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倦大清 第三卷 第146章 那拉獨白(二)
    這個賤人倒也想得出來,竟把小兒子弘晝過繼給了耿氏,從此與耿氏愈加親密,不光李氏她們沒意思,就連我,也無可奈何!

    日子還是那麼過著,對我來說已經沒什麼不同了,爺依然寵著她,而她似乎也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和用心。若是她有,我想我一定能看得出來!還記得那時太子被廢,各位爺都被牽連進去,幽禁宮中,我急得五內俱焚,當時心裡第一個想著可以商量的居然是她!而她亦沒有令我失望,我們借口給皇額娘請安進了宮,我已經忘了她當時說了些什麼話,可是第二天皇阿瑪便召見了她,誰也不知他們說了什麼,但是沒過兩天,幾位爺便都放回了。

    我暗自驚訝,她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關鍵時刻卻顯示出非同尋常的從容、冷靜、機智、理性,我不得不服,若是讓她管家,一定不會比我差。可正如爺所說,她的心似乎並不在這上面,但願,她的心永遠不要在這上面!

    然而,更令我驚訝的是,那日出宮馬車上,她對我說的那一席話。她正色對我說,爺的嫡福晉只會是我,就是將來爺做了皇上,皇后的位置也只有我配坐!我嚇得頭暈目眩幾欲暈倒,心跳快得我難以支撐!她的樣子不像開玩笑,可是這樣的話,她怎麼敢說?怎麼敢當著我的面說!雖然,雖然我隱隱懂得爺的心思,也從未敢大大方方的想一想,而她,就敢坦然說出來!那一刻,我似乎有些明白了,爺為什麼那麼寵她……

    自那之後,我的心裡放心了許多,也舒暢了許多。只要她不跟我爭,我的地位便安如磐石,這一點我還是有把握的。我自認不是能夠吸引爺的女人,那麼,就讓我替爺好好管好這個家,做好嫡福晉的本分吧!其他的,何必去想呢?人生難得兩全,不是嗎?

    可惜,老天爺總不能叫人如意,那天之後,我又改變主意了!那天的事,我簡直不願意想起……

    那一日,正是四月裡最暖和的天氣,花開如錦鋪呈,流鶯婉轉,惠風和暢,我偶然興起,便帶了李氏宋氏她們往花園裡散步賞景。就在假山上的廊子裡,竟看到爺正帶著那賤人在山腳一帶薔薇、荼靡、鳶羅、木香花籬前,二人相依相擁,甜蜜無間,多半正在耳語情話吧。我們有些尷尬,一個也不敢出聲,假山並不高,生怕彼此聽見、看見了難為情。

    誰知爺忽然輕輕扶正了她的身子,攬著她的腰,俯身吻住了她的唇,他們二人吻得肆無忌憚,那麼投入、那麼忘情,兩具身體彷彿要黏連一起,永遠也不捨分開一般。我的腦中轟然一片,兩眼發黑,面紅耳赤,腿腳發軟倚著燕兒,眼角偷轉,其他人也是一樣,個個呆若木雞,面色羞紅,偏偏中了邪一般愣愣的看著,眼光挪也挪不開。爺竟然如此待她!竟然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擁著她吻得這般癡狂,他就不怕別人看見嗎!情到濃時情不自禁,是這樣嗎?

    我的嘴裡心裡都是苦苦澀澀,他也是我的丈夫,何嘗待我有待她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好?

    我腦子裡亂極了,心跳得厲害。時間一點一點過得那麼緩慢,彷彿過了幾百年,他們還在深情擁吻,而我們,就在廊上怔怔的看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於停了下來,而我的心,已經麻木得失去了知覺。她咯咯笑著,清脆而嬌媚,舉起粉拳在爺面前捶了一下,隱隱聽得嬌嗔道:「爺,人家嘴都疼啦!」爺寵溺的笑著,手指輕輕撫弄著她的唇,笑道:「弄疼了?爺晚上好好補償寶貝容兒……」

    我臉色蒼白,冰涼的感覺自腳底傳遍全身,渾身止不住的輕顫,寶貝容兒?不是親耳聽到,我簡直不能想像爺會說出這般調情的話來!畢竟,爺是做大事的人吶!做大事的人怎會有此小兒女姿態?

    我不忍再聽,領了她們悄悄從後邊轉下山。一路上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花盆底踩在地面敲擊的輕響,我想她們的心裡也一定不是滋味吧?沒有一個正常的女人看到自己的男人將別人捧在手掌心中寵愛會無動於衷毫無感覺!

    默默回到瑞福堂,我心裡羞辱難當,尷尬不已。我不禁想,大白天在園子裡他們尚如此濃情蜜意,私底下那該何等風光旖旎,床帳之中,那又是何等——呸!我是什麼人,怎的想到這上面去了!我臉上一紅,心裡卻苦得像剛吞了個苦瓜瓤子。忍不住癡癡想道:若爺也是這般待我,我也不會把什麼嫡福晉的位置放在心上!可惜,我永遠也成不了她!

    我暗自咬牙,狠狠的捶在紅木硬几上,原來我是個傻子!我盡心盡力操持家務,倒省了他們的後顧之憂,倒讓他們無憂無慮的享樂!虧得我還暗自寬心,感念她不跟我搶。我就說嘛!她哪有那麼好,打得好算盤,拿我當奴才使喚我還蒙在骨裡!

    我心裡湧起從未有過的失落、嫉妒和被人愚弄的感覺,這種感覺那麼強烈,以至於我心裡火燒火燎般寢食難安。每次看到她,那種感覺和恨意便加深一層。我多想一巴掌扇過去,可是,我不能,因為在爺的眼中,我是賢惠端莊的嫡福晉,我不能失掉在他心中的形象!我暗自發誓,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出這口氣,不管付出任何代價,我都願意!

    我強迫自己壓制、淡化掉那刺激得我神經發痛的一幕,報復的念頭卻一刻也沒有停止。我在等,等一個具備天時地利人和的好機會!

    當年佳儀隨著她哥哥來府拜見主子,看到那丫頭的目光只在爺身上流轉,我心中一動,暗暗有了計較。爺對年羹堯顯而易見十分器重,而年佳儀對爺亦顯而易見情根深種,更妙的是,玉容那賤人顯而易見極度厭惡年佳儀。我不由暗笑,爺還是個情種呵,六年前留宿年家一宿,當年才十歲的小丫頭片子居然就存下了一段心事!

    不知中了什麼邪,號稱專情的八弟竟然打起了年佳儀的主意,想要娶她回去做側福晉。聽說,微雲不但沒有反對,反而主動與年佳儀交好。我心中暗喜,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了爺。爺絕不會讓自己門下的奴才有二心,而拴住年家人的心最好的辦法無疑就是娶了年佳儀。

    看到爺神色微變,我心裡明白,剩下的,就不是我的事了!

    果然,年佳儀進了府,偏偏那麼巧,就在此時那賤人又懷了身孕。爺生怕她受不了刺激,竟然會想到將她送走暫避,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她到底知道了,就在大喜的第二天,悄無聲息回了府。

    年佳儀果然沒讓我失望,仗著年輕美貌,仗著父兄官銜,硬是撒嬌撒癡纏著爺,把那一個氣得臉都綠了。看得真叫人解氣!

    不想,那日在大佛寺祈福,竟會遇到八福晉,令我做夢也沒想到的是,她開門見山的表示要幫助我決裂爺和那賤人之間的感情。我不敢隨便接她的話,畢竟,她是那賤人的好姐妹,誰不知道她二人最是親近呢?

    八福晉冷冷一笑,呈現在我眼前的那張臉不再高雅、不再聖潔、不再文弱,而是充滿了我從未見過的森冷和凌厲,還有嫉妒。我自認不是個膽小的人,面對她竟也有些害怕。我從沒想過她會有這樣的一面,正如別人也沒想過我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面一樣!

    原來,我們才是同一類人啊!我笑了,就憑這,我信她!

    但我依然問她,為何要幫我。她的眼中忽然閃過極度的厭惡之情,她淡淡告訴我,她嫉妒,她嫉妒那賤人沒事總愛在她面前炫耀爺對她有多好,她嫉妒她有兒子,而自己,不但什麼都沒有,八爺的心也漸漸的變了……

    我放下心來。女人嫉妒起來,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她的理由看似不通,其實正是正理!

    她給了我兩種藥,並且告訴我這都是從雲南邊遠之地尋來的,京城裡沒幾個人認識。而且那催生散,無色無味,不像紅花、麝香那麼厲害,只會影響胎位穩定,而不會對胎兒與人體本身產生任何傷害,了無痕跡,令人無處可查。我暗自歡喜,能弄成正常流產的假象,這是再好不過了。她卻淡淡一笑,道:「那樣太慢了,你府上現成有把利劍,為何棄之不用呢!」

    我心頭一凜,暗想這個八福晉看上去文文弱弱,心腸之狠毒可毫不在我之下!我知道她指的是年氏,但我卻不明白她的意思。

    只見她侃侃一笑,氣定神閒道:「煽心丸可使人心煩氣躁情緒失控,年氏本是個任性嫉妒易衝動之人,如果是因她一時衝動造成側福晉流產,豈不是更不易叫人起疑?」

    我心中程亮,笑道:「不僅如此!爺為了安撫甚得聖心的年羹堯,斷斷不會要了年氏的命,那麼,我那容妹妹與爺之間……」

    說畢,我們相視一笑,在彼此眼中看到快意。她神色驀的一冷,嘴角揚起一抹嘲弄:「我要叫她嘗嘗這失意的滋味,也省得她三天兩頭在我面前炫耀……」

    我不由暗暗心驚,嫉妒,讓人變得真可怕!

    身為一府嫡福晉,我要對她下藥簡直太輕而易舉。何況,自打年氏進門,她又與爺鬧僵了,我趁機對她大加籠絡照顧,她感激涕零將我認作知己全無防範!我犯難的是,怎麼想個法子令她與爺冰釋前嫌,不然,年氏那把火怎麼燒得起來?

    我不能做得太過熱心,不然,落在別人眼中就不正常了!

    這一次正是天都幫我,我還在苦苦思索,不想她二人不用我操一點心,自己又好了!我暗暗歡喜,暗地裡叫燕兒她們挑撥,年氏果然氣得發瘋,肆無忌憚的公然爭寵,居然裝病裝痛,明目張膽的差人去忘月居叫爺!看到爺一遭兩遭的隨著綠品軒的奴婢從忘月居出來,李氏宋氏她們又恨又氣又妒,不酸不涼的嘲弄個沒完,她們眼中卻充滿十二分的懊悔,懊悔自己怎麼沒想到這個絕妙的法子呢!

    我暗自好笑,年氏果然夠笨的!爺的脾性,豈是任人要挾拿捏的?就是那般寵著那賤人,尚免不了時不時吵鬧一番,年氏算個什麼?就敢這麼一次一次的裝病要挾?我不動聲色等著看戲,果然,爺勃然大怒狠狠訓了年氏身邊的丫頭,打狗給主人看。還差點就把年氏送到城外去「靜養」了,年氏含羞忍愧,乖乖收起了這套把戲,再也不病不痛了,可臉色精神卻比病時憔悴得多。

    李氏等人豈會放過這個一吐胸中郁氣的好機會?畢竟,爺偶爾上她們那,年氏也是肆無忌憚派人去叫的。我根本不需要費心添油加醋,我只要令年氏聽到李氏她們的譏諷,就夠她怒火攻心的了!

    那天,我娘家送來了幾盆花開正艷的芍葯,我令人悄悄給年氏下了煽心丸,算準了時間,派人分別去請她和那賤人過來賞花飲茶。果然,半道上她們遇著了……

    一切都按照我的設想發展,該發生的,都發生了!那賤人的孩子流掉了,看見她那淒楚哀哀的表情,聽著她撕心裂肺的放聲悲哭,我心中暢快極了!我想起了我苦命的弘輝,藉著機會痛灑了幾點淚,她的淚流的更多了,反而握著我的手安慰了兩句。

    可是,爺卻皺著眉瞅了我一眼,那是怪我不該此時如此多事。轉而撫著她極其溫柔的哄著,我心裡驀地一涼,喉頭發澀!爺,難道弘輝不是你的兒子嗎?即使他不在了,你也不該這般無視他!

    我見那賤人一味悲泣,幽幽咽咽,沉浸在自己的喪子之痛中,絲毫沒顧得上想到年氏,便無心的提了一句。果然,她抬起滿是淚水的臉,雙目灼灼直直逼視著爺,咬牙切齒的問爺年氏在哪裡?雖然爺將所有人都屏退了出去,可我太瞭解那賤人的性子了,這一回,她與爺永遠也回不到從前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十分沉重,我的心裡既痛快,又悵然若失。我暗暗問自己,我得到了什麼?我什麼也沒有得到!可是,我冷冷一笑,她失去了一切!我得不到的,她也休想一直擁有,這對我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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