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倦大清 第三卷 第142章 黯然失魂
    玉容捂著小腹,痛苦的蜷著身子扭動著、呻吟著,白綾裙子被滲出的鮮血一點一點的浸染,很快紅了一大片,在明亮的陽光下顯得異常鮮艷刺目而詭異,令人膽戰心驚,手腳並軟。小山和鵑兒摟著她嚇得哭喊起來,不一會,腳步聲、人語喧嘩聲由遠至近,是嫡福晉帶人來了!玉容額上滲出了密密的汗珠,顫抖著身子,咬著唇呻吟著,令人窒息的疼痛一陣緊似一陣,如浪潮般將她淹沒吞噬,刺目的陽光令她暈眩,她的腦子裡漸漸混亂而模糊。微啟雙眸,只看到一片紅紅綠綠拂地而來的裙裾,她心頭一鬆,痛苦的慘叫一聲,暈倒在小山懷裡。

    再醒轉時,已躺在忘月居床榻上,胤禛默默守在床頭,旁邊一把椅子上坐著那拉氏,小山等面色悲慼垂手侍立。

    「你醒了,還疼嗎?」胤禛勉強笑了笑,替她掖了掖被角,順手撫上她的面頰。

    玉容一下子有些轉不過彎來,想了想,身子一顫,露出驚恐的神色,不由自主撫上小腹,心頭直直往下沉去,如墜冰窖。眼中立刻湧出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流出,眼睛卻睜得大大的,蒼白的手一把攥著胤禛,直直望著他,哽著喉頭吃力道:「孩子……沒了?」

    胤禛臉上肌肉抽動,目中滿是憐憫悲惜,他一手緊緊回握她,一手替她拭淚,溫柔的歎道:「你沒事就好,孩子,咱們再生,好嗎?」

    空氣中瀰散著絲絲血腥味瞬間竄入鼻端,玉容雙手顫抖,緊緊攥著被角,搜腸抖肺放聲大哭起來,她渾身劇烈抖動,哭得滿臉漲紅,鬢角盡濕,聲嚥氣堵亦不能止。胤禛又急又痛,俯身強按著她輕輕拍哄,發急道:「容兒,容兒!別這樣,別哭了,再傷了身叫爺怎麼辦……」

    那拉氏也忙上前溫言勸道:「好妹妹!好妹妹,你這麼哭法身子怎麼受得了啊!就是我們看著也要心疼死!母子緣分天注定,既然沒緣,由他去吧,別再哭了!你再哭,他也回不來了,節哀自重啊,妹妹!」

    「姐姐,」玉容聲噎氣堵含淚道:「若是無緣,他為何要投生在我腹中,是我無能,保不住他!」說著又大哭起來。腹中骨肉一夕痛失,怎不令人肝腸寸斷!她恍然置身夢中,有些癡了。

    「容兒——」胤禛愧疚不已,沉沉的歎息。

    那拉氏看得好生不忍,歎息著拭淚道:「傻妹妹,這不是你的過錯,母子緣分盡於此,這是天意!就像我的弘輝……唉,瞧我說些什麼呀!你還年輕,養好了身子才最重要,知道嗎?」

    玉容心頭一凜,愣愣瞧著紅了眼眶的那拉氏,剎那間心底升起強烈的同病相憐的感情,情緒也慢慢的緩和了下來,臉色一黯,長長透了口氣。

    那拉氏依然自責自怨歎息道:「都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叫你過去賞花喝茶,也就不會——」

    「年氏呢?她在哪?」玉容目光徒然冷厲起來,彷彿一道利劍直直刺進胤禛眸子裡,她呼吸變得急促,一臉毫不遮掩的恨意。

    「這,這都是我——」那拉氏臉色大變,惶惶急手足無措,救助抱歉的望著胤禛。

    胤禛身子一震,口裡輕柔喚著「容兒」輕輕拍撫著她,使了個眼色,那拉氏便忙告辭出去,小山等人也紛紛退下。

    「爺,年氏呢?叫她來,我要當面問她!」玉容大恨,直直盯著胤禛,胤禛不尋常的態度令她疑心大起,不由怒火中燒。

    「容兒,太醫說了你不可動氣,要好好靜養,年氏已被禁足,她的事爺會好好處理,你別著急,好嗎?」胤禛有些著急。

    「禁足?」玉容驚愕的睜大了眼,渾然不敢置信!

    年氏害了她的孩子、他們共同的孩子,他竟然只是罰她禁足?她心中苦痛,淒然一笑,澀澀道:「禁足?」她突然嫣然一笑,笑得容光煥發,燦爛無比,嘴角上揚譏誚般輕輕道:「爺這是罰她還是怕容兒報復她呢?爺,還真是用心良苦!」

    她虛浮、淒涼、嘲諷的笑容和眼中無可奈何、悲痛、驚怒的神情刺得胤禛心緊緊一縮,他不忍再騙她,默然道:「年氏也沒料到會弄成這樣,她嚇得暈了過去,太醫替她把脈時,發現她……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玉容彷彿挨了一記悶棍,立時就瞢住了,張嘴結舌,滿肚子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直愣愣的瞪著胤禛,臉色是雪一樣的白。她腦子裡迴響著胤禛輕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話:年氏有孕了!年氏進門尚不足兩個月居然就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子!

    她鼻中酸澀,悲憤難止,心卻冷了,恨不得立刻死去。原來失去孩子的,只是她一個人,胤禛,自有別的女人替他再生!

    「容兒,當時爺跟你慪氣,就跟她——,容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胤禛被她的模樣嚇得怔了,又慌亂又心疼,緊緊握著她的手不知該如何安慰她,終於牙一咬,斬釘截鐵斷然道:「容兒,你忍忍,終有一日,爺自會還你一個公道。」

    玉容下意識輕輕抽出了自己的手,淡漠的望了他一眼,盯著水紅綾折枝石榴帳頂冷然道:「公道?爺準備怎麼還?她是你兒子的額娘,你能怎麼還?何況她的哥哥……」玉容苦然一笑,年羹堯的重要性將會越來越明顯,胤禛根本不可能把年佳儀怎麼樣!她疲憊的擺擺手,忽然一掃方纔的悲憤惱恨,心如死灰幽幽歎道:「爺,正如福晉所說,這就是天意!我不敢怪天,也不怪爺,我有些累了,爺出去吧!」說著偏頭向內,合上了眼再也不理他。

    胤禛伸出去的手終於滯在半空,他的心頭沉而抑鬱,默默凝視著她雪白的臉,輕歎一聲,終於起身,輕輕離去了。

    第二天胤禛來時,玉容已經起身,鬆鬆挽著鬢,只簪著一支白玉釵,身上衣裳也是象牙白,上有銀色勾勒竹葉暗紋,眉如遠山,唇若紅菱,斜倚在外廳榻上,嘴角含著淡淡漠漠的笑看著地毯上玩耍嬉鬧的弘歷弘晝,耿氏一身柳芽綠衫陪坐一旁,正與她說話。

    胤禛進來,兩個孩子雖小,也懂得止了嬉鬧,有模有樣上前請安,耿氏忙站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福身垂眸道了聲「爺吉祥!」接著便與乳娘哄著孩子出去了。玉容下榻,嘴角微揚,疏疏離離淡笑道:「你一來就把他們都趕走了!」

    胤禛見她不排斥自己,心頭稍寬,似往常般伸手去攬她的肩,她身子有些僵,下意識往旁邊避了一避。胤禛一愣,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他順勢將手輕握成拳,擋在唇邊咳了咳,坐下道:「你身子才好,怎麼就起來了?弘歷他們還小,不懂事,吵鬧還罷了,若是磨在你身上撞著踢著了,如何是好?」

    玉容輕輕一笑,道:「他們是我的兒子,挨著撞挨著踢我也情願,總強過挨著別人的吧!何況他們年紀雖小,到底是我的親骨肉,知道疼我,在我懷裡坐著時不知道多乖,難道爺還要防著他們害我嗎?」

    胤禛臉色一白,沉默許久,道:「你還是不肯原諒爺!」

    玉容望著他,緩緩搖了搖頭,靜靜道:「爺,自打年氏進門以來,為著這些事咱們之間一直彆扭至今,容兒已經累了,難道爺還不覺得累嗎?我並沒有怪你,我知道,你有你的無奈和難處!可是,我也不能釋懷,因為我終究是個小小女子。她害了我的孩子,我恨她卻不能動她一根汗毛,這,便是我的無奈和難處。爺,我們各有各的無奈,也就談不上什麼原諒不原諒了!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概就是這樣吧!從今往後,爺儘管放手去爭想要的東西吧,不必再為容兒煩擾,容兒都懂的。」

    胤禛傷感而動容,緊緊握著她的手,目光灼灼閃亮,深深望進她漆黑如墨玉的眼眸中。「容兒,爺沒得選,必須要爭下去、鬥下去!否則,只怕求為庶民也不能得,更不能保闔府平安!有你這些話,爺心裡總算踏實了!你放心,爺不會忘了這事,總有一日會替咱們的孩子伸冤!」

    玉容心中一陣抽搐,忍著痛輕輕道:「這都不重要了,反正,孩子已經沒了!」

    「容兒!」胤禛撫摸著她涼涼的手,無語黯然。

    「我想去積香寺住些時候,」玉容望著胤禛,緩緩道:「縱然母子緣薄,我,我還是想最後送他一程,替他祈福,早日投生。」

    胤禛心下知她不能放下,也不忍勸,只柔聲道:「過些時候成麼?你的身子還要好好養一養。」

    玉容搖搖頭,語氣十分堅決,「不,我後日就去!」

    胤禛無可奈何,呆了一呆,道:「既然這樣,明日爺派人過去安排,容兒,住幾日就回來吧!你不在,爺心裡總是沒著沒落的。」

    玉容面容渾然一變,只垂眸低低道:「弘歷兄弟,爺好好叫人照顧著了!」

    胤禛心中一震,手上緊了緊,咬牙恨道:「誰敢動弘歷弘晝,爺必定將她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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