大的火,殷睿都用前所未有的耐性承擔了下來,漸漸的,在殷睿逆來順受的態度下,白凡的氣也消了,有時候甚至還覺得自己說過了頭,語氣也就軟了下來。殷睿趁熱打鐵,兩人的關係就神奇的有了恢復的兆頭,冷戰期安全度過。
此時已經距離白凡發現殷南寒過了很長時間,白凡自覺總不能與殷睿生一輩子氣,而且時間過去兩個月了他都沒有嚴厲譴責殷睿,更沒有把殷南寒放出來,就連殷南寒看他的眼神都與看殷睿一樣了,其實他早就已經倫為殷睿的同謀幫兇了吧,雖然很無奈這個事實,但白凡也只能接受,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的,讓殷南寒好過一點。
……
暗衛們居住的那排木屋裡,幾個人同時拉著一個眼睛泛紅的要衝出去的暗衛,「你冷靜一點,影六,冷靜一點。」
「冷靜?冷靜什麼?你沒看到嗎,影七死了,被教主殺死了,影七他犯了什麼錯,教主為什麼要殺死他,啊,你說啊!!」影六憤怒的宣洩著自己的不滿。
一旁的幾個暗衛心裡焦急,早就知道這幾天影六情緒激動,還讓他喝什麼酒啊,這不,一喝酒後什麼大逆不道的話都出來了,有人勸道,「影六,你別衝動,我們都知道你和影七關係好,影七死了我們也很痛心,可是那是教主啊,讓影七死的人是教主啊,我們這些人的命生下來就是教主的,以後遲早要為教主獻出去,你就當,影七……早走了一步。」其實親眼看到影七死的一幕,他們心裡又何嘗好受,都是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訓練的兄弟,居然,就那樣死在了他們面前,而他們,連上前拉一把的權利都沒有。
「呵,呵呵,我們的命是教主的,這一點我當然知道,為了教主的安全,我就是豁出去了也在所不惜,可是今天是怎麼個事,教主遇到危險了嗎?影七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了嗎?沒有……都沒有,這樣的教主……呵呵……真讓我心寒。」
一片靜默,影六此時的話,雖然顛覆了他們從小灌輸的那些認知,但卻也有點道出了他們的心聲。
……
在這相同的時刻,清幽的月光同樣籠罩著一個山谷。
一個一身是黑的人艱難的在地上動了動,即使他的動作很緩慢,但是他依然在活動著,他,依然活著……
……
……
轉眼間半年時間過去,翻了翻年歷,白凡發現,明天就是中秋節了,想到每年中秋殷睿的怪癖,白凡忍不住在信裡提醒他一下,【睿啊,明天就是中秋節了。】
【嗯,我知道。】殷睿回完信後,不緊不慢的拿起桌上的大月餅慢慢啃了起來,直到啃完一半,才滿意的將另一半月餅放回盤中。
夜
白凡看到桌上唯一的那一碟,忍不住青筋直跳,奮筆直書,【你知道還又只給半個月餅給我。】天知道,每一年中秋節,他在殷睿那裡只能吃到半個月餅的辛酸。
當然,白凡的質問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結果,反而等來了一張委委屈屈的辯訴,【凡,你嫌棄那塊月餅被我咬了嗎。】
對於這種質問,他還能怎麼回呢,【你多想了,我怎麼會嫌棄你呢。】是啊,他不嫌棄,準確來說雖然那月餅上留了殷睿的口水,但他晚上吃月餅的身體也是殷睿,所以真相只是殷睿自己吃了白天吃剩下的一個月餅罷了,他糾結的是,黑月神教真的就那麼窮嗎,連一個月餅都要兩人分著吃,這樣真的很容易讓他回想起剛來到這個世界時,與殷睿淒淒慘慘的每天分一個饅頭的日子。
想到那淒慘的日子,難免就想到殷南寒,白凡歎了一口氣,招人再拿來了一盤月餅,放入布巾中包好。
這麼快又到中秋了,這麼說……殷南寒已經被關在那裡快兩年了。
其實一個活生生的人被年復一年的關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真的很不人道,但是殷南寒不是狗,看他悶了可以帶出來溜溜風,如果他敢把一身鐵鏈的殷南寒帶出來,恐怕下一個被關進去的就是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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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吳沉水大人開新書了,不過是言情~~嗚嗚,為什麼不是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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