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時,正是她懷孕的第九個月,不想,腹中孩兒未等十月懷胎,就在三月裡早產了。據太醫說,那是懷孕期間心情抑鬱,影響了胎兒的緣故。生產的時候,雖然不艱難,也並不很順利。生完孩子,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看一眼,便體力不支昏了過去。
悠悠醒來時,守在身邊的依然是玉珊和雲兒雪兒,玉珊一見她眼眸流轉,便笑著道:「小姐您醒了恭喜小姐,是個小阿哥,長得可好看了」
「是嗎?抱過來讓我瞧瞧」玉容疲倦的笑了笑。忽然瞥見玉珊頗為懊惱的神情,又見雲兒雪兒都是一臉的倉惶,她大為疑惑,睜大眼提了口氣道:「你們一個個,這是怎麼了?」
三人面面相覷,玉珊不得不垂眸輕輕道:「剛才,皇上叫人把小阿哥抱走了……」
玉容心一緊,愣了愣,隨即輕輕一笑,輕輕道:「是麼?抱走了,也好」
看上去,她一點也不著急,也不生氣,沒有傷心欲絕,也沒有驚慌失措,反倒像是鬆了口氣玉珊等三人心頭一鬆,卻又不禁大起疑惑。只是此時此刻,見她放得開,眾人都大叫萬幸,也顧不上去想別的。
殊不知,不知怎的,玉容對腹中這個孩子怎麼都起不了親近之感,反而下意識的帶了點厭惡和反感。因為她想要忘記的一切,所有的片段,只要有這個孩子在,她就忘不了這個孩子,即使是在她腹中的時候,總會時時刻刻提醒她記得一些她想要忘記的事當她聽到玉珊她們說胤禛把他抱走時,她的心裡竟莫名其妙的一鬆,大大舒了口氣
不過,到底骨肉連心,她可以不管他在不在她身邊,但她還是想知道,他去了哪裡?有誰在照顧他
不想,雲兒一開口就把她聽得一愣。
她的目光忍不住瞟向雲兒,凝思了半響,道:「謙嬪?謙嬪是誰?」
雲兒心中一歎,只得輕輕道:「謙嬪,就是從前的安貴人。今年二月份剛剛由貴人進封為嬪。」說著,她忍不住悄悄瞥了玉容一眼。
玉容雖然有些意外,但也不是太驚訝,她眼中波瀾微微一動,緩緩點了點頭,歎道:「原來是她想來,定是皇上的新寵了?」意外的,她心中的痛居然只是一閃而過,並非想像中的那般鑽心,也沒有想像中那麼激烈。
雲兒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本不想說,再一想,在這宮裡,哪有瞞得滴水不漏的消息?與其由別人告訴她倒不如自己親自來說便點了點頭,道:「是,謙嬪的曲子彈得很好,小曲也唱得好,聽說最近兩三個月皇上常常召謙嬪去養心殿彈琴唱曲。」
玉容心中忍不住一陣澀然,嘴裡像吃了黃連似的輕輕泛起一層苦,她淺淺一笑,瞅著雲兒道:「你又何必拐彎抹角的安慰我?你們大可不必如此,我早就看開了」謙嬪伴駕養心殿,又豈是僅僅彈琴唱曲?她強迫自己不去想他擁著新人微笑親暱的場景,時已至今,她有什麼資格吃醋?
她忍不住輕輕仰頭,從打開的一扇朱窗望了出去,映入眼簾是一角天空,碧藍而澄澈。也許今後,陪伴她的,就只有這一角天空了
不要難過,不要失落,更不要哀傷她緊緊握著手,握得手心一片冰涼濕冷,拚命的清空腦中的一切思緒,拚命的默念心如止水這四個字,如今她的心,只有空得像那空無一物的天空,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宮裡的歲月永遠是不緊不慢,規規矩矩的步調,如流水般順暢而單調的日子繼續著,不知不覺便到了四月份。細算算,她生的孩子已經滿月了。她依舊沒有見過他,只是知道,胤禛替他取名叫弘瞻,記在謙嬪的名下。
相安無事。一直到四月中旬。
四月十六日中午,雪兒回宮了。這本來也沒什麼,但事實上她四月十五才輪休回家,按理該到四月十八才回,可是她卻提前回來了。
她的臉上是極力壓抑的平靜,才福了福身,喚了一聲「主子」聲音裡便起了微微的顫抖,眼睛也驟然閃亮起來。
「出什麼事了?」玉容心頭一緊,下意識站起了身,直直的望著她。心突突跳起來,彷彿有什麼猜測之中的東西呼之欲出卻不敢開口。
雪兒輕輕舒了口氣,道:「主子,八福晉回來了」
玉容低呼一聲,身子一軟偏身坐下,手握成拳,指甲摳在掌心也覺不到痛,「她,她真的回來了?你確定?」
「是」雪兒肯定的點了點頭,道:「奴婢昨日去了一趟青雲觀,她留下了信。奴婢問了觀主,據主他描述,確是八福晉無疑」
「信呢?」玉容忙問。
雪兒一怔,暗叫慚愧,她早該把信拿出來的「在這呢,主子」說著忙從衣襟中掏了出來,遞給玉容。
玉容三下兩下撕開了信,展眼一看,猛然抬頭,問:「現在幾點?」
「一點整」玉容不習慣說時辰,雪兒等每人都有一個西洋懷表,早已習慣她的說法。
「咱們馬上出宮,去青雲觀她約我兩點見面,咱們得馬上趕去。」玉容急急道。
雪兒明顯怔了一下,嚇出了一身冷汗,暗叫僥倖:若是她今日不回來,豈不是誤了大事?
「可是,主子,」雪兒上湊上跟前,有些為難道:「主子您……方便出去嗎?」
「方不方便都要去」玉容毫不遲疑,並且立刻翻箱倒櫃、寬衣解帶的一邊忙忙換衣裳,一邊道:「我要出宮,誰攔得住?對了,就咱倆去,別給旁人說」玉容暗自鬆了口氣,恰好皇后這兩日身子不舒服,玉珊已經侍疾伺候去了,雲兒剛剛去內務府取東西,其他的宮女太監們大中午得無事也都躲懶散去休息了。此時,偌大的延熹宮鴉雀不聞,只有玉容和雪兒兩個。
「這,這不太好吧?主子,要不要跟熹妃娘娘說一聲,省得她擔心?」
「傻丫頭」玉容抽出手來在她額上點了一下,笑道:「若是告訴了她,不是叫她為難嗎?」
雪兒一愣,恍然大悟,忙笑道:「是,是奴婢糊塗了」私自出宮罪名不小,在玉容自己看來,橫豎是破罐子破摔,她不在乎多扣一頂帽子;在雪兒想,皇上再怎麼樣,也斷然不會真正為難自家主子,因此兩人都沒把這罪當成一回事。可若是熹妃知情不報,那就說不過去了,倒真會連累了她
說話間,兩人已經收拾妥當,急急出宮,直奔青雲觀。
一路上,玉容禁不住思潮起伏,感慨萬千,一別多年,風雲變幻,幾次三番天翻地覆,京裡已是物是人非,不知這些年,她是怎麼過的?她為何要走?為何又要回來?難道是為了允祀而回?玉容不禁苦笑,就算是允祀而回,她又能做什麼?只能是自投羅網胤禛本就極不待見她,見了她只會勾起新仇舊恨,她若是還想救允祀,那不是無畏,而是太天真了
一想到這,玉容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見到微雲。不為別的,只為了勸她快快離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永遠也不要回來了她答應過允祀會保住微雲,她已經對不起他了,她不想也對不起微雲。
玉容所料不錯,微雲確實是為了允祀而回。但卻不是她想像中的那般。微雲早已胸有成竹,全局在掌,她相信,只要不出意外,他們夫妻定會團圓,而且,再也不會分開了
當玉容與雪兒在路上策馬狂奔時,微雲正在青雲觀後的廂房中氣定神閒的品茶。她在等她們,根本不關心現下幾時幾刻。玉容其實大可不必著急,因為微雲等不到她,是絕對不會離開的。
玉容萬萬沒料到,微雲早已設了圈套在等她。
彼此見了面,又驚又喜,相擁而泣,隨即攜手共坐,互道別後情形。玉容沒料到,微雲會在她的茶裡下了藥,當她覺察時,已經來不及了。她驚訝的睜大了眼,直愣愣的瞪著她,身子漸漸的軟了下去,連一句「為什麼」也來不及問
微雲隨即尖叫一聲,引來了守在門外的雪兒,冷不防將她打暈,捆了藏在房內。隨即,她輕輕歎了口氣,將玉容反縛了雙手,然後用涼水將她潑醒。
玉容受了冰涼的刺激,睜開眼眨了眨,搖了搖頭甩掉眼上的水珠,下意識一動,發現雙手被縛,苦笑了笑,仰頭道:「你,你是打算用我交換允祀?」
「可以這麼說吧。」微雲的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歉意和堅定。
玉容哭笑不得,瞟了她一眼不再說話。心道:如果這真的管用,我倒也情願,只怕,你要失望了而我,也要失望了
「事不宜遲,姐姐,對不起了,陪我走一趟吧」微雲輕輕扶起了她,從後門出去,跳上了一輛嚴嚴實實的馬車。
此時,宮裡正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