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從長計議吧你別跪著了,快起來,坐,坐下說話」胤禛舒了口氣,立刻一口答應。他知道,這件事年羹堯是永遠不會再提起了。
「庶,微臣謝皇上隆恩」年羹堯規規矩矩起身落座,心裡沮喪極了眼看就要到手的大權成了泡影,換了是誰一時都難以接受這巨大的落差,何況他這樣狂妄自大的人,何況他以為那大權是十拿九穩的事。因此,他便再也提不起精神,神思不定,精神恍惚,強顏歡笑勉強在座罷了。
應付這一大通下來,胤禛亦疲憊不堪,見他淡了精神,也無心再留,說了幾句客套話,年羹堯便跪安退了出去。
誰知好不好的,年羹堯臨走前忽然又請求胤禛可否准許他何時拜見拜見年貴妃?胤禛一聽便拉下了臉,道:「年貴妃雖然是你妹妹,但內外有別,她很好,你不必掛念,也不必見她了這樣對你、對她都好,省得別人說閒話」
年羹堯不便再爭,只得答應。頓了頓,卻又說替年妃娘娘從西藏請回了一尊白玉送子觀音,問胤禛可否將觀音送給年妃娘娘。胤禛有些不悅,稍一沉吟,終於點頭答應了。年羹堯大喜,再拜謝主,這才告退。
第二日,年羹堯進奉的白玉送子觀音送到了胤禛跟前。這是一尊高盈尺的觀音坐像,手持淨瓶,慈眉善目,由一整塊白如煉乳的玉石雕成,線條流暢,栩栩如生,晶瑩剔透,雕工精美,通身找不出半點瑕疵,確是一件人間珍品。
除了這尊觀音,年羹堯還順帶送給親妹子不少禮物,瑪瑙、蜜蠟、琥珀、翡翠、貓眼、紅藍寶石等各種西域珍寶做成的釵環鏈鐲首飾、半尺來高的一對翡翠獅子鎮紙、西域特產的珍貴香料茵犀香、瑞麟香、金鳳香等、白駝絨毯、波斯地毯、白狐大裘、貂皮披風、鹿皮狼皮靴子、藏錦、千年人參等等,滿滿的抬進來四大箱子。
胤禛掃視一眼,鼻子裡哼了一聲:「年大將軍好闊綽的手筆不愧是大將軍」送子觀音?他心頭冷笑:他倒是打的如意算盤,等著做國舅爺呢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趕緊抬走,抬到長春宮去,省得朕看了礙眼」胤禛眉頭皺得更緊,十分不耐煩的揮揮手。
蘇培盛慌忙答應,使個眼色,悄無聲息進來十來個年輕小太監,蓋的蓋、收的收將箱籠輕輕整好,無聲無息的抬了出去。估計是胤禛的臉色太難看了,也不知是哪一個,手腳一抖,「匡當」一聲,箱子頓到地上,胤禛沒堤防唬了一跳,狠狠的瞪了過去。小太監嚇得魂飛魄散,雙膝一彎癱跪下去,「奴才該死,奴才該死」的不住磕頭,顫得像篩了糠。
「果然是該死該死的奴才,來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胤禛沒好氣凶狠狠吩咐。隨即進來兩名太監,
一左一右將人夾了下去。若在往常,玉容尚會勸解勸解,自打年羹堯回京之後,雙方數次交鋒,胤禛隱忍得太多太久,脾氣暴躁,動不動就發火,玉容也不便再勸,只在一旁陪著他,由著他自己發洩。
「皇上息怒都是奴才的不是,讓人驚擾了皇上還愣著做什麼,你們還不快走」蘇培盛見餘下小太監一個個呆若木雞直愣愣立在當地,急得冒火,輕輕一跺腳。小太監們如夢初醒,抖著兩條腿、屏著呼吸逃也似的去了。
長春宮中,年貴妃乍見太監們抬進來這麼多珍貴禮物,怔了怔,向蘇培盛道:「前些日子皇上不是已經賞過了嗎?怎麼又賞這麼多?」
蘇培盛躬身笑道:「回貴妃娘娘話,這些不是皇上賞的,是年大將軍獻給娘娘的」
「是二哥?」年貴妃臉上一黯,呆了呆,又道:「是皇后那裡和宮裡各位姐姐那裡都有嗎?」
蘇培盛依舊保持著和藹的微笑,輕言慢語道:「只有娘娘有,別的主子都沒有。」
年貴妃若有所思,呆呆的望著殿外出神,直到鵑兒輕輕推了推她,她才回過神來,勉強打起精神,道:「有勞公公了鵑兒,拿五百銀子來,賞各位公公買杯茶解解渴罷」
蘇培盛倒沒什麼,小太監們無不喜形於色,一齊謝恩,心中暗道年家的人果然有錢
待他們都走了,年貴妃又呆呆的出了一會神,視一屋子的珠寶於無物,時而歎氣,時而冷笑,時而蹙眉,時而黯然,看起來十分恍惚的樣子。半響,她突然扭頭向鵑兒道:「去打聽打聽,二爺,二爺可還好嗎?記住,仔細些」
鵑兒會意,忙答應著去了。仔細些,是叫她打聽得細緻一些,不要漏掉枝枝末末;也是叫她小心一點,不要讓旁人知道。對於後者,她很不解:都是自家人,幹嘛非得這麼偷偷摸摸的?
養心殿中,蘇培盛在胤禛跟前覆命。胤禛只輕輕「嗯」了一聲算是知道了,蘇培盛不敢多言,躬著身正準備退出,誰知胤禛突然抬起頭問:「年貴妃賞了你們多少銀子?」
蘇培盛心中一哆嗦,不知胤禛是何意,蠟黃了臉張口結舌不知如何開口,眼光下意識的望向玉容。玉容忍不住抿嘴一笑,眼風瞟了過去,道:「蘇公公,皇上問你什麼你說就是了,難不成你還怕皇上要分你的銀子?」
胤禛聽說忍不住「嗤」的一笑,白了她一眼:「胡說八道」蘇培盛這才鬆了口氣,忙上前兩步,垂首道:「回皇上話,年貴妃賞了奴才十幾個五百兩銀子。」
「五百兩?」
「是。」
「你下去吧」
「庶,奴才告退」胤禛的臉色「唰」的又是一變,蘇培盛心頭緊緊縮著,恨不得多生出兩條腿,強作鎮定忙退了出去。
胤禛又是一聲冷笑,道:「年家的人出手都闊綽的很哪比朕可大方多了」
玉容握著他的手,柔聲笑道:「皇上,這又是什麼大事年羹堯向來疼他這個妹妹,有什麼好東西送進宮來給她也不稀奇,至於年妃,出身富貴之家,自小嬌生慣養的,出手闊綽也不過一種習慣罷了,皇上何必在這上頭挑刺呢」
胤禛一手覆額,閉著眼往後靠了靠,十分頭疼的歎了口氣,道:「朕不是挑刺唉,罷了,這些事不說也罷,說了倒顯得朕小氣了」胤禛心頭十分不快,年羹堯雖然是大將軍,可也是他門下的包衣奴才,他給身為妾室的年貴妃送禮,卻有意漏掉身為嫡室的皇后,這擺明了是不以門下奴才自居了而年貴妃呢?不但理所當然收下了禮物,還要大肆賞賜,她這又是什麼意思?她想幹什麼?挑釁還是炫耀?
除夕三天前,皇后那拉氏突然到養心殿來了,她是來向胤禛匯報工作的——匯報除夕夜家宴的準備工作。
胤禛也只閒閒的聽著,並不在意,他知道這些事皇后自會料理得妥妥當當,從無差池。皇后說得滔滔不絕,胤禛只簡單的答著「嗯」、「好」、「可以」、「行」、「你看著辦吧」。
末了,皇后稍稍猶疑,挪了挪身子,抬起鳳目瞟了他一眼,笑道:「皇上,昨兒年貴妃跟臣妾說這些天身上不大好,今年的除夕家宴就不出席了,皇上您看——」
胤禛雙目灼然一亮,直視著皇后,冷冷道:「她真是這麼說的?」
皇后沒料到他反應這麼大,自嚇了一跳,忙道:「是,年貴妃是這麼說的。而且,臣妾已經傳太醫瞧過了,太醫說她身子本就弱,又加上憂慮過甚,思慮成疾,還是讓她別太勞累,多加休息為好。皇上,不若就依了她吧?」
「不行」胤禛斷然決然立刻駁掉皇后的話,冷冷道:「你去告訴她,只要她沒斷氣,除夕家宴就必須要出席哪怕是抬,也得把她抬過去你告訴她,把朕的原話告訴她」胤禛心中十分惱火,心道年家的人這是怎麼了,豈有此理一個一個的都要挾他來了?
如今他正在籠絡年羹堯,不能跟他翻臉,除夕家宴如此盛大隆重的場合上,若是年貴妃不出現,那不是讓年羹堯有想法嗎?年貴妃的心思還真是一點也不輸給她哥哥,妄圖以此要挾自己,實在可惡
胤禛越想越氣,惡狠狠道:「除夕晚上,你帶著年貴妃一塊去乾清宮,記住,要讓她好好打扮,隆隆重重的打扮」
皇后愣住了,不懂胤禛是什麼心思。若說他是對年貴妃恩寵有加,何以語氣那麼凶怒氣憤?若說他厭惡年貴妃,為何又特意吩咐要她好好打扮?皇后一頭霧水,滿腹疑問,卻十分聰明的選擇了沉默,端
莊優雅的起身,福了一福,微笑道:「是,臣妾明白了。臣妾一定親自看著人替年貴妃打扮,保準把她打扮得好好的」說著曲一曲膝,扭轉身子,踩著花盆底去了。
長春宮裡的年貴妃得知胤禛的吩咐後,倒也不覺意外,淒然一笑,用淡漠得到了極處的聲調低低道:「去就去吧,該來的,逃也逃不掉」
自打知道年羹堯近期種種舉動之後,身為女人,她有一種天生的敏感,這種敏感給她帶來無窮無盡的驚嚇和憂慮。她很瞭解皇上,也很瞭解她的二哥,所以,她更有理由相信她那心底的隱憂終有一天會變成現實。她想避開這一切,可惜,她身體裡流淌著年家的血,如何能避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