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胤禛果然不再看折子,用晚膳後,便攜著她沿湖散步。胤禛談興大發,握著她的手一路慢行一路指點,滔滔不絕的回憶著她們往昔的一點一滴,時而歎息,時而微笑,時而又含笑嗔她太任性。玉容只是聽著,卻不能不被他的溫柔和往昔的甜蜜打動,臉上不自覺顯出幾分笑意和眷戀,心底情不自禁升起暖暖的感動。他們就這麼走著走著,直到太陽落山,月華滿地,才慢慢踱回天地一家春。
晚間就寢時,胤禛突然一把攬著她,將她緊緊摟在懷裡,火辣辣的目光把她的臉頰燒得滾燙。玉容情不自禁身子一緊,下意識往後動了動,道:「皇上?」她的語氣裡隱隱有些著急,自打死不成醒轉之後,二人雖說同塌而眠,可他看出她的抗拒,一直沒有再做過那件事。她不禁疑惑:他今晚到底怎麼了?
胤禛釋然一笑,手臂頓時松勁,在她臉上輕輕一啄,笑道:「好了,睡吧」說著逕自躺了下去,雙手抱著後腦枕著,一雙眼卻定定的望著明黃的帳頂,絲毫不見睡意。
玉容疑疑惑惑躺下,頭剛沾上枕頭,胤禛那廂又開始了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說的儘是前塵往事,聽他說來,既含著無限歡喜欣慰,又彷彿帶著無限傷感遺憾,玉容聽的心,也被攪亂了。
次日一早,胤禛照常上朝,卻特意輕輕囑咐她不許起來,務必等他回來再起。玉容鬧不明白他想幹嘛,加上本就睡眼朦朧,便胡亂點頭應了。這一睡又睡沉了過去,直到他的輕笑在耳畔響起,眼睫毛輕輕眨了眨,揉了揉半瞇的眼,朦朧中只見一張有些模糊的笑臉在晃入眼簾,玉容怔了一怔,忙坐起身,微微笑道:「怎麼今天回來這麼快?我又睡過去了」
胤禛一邊伸手撫了撫她的秀髮,一邊笑道:「是不是昨晚朕的話太多,吵著你沒睡好?」
玉容自然是搖了搖頭,道:「怎麼會」說著一掀被子偏身下榻,順手拉過搭在一旁衣屏上的旗袍披在身上,胤禛的手輕輕按在她的肩頭,溫言道:「讓朕來。」玉容神色一滯,任由他替自己穿好衣裳。胤禛彷彿上了癮,隨即又拉她坐在梳妝台前,拿起白玉闊齒梳替她通發,他一下一下的梳得那麼仔細,那麼慢,她的長髮披散在肩早已順順溜溜,他卻還在一下一下的梳理著。玉容終是忍不住,輕輕喚了兩聲「皇上」胤禛這才回過神來,「啊」了一聲,將梳子擱在台上,向秀雅瞟了一眼。秀雅姊妹忙上前,一左一右站在玉容身後,替她盤發。
一時梳洗完畢,蘇培盛忙叫人擺上早膳,胤禛心事重重拉著玉容坐下,笑道:「用了膳,咱們便走吧」
「皇上,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為何你——」玉容心裡有些不安。
「朕沒事。」胤禛搖搖頭打斷她的話,將一碗香濃的小米粥放在她的面前,道:「快吃吧」
玉容見他如此,自己忍不住也勾起了滿腔心事,他不說,自然也不便再問,當下點了點頭,拿起湯匙彷彿卻有千斤重,一頓早膳也是食不知味。
胤禛果然一直記著昨日所說的話,用過膳後便笑吟吟道:「準備好了吧,咱們這就出城吧。」
玉容有些疑惑的瞅了他一眼,輕輕點頭「嗯」了一聲。胤禛一笑,牽著她的手出了天地一家春,棗紅寶頂、翠藍簾幕的馬車早已靜悄悄停在院外,胤禛上了車,伸手將她拉了上去,沉沉一聲「走吧」車伕一拉韁繩,輕輕「吁」了一聲向空中甩了甩鞭子,車輪轆轆而去。
一路上,胤禛靜靜的握著她的手,兩人都不說話,入耳只有輕快的馬蹄聲和車輪的滾動聲。玉容總覺得他有點怪異,只是不肯多事開口相問,便如此默默相陪,腦海中卻免不了胡思亂想,神思恍惚,渾若無物。直到胤禛推了她一把,才一驚回過神來。
玉容定定神,發現馬車已經穩穩停下,便一手撩起簾子一角一邊微笑道:「到了麼?這,這是哪裡?」映入眼簾乃是一片空曠荒蕪之地,既不靠山,亦不近水,無花無林,人跡渺渺,更談不上什麼風景。
這就是出來散心?玉容大為驚訝。
胤禛卻微微一笑,自己下了馬車,向她一伸手,笑道:「來,下來」
下了車,四顧一望,才發覺不過是在驛道之旁,玉容皺皺眉,道:「皇上這是——」
胤禛向後望去,只見後邊還有一輛闊大的馬車,雲兒雪兒正一身勁裝站在車旁,神色有些默然。一旁的車伕、兩名牽著馬的僕人均是喬裝改扮的御前侍衛,同樣垂手默立。
「皇上?」玉容覺察到了空氣裡那一縷怪異,情不自禁心頭一緊。
「容兒,」胤禛抬手緩緩撫著她的臉,目光中是說不出的眷戀,他溫言笑道:「朕已經叫他們準備好了,你走吧」
玉容驀地睜大了眼,愣愣的瞅著他。
胤禛輕輕一笑,無限感慨徐徐道:「這些日子以來,朕看著你那麼不開心,朕心裡也很難受。容兒,你既然不能原諒朕,朕也不怪你,是朕自己太多疑了才弄到今日這等地步朕不想看到這樣的你,既然留在朕身邊不開心,那麼,從今兒起,你,你自由了,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朕還有許多許多事要做,不能陪著你一起走。等你哪天想朕了,再回來,朕的養心殿永遠留著你的位置」
玉容心裡一酸,低低垂下眼眸,嘴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
胤禛眼底閃過一絲失望,無聲一歎,隨即攜著她的手向馬車走去,一邊笑道:「時候不早了,去吧雲兒雪兒她們昨日已經將你的行李打點好,應該無礙。」
玉容心內思潮起伏,頓時湧起無限傷感,她多想說幾句好聽的、深情的話,無奈到了嘴邊竟似有千斤重,怎麼也開不了口,腦海中只是不斷的呈現著「曾經滄海難為水」這句話,將她的意識團團縈繞住了
她任由雲兒雪兒扶上了車,車伕與兩名侍衛向胤禛深深一施禮,亦上車上馬,一副就緒的樣子。玉容終於輕輕撥開車簾一角,紅著眼眶瞅了他半日,愣愣道:「你,你要保重」
胤禛眼中一亮,嘴角勾起一抹舒心的笑容,道:「朕會的,你也要保重朕給你的金牌可以調動差遣各地官府,若有什麼需要,你不必顧忌。」
玉容淡淡一笑,輕輕點了點頭,緩緩放下車簾。雲兒輕輕叫了一聲「走吧」馬鞭輕響,車輪轆轆,越走越遠,越來越快,霎時去得遠了,只有車後揚起的塵土還在陽光下飛舞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