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胤禛咬牙切齒的回來,一看就是給人氣了了夠嗆玉容忙拉著他問怎麼了,胤禛把朝帽「啪」的往炕上甩,拍著桌子恨恨道:「還不是老十四那個混蛋」
玉容忙問怎麼了,胤禛瞅她一眼,有些憂心忡忡輕歎一聲,便將原委說了出來。
原來這一日,康熙體恤德妃兩年多不得見兒子面,特意命胤禛兄弟帶著各自府上福晉、側福晉、阿哥格格一起去永和宮陪陪德妃。中午德妃留大家吃飯,誰知席間胤禎喝了兩杯酒便笑嘻嘻的問自家四哥為何不把養女念兒一起帶來?
皇室血統向來十分講究純正尊貴,只有明媒正娶的福晉或者正式納入府上姬妾所生子女方有資格上玉牒,享受應得待遇。不然,即使是私生子女,也沒有上玉牒的資格,而是由內務府令造冊登記,也不許襲爵、不能享受相當待遇。
因此,依照念兒父母不明、身世不清的情況,胤禛雖然收念兒為養女,並沒有呈報內務府的必要,他也就省了這一道事。加上玉容回京之後,胤禛生怕從念兒那裡弄出什麼意外牽扯出玉容,便讓雲兒姊妹陪著念兒春兒多半時間住在圓明園或者京郊莊園,有意讓念兒淡出大家的視線。所以,這件事德妃其實並不知道,宮裡也幾乎沒有人知道。
德妃一聽之下,心生詫異,自然要問是怎麼回事。而且她的這個兒子可不像個喜歡小孩子的,弘歷那麼乖也沒見他有多疼,他自己的女兒還小時也沒見他有多喜歡,怎麼好端端的會收養一個女兒?何況這個女兒既不是皇親宗室子女、也非功勳富貴之家,只不過是個民間的小丫頭德妃是越想越好奇
胤禛還在思索怎麼答話比較合適,老十四已經搶先笑著把念兒誇了一頓,十四福晉完顏氏也幫腔笑說了念兒許多趣事,把德妃聽得直樂。德妃又笑問那拉氏,那拉氏素來不撒謊,見德妃問,也只得說了。德妃更加好奇,非要讓胤禛把念兒帶進宮去瞧瞧。胤禛無法推脫,一推脫豈不是擺明了叫人起疑?當下便鎮定自若笑著答應了,心中卻是暗暗叫苦。
「皇額娘連日子都定下了,就在後天容兒,這如何是好,念兒雖然聰明,可若是萬一說漏了一句,那,那可就——唉」胤禛一說起這事就頭疼。
玉容先聽罷是老十四故意提起的,又驚又氣一時不敢相信。心想這個老十四真是可惡至極他明明知道念兒是她和胤禛的親生女兒,卻故意在宮裡說出這種話來,不是存心要害她嗎宮裡上至康熙諸位妃嬪,下至宮女太監,誰不是精明厲害、善於一葉知秋的?
玉容內心深處,她總以為老十四既然對她有情,總不會要害她,誰知竟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因此她聽了胤禛表述之後,擔憂愁慮尚在其次,內心的失望羞怒更甚。
她卻不知,其實胤禎只是惱自家四哥,心頭忿忿一時不忍,又加上多喝了兩杯神經大條一不留神就說了出來,他本意是要給四哥難堪,並沒想到玉容的安危。回去之後才想到這一層,自己也後悔起來,只是說出去的話再也收不回來了
胤禛見了她這副顯然對十四弟失望惱怒的表情,反而沒來由心內一鬆,不自覺就用了一種「知道誰真心對你好了吧?」的眼神瞟著她。
玉容乍一察覺,更加惱羞成怒,腳一跺,臉一沉就要發作。胤禛忙摟著她笑道:「好了好了,別生氣了還是商量商量這事怎麼混過去吧宮裡不比別處,念兒那裡,咱們可得好好囑咐一番」
玉容沉吟一陣,冷笑道:「事已至此,他們要看就叫他們看個夠吧這一來不但念兒,只怕春兒也藏不住,索性也叫他們看個夠倒要瞧瞧他們看出點什麼來」
「容兒」胤禛急得哭笑不得,道:「念兒若是進了宮,說不準還會碰上皇阿瑪,皇阿瑪何等精明,只怕,未必瞞得過他老人家偏你還說這樣的大方話,爺都要急死了」
玉容笑嘻嘻的坐在他身旁依偎在他身上攬著他,滿不在乎笑道:「爺放心,念兒和春兒那裡我會好好囑咐她倆最聽我的話,你別擔心,你的女兒可不傻」
胤禛將她抱著,苦笑道:「爺的女兒確實不傻,可她畢竟年紀小還有春兒,連句拐彎的話都不會說,讓爺不擔心那是假的可是,唉,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但願能過得了這一關」
當晚,胤禛便命人將念兒春兒接回王府,接下來的時間裡,玉容與胤禛自然少不了一番囑咐,又推敲各種細節,設想多種可能,直至看起來毫無破綻,這才放心。好在春兒對玉容向來依戀聽服,從來不問為什麼,而念兒雖然好奇心重,到底又長了兩歲,何況見阿瑪和娘都那麼嚴肅,也不敢掉以輕心,默默的都記住了。
當日午後,胤禛便與那拉氏帶著穿戴一新的念兒入宮,由雲兒相陪。一行人來至永和宮,胤禎與完顏氏也在了。那拉氏忙牽著念兒與胤禛一同給德妃請安,德妃笑著叫起,一雙鳳目笑盈盈打量著念兒,只見她粉團雪白的小臉圓圓的,笑起來梨渦淺現十分可愛,一雙眼睛大而亮,十分有神,顯然事先得了胤禛吩咐不可放肆倒也規矩,只那雙靈活的大眼依然咕嚕嚕轉動著四下悄悄打量,遮掩不住滿眼的好奇探究。一身淺玫瑰紅旗袍,領口、袖口、裙邊衣襟繡著小巧的荷花,外罩著米黃對襟馬甲,嬌艷中又顯淡雅;戴著小小的旗頭,鑲著珊瑚珠花,只右邊齊耳垂著兩串米珠,瑩潤潔白。
德妃孫女不多,況且都是矜貴規矩的模樣,哪有像念兒這般隨性自然,一見之下大為喜歡,便伸手笑著叫念兒過去。念兒還不敢,又不懂暗中遞眼色,烏漆漆一雙眼珠子毫不遮掩的望著胤禛徵求他的意見,胤禛有些尷尬,咳了一聲,溫言道:「娘娘叫你,你還不過去?」德妃那邊已經笑了起來,道:「這麼怕你阿瑪」
念兒一笑,嬌脆脆的叫著「皇太太」向德妃身邊去。
德妃身子一震,愣住了,不由從心窩子裡暖上來,剎那間眼眶也有些濕潤,一種難以言喻的驚訝、欣喜、溫馨、感動的感覺湧上心頭,令她腦子裡熱烘烘的,一把將念兒攬入懷中,微微示意止住了要喝住念兒的胤禛和變了臉色的那拉氏,撫著念兒喜道:「好,好孩子」
德妃攜她坐在身旁,抓了一把御制糖果給她,越看越喜,一一笑問她幾歲了?何時入的雍王府?在府上好不好玩?又問她父母何在?是哪裡人?念兒先頭一一答著,只有問著父母的時候便說不知道,德妃倒是一愣,愕然道:「不知道?」
念兒便道:「念兒自小跟著娘住在大西北,從沒見過爹,聽娘說爹在京城經商,好久好久沒有回去了前些年西北打仗,念兒和娘在逃難的路上走失了,只好跟師姐一起一路流落到了京城,本想找爹,可惜怎麼也找不著,後來,後來就遇到阿瑪了」
德妃聽了不由感慨一場,眼眶也紅了,猛然被「大西北」三個字觸動情腸,愈加傷感,握著她的小手歎道:「可憐的孩子,那些叛軍可真是作孽」說著不由暗暗瞟了胤禛一眼,有幾分了然胤禛為何會收養念兒了
完顏氏卻最聽不得「大西北」這幾個字,加之胤禎從西北回來一直對她不冷不熱,時常呆呆出神,自歎自笑,她自然往那方面去懷疑,心中早就酸溜溜的。此時無意間瞅了自家丈夫一眼,見他望著念兒的眼光十分柔和,隱隱含著憐愛疼惜,「唰」的一下,完顏氏一把火從心頭直燒起,想起玉容,暗自咬牙:這大西北還真是盡出些個狐狸精她想也沒想,便冷笑道:「四哥和我們爺跟大西北真是有緣爺這兩年一直呆在那邊,四哥府上呢,先是有位從大西北來的側福晉,這會又有了位那邊的格格,真可謂無巧不成書啊」
完顏氏此言一出,滿殿的人都變了臉色,玉容走了多年,宮裡從來沒人敢提,誰也沒料到完顏氏會如此毫無顧忌。
「老十四家的,你胡說什麼」德妃頓時放下臉來。
話音剛落,只聽一個聲音從屏風外悠悠傳來:「愛妃今兒怎麼了?這麼大的火氣?」說著一個明黃的身影在小太監們簇擁下赫赫而來。
這一下大家更慌,胤禛更是手心裡冷汗直冒,心中暗暗叫苦:真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完顏氏回過神來,滿心怒火酸意頓時蕩然無存,驚慌失措得臉都白了。眾人忙都起身行禮參拜,念兒有些摸不著頭腦,見阿瑪使眼色,也忙隨著蹲下身行禮。
康熙含笑上前,逕自坐在正中寶座上,一邊揮揮手:「都起來,坐吧」抬眼見著念兒,稍稍一愣,向德妃笑道:「好整齊的孩子,哪家的?」
德妃忙牽了念兒的手行至他跟前福了福身,笑道:「回皇上,是老四家的。」
「老四家的?」康熙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