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與胤祥、胤禮久別重逢,彼此見禮後,各自怔怔滿肚子話卻不知從何說起,相逢恍若夢中光景。胤禛細細打量著眼前兩位弟弟:胤祥氣色好了許多,卻是瘦了,不像剛解禁時那般頹喪沉鬱,卻也不像從前那般神采飛揚、英氣勃發,眉宇間多了幾分凝重深沉,雙目如潭,令人不可測其深;胤禮呢,倒是歷練出來了,舉止內斂穩重,像個大人樣了
「十三弟,十七弟,你們一路辛苦了」胤禛沉沉歎了口氣,揮揮手道:「咱們坐下說話吧」
「四哥,你和十三哥先聊,我去看看念兒」胤禮深知四哥與十三哥交情匪淺,便笑著要退下。
「老十七,你也坐下吧四哥並不拿你當外人。」胤禛笑道。
「是。」胤禮心中一暖,坐在胤祥下首。
「四哥,京城裡怎麼樣了?八哥他們有沒有刁難你?皇阿瑪,身子骨還好吧?」於千頭萬緒之中,胤祥終於緩緩開口。
「皇阿瑪精神還好。老八他們,」胤禛輕笑,道:「還不是老樣子」
胤祥與胤禮相視一眼,二人心中均是一沉。胤禛並沒有正面回答胤祥康熙的身體好不好,只說了句「精神還好」,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四哥,當真是皇阿瑪的聖旨命我們回國的嗎?」胤祥歎道,說不出的失落惆悵,夾雜著無聲無息的痛苦。其實他和胤禮一直疑心,讓他們回國根本就是胤禛一個人的意思,念兒那小丫頭子整個的胡說八道。
「十三弟,難道你以為四哥矯旨?」胤禛反問。
「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偷偷摸摸的?」胤禮忍不住道。
胤禛瞧了他一眼,自然不會將烏思道的分析說出來,他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皇阿瑪只說了句『不必讓別人知道』,我也只好照辦了。」
胤祥怔了半響,轉了話題,道:「四哥如今有何打算?」
「一言難盡」胤禛歎了口氣,皺眉苦笑道:「如今老十四是大將軍王,手握兵權;老八老九門人遍佈朝野,江南的勢力又根深蒂固;京師近郊的豐台大營和西山銳建營也在他們手裡,四哥我呢,管著沒錢沒糧的戶部和捉襟見肘的內務府,還得替老十四源源不斷籌集糧草,這各省的總督、巡撫、知府怕是都讓我得罪遍了你們說說,我能有什麼打算?」
「豐台大營也被他們奪了去?」胤禮立刻感到十分難過、心痛、不甘和氣憤,「那是我和十三哥辛辛苦苦帶起來的」
「你四哥我又不會帶兵,你們剛走沒多久,就由老十接管了。」
一時三人都默然無語,心情十分沉重,都在琢磨著心思。「四哥,」胤禮緩緩打破了沉寂,雙眸望著胤禛,坦誠道:「如今我和十三哥回來了,多少總可以替四哥分憂,四哥有什麼用得著的地方儘管說,我老十七隻要四哥一句話」
「十七弟言重了」胤禛心下感動,笑道:「目前還說不到那一步,你們才剛剛回來,還是先好好休息一陣子,有什麼事遲些再計較」
「四哥,」胤祥不滿道:「我和十七弟晝夜不停急急往回趕,可不是為了休息享福來的,我老十三打小跟著四哥,四哥難道還信不過我嗎?遲些?只怕再遲些就來不及了八哥他們黨羽遍佈,要兵,有老十四和老十;要錢,有九哥,四哥,你可不能再等了」
「十三哥說的沒錯四哥,我的命還是小四嫂救的呢,我這輩子,只認四哥」
胤祥的話令胤禛動容,胤禮的話讓他既感動又好笑,胤禛便道:「我不是信不過你們,只是,有些事我自己也沒有頭緒,哪有什麼可交代你們的呢」
「這也好辦,」胤祥沉吟著,指尖漫不經心叩著茶几,道:「那麼,我和十七弟就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好了」胤祥說著望了胤禮一眼,笑嘻嘻接著道:「豐台大營都是我們的舊部,哼,八哥他們想要撿這個便宜,那也沒那麼容易」
胤禮眼睛一亮,撫掌笑道:「十三哥好主意,不單單豐台大營,西山銳建營也有咱們使過的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咱們把這兩個兵營都奪過來,嚇他們一跳」
「就是這話」
胤禛將信將疑:「果真能行?」
「那當然」胤祥毫不遲疑。
「那也好,」胤禛點了點頭,道:「只不過,你們要小心,靠不住的不要找,也別找太多人。總之,這事要保密,以免洩露了你們回京的消息。」
事後,烏思道聽胤禛說了胤祥胤禮的打算,烏思道大喜,笑道:「這真是天助四爺如果十三爺和十七爺控制了這兩支駐紮京郊的五萬兵馬,只要運用得當,關鍵時刻發揮奇效,京師頃刻可定,只要穩住了京師,控制了大局,就不怕有人想翻天」
再說胤祥聽了胤禛的話,十分不滿,道:「這有什麼可怕的?我就不明白,四哥,有皇阿瑪的旨意,難不成八哥他們還敢要我的命」
「十三弟,」胤禛苦笑道:「實不相瞞,他們還真敢」說著便把自己下江南,歸途遇襲之事說了一遍,歎道:「若不是天緣巧合,先有念兒後有容兒相救,只怕你們四哥我早已不在人世了」
這事是胤祥和胤禮所不知的,聽了胤禛講述,忍不住抽了口涼氣,呆了半響回不過神來。想到兄弟骨肉,竟落到如此互相殘殺之冷酷無情之地步,震驚之餘又忍不住心痛心灰心冷心寒。
「好在逢凶化吉,這正是四哥的福氣」胤禮不知說什麼好,不覺悠悠歎息。
胤祥也笑道:「四哥確實好福氣沒想到幾年不見,小四嫂武功竟然如此厲害唉,別說小四嫂,就是念兒那丫頭,也是個古靈精怪的我本來還奇怪,四哥這麼老成的人,怎麼會派了這麼個小丫頭千里迢迢去朝鮮找我們,後來,可是真服了」胤祥說著唇邊笑意越來越濃,胤禮也不覺嗤的一笑。
「實不相瞞,」胤禛笑笑,提起這唯一一個不怕自己、十分肯親近自己的寶貝女兒,胤禛心頭頓時一暖,道:「當初我剛見著念兒時,也暗自詫異一個小小丫頭竟如此聰明機靈,沒想到竟是我的女兒」他的語氣中充滿著為人父的濃濃自豪之感。
「是了,還沒問你們,這一路上還順利吧?念兒那丫頭可有闖禍?那丫頭除了容兒,是誰都不怕的」這話本應該一見面就問,只是彼此心事重重,聊了半日,拿定了大主意心頭稍鬆,胤禛這才想起來問。
「幸虧是念兒出的主意,我和十七弟才順利過的關呢」胤祥不禁笑道。
「哦?」胤禛挑了挑眉,望望他,又望望胤禮。
胤禮「嗤」的一笑,手擋在唇邊咳了兩聲,道:「因為怕給八哥九哥的人認出來,我們冥思苦想了兩日也沒有辦法,後來還是念兒出的主意,讓人趕製了兩尊木雕佛像,把裡頭掏空了,我和十三哥躲在裡邊,這才有驚無險混了過關」
「什麼?」胤禛不禁愕然,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胤祥深知四哥素來信佛,聽到這般褻瀆神佛的事有些不高興,便聳了聳肩,笑道:「四哥,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事從權宜,也顧不上別的許多了不然,我們也不會由著念兒的主意來。」
「我知道,唉,」胤禛歎了口氣,道:「可見念兒這丫頭不學好,一肚子的壞主意說起她我才想起,怎麼我來了半天,她連人影都不見?」
胤祥胤禮相視一眼,胤禮便笑道:「她昨天還說今天要出去騎馬打獵,也不知道回來了沒有」
胤禛直搖頭,道:「這孩子讓她在這住著也不好,你們告訴她,讓她明天回京不,算了,還是等晚上容兒來了,讓容兒跟她說吧」胤禛說著掏出懷表瞧了瞧:他是時候回城了
「小四嫂要來?」胤祥與胤禮不約而同開口。在胤禮,是又驚又喜;在胤祥,因為立刻聯想到綰綰,歡喜中卻添著幾分失落。
想到綰綰,胤祥臉上忍不住抽搐了兩下,心底那多年以來刻意避忌、彷彿已經結了珈的傷口又「撲」的一下裂開了……
「我要回去了,你們在這好好照顧好自己,有什麼事跟海圖他們三個說,他們三人靠得住」胤禛瞟了胤祥一眼,神色有些複雜,想起當年之事,心情也不由得悶悶起來,低低一歎,默然回城。
玉容在即將關閉城門之時,趁著暮色,這才出門。輕騎快馬,輕車熟路,約一個時辰後,天還沒黑定,就到了積翠山莊。
分別多年,各人各有一番滄海桑田的經歷,重逢之下,由己推人,由今憶昔,心底不自禁都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歲月無常、人生幾何之感。
命運,是多麼的神秘,又是多麼的無奈
彼此見面,少不得好好道敘一番別離之情,歎一世事難料玉容的手下意識的抬起,本想如往昔那樣撫一撫胤禮的頭,笑歎一句:「又長高了」那手抬到一半,才驀然驚覺,胤禮如今已經高出她一截了她不知何時已經失去了居高臨下的優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