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亭中坐下,把秀清和鵑兒都打發了開去,一時相對有些默然。玉容見年貴妃一直怔怔的瞧著她,不自然的別過頭去,手裡把玩著一枝柔軟的柳枝,道:「貴妃娘娘有什麼話可以說了嗎?」
「你其實長得並不美。」年貴妃突然幽幽吐出這樣一句話,她的語氣平靜坦然得叫人無話可說。
玉容睜大了眼,微張著嘴,疑惑的望著她愣了愣,隨即聳聳肩,淡笑道:「是麼?我也這麼覺得要說美,這宮裡最美的是你。」
年貴妃的神情突然變得十分落寞,帶著淡淡的淒涼,眼瞼輕垂,以一種哀傷到骨子裡的語氣澀然道:「可是,可是他卻不愛我,他從來都沒愛過我……他,他的心裡只有你,即便你不在的那些年,他的心裡也只有你……」年貴妃輕輕的啜泣著,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她忙扭過頭輕輕拭去,眨了眨眼,深深吸了口氣。
玉容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是覺得低沉,沉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她覺得她可憐,卻不能亦不願安慰她。
「如果當初,是我先進府,不知道他會不會愛上我。可惜,當我進府時,他的心裡眼裡已經容不下別人了我當時就知道。因為他看你的眼神就跟我看他的一樣。只是我不服氣,我以為我的真心總有一天會教他知曉,總有一天會打動他,讓他心裡有我,哪怕只有一丁點,我也知足了可為什麼,連這都不能夠」年貴妃悠然歎息,苦澀而無奈。
玉容心裡很憋屈,而且覺得有些怪異。年貴妃愛的也是她的愛人,聽她傾訴自己的感情之路,她做不到坦然,做不到無動於衷。只不過,年貴妃是個可憐人,她也不願意再拿話刺傷他。她怔了半響,拂了拂袖子,淡淡道:「緣分一事不可強求,也不分先來後到的,貴妃娘娘,你想得太多了」
「你說的不錯,緣分不可強求命裡無時莫強求我活了一輩子,如今才明白這句話可是,可是我不後悔,我不後悔嫁給他,不管他對我做過什麼,我都不後悔」年貴妃的神情突然有些激盪起來,臉上泛起鮮艷的潮紅,雙目燃起異樣的光芒。她突然緊緊抓住玉容的胳膊,目光灼灼逼視著她,用急切而熱烈的口吻急道:「我知道,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見我了,我只想求你告訴他一句話告訴他,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不管他對我做了什麼,也是我心甘情願只要他知道了我的心,我就是死也無憾了」
玉容沒想到她力氣居然這麼大,抓著她胳膊的手那麼緊,緊得如同一道鐵箍。她的語氣和莫名其妙的話令她有些慌亂,她忙忙起身,用力掙脫她的手,往後退了兩步,急道:「你,你這是做什麼你要對他說什麼自己去說好了,我不會幫你傳話
的」
年貴妃愣了愣,苦笑道:「他不想見我,我是不會去見他的,省得叫他心煩。你為何不肯幫我?你,你是在恨我嗎?」
「我,我為什麼要恨你?」玉容有些莫名其妙。
年貴妃垂下頭去,緩緩輕輕,顯得有些吃力道:「當年你流產失掉孩子,我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會變成那樣我,我那麼愛他,怎麼會害他的孩子呢」
玉容心中一痛,臉色霎然一白,渾身泛過一陣涼意:「我早就不怪你了」
「真的?」年貴妃驀然抬起雙眸,欣喜又有些不敢置信。
「自然是真的。」玉容淡淡道,見她眼底猶有不解,她便又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正如你所說,你那麼愛爺,自然不會害他的孩子。」
「謝謝你」年貴妃蒼白的臉上居然泛起一絲真心愉悅的笑容。
玉容回以淡淡一笑,她自然不會告訴她這都是那拉氏的傑作,她也不明白年貴妃為何會這麼高興,彷彿了了一樁心事似的。她不知道,她失去那個孩子不但是她的心病,也是年貴妃的心病,年貴妃堅持認為就因為此事胤禛恨她怨她,再也不曾原諒她玉容既然有這般想法原諒了她,胤禛自然也是一樣,是以她的心沒來由的一鬆,大感欣慰。
年貴妃身體本就大壞,且許久未出門,如今七月底的天氣,雖是傍晚,暑氣亦未消退,她在外邊逗留了這些時辰,說了這麼多話,已經大大超過了身子承受能力。此刻又加上聽了玉容的話心情激盪,欣喜之氣直衝心田腦門,五內翻騰如沸,一時把持不住,「哎喲」一聲身子晃了晃,身不由己雙手撲在柱子上,搖搖欲墜。
玉容嚇了一跳,忙上前一步扶住她,道:「你怎麼了?」
年貴妃不理自己那玉山將傾的模樣,趁勢一把又抓住她的胳膊,殷切的目光急切而熱烈,斷斷續續道:「容,容姐姐,求求你,幫我帶那句話給他,好不好就當,就當是我,最後的遺願,好不好?」
「你,你胡說什麼」玉容的心中隱隱感到不祥,下意識的掙開了她。
誰想年貴妃被她輕輕一推,毫不受力,就像一張紙片一般飄了開去,「哇」的一下,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身子晃了晃,軟軟將倒。
玉容大驚失色,忙上前抱住她,急道:「喂,你,你怎麼吐血了?鵑兒、秀清」
不遠處的鵑兒和秀清聽到她這一聲喊也嚇了一大跳,忙奔了過來。尤其是鵑兒,臉色都變了,過來見到年貴妃胸前衣襟一灘鮮艷的鮮血,嘴角猶有血漬,帶著哭腔喚了聲:「主子」也不管什麼禮儀、顧忌,將年貴妃從玉容懷中搶了過來,將她輕輕抱著靠在自己胸前,一手穩穩扶著她的腰,一手替她揉了揉胸口,便
從腰間掏出雪白的杭縐手絹替她仔細的擦拭嘴角的血漬,又擦了擦衣襟,將她軟軟的身子扶了扶,柔聲道:「主子,您累了,咱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