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還未到塞外,關於臨沂地震一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人人都在猜測四貝勒爺是怎樣未卜先知的。胤禛在折子中倒是提及玉容所說那些異常現象,只不過康熙本人尚且存疑,自然不會往外說,因而大家只知道四貝勒爺預測了地震,救人無數,卻不知其中的來龍去脈。
當胤禛帶著玉容出現在大草原上時,立刻引來無數好奇探究的目光,就連那些阿哥們也話裡話外想問又不太好問的圍上來笑著閒聊搭訕。相比之下,那些蒙古人倒直接多了,某部落王子一陣風過來,對著四阿哥上看下看,萬分佩服嚷道:“啊,你就是預測了地震的四阿哥!在我們蒙古,連大國師也不能做到這樣的事呢!敢問你是怎麼做到的?”此話一出,頓時吸引了千百道唰唰凝視的目光。顯而易見側耳豎聽答案的不止某王子一人。一些蒙古姑娘的眼光更是毫無顧忌火辣辣的猛送過來,一臉崇拜癡迷。
胤禛瞥了一眼玉容,手握成拳擋著唇輕咳了兩聲,尷尬的笑道:“鄙人不才,哪有這個本事,王子想是聽錯了!”說著指著要面聖,拱手告辭,帶著玉容匆匆而去。那愣頭王子不懂胤禛是在推辭,偏著頭愣了半響,疑惑滿滿道:“怎麼會聽錯?不可能啊!大家都這麼說的嘛!”
康熙駕前,兩人一並跪著,康熙老爺子背著手、垂著頭踱來踱去一陣,往御座上一坐,舒適的往後靠了靠,向玉容閒閒笑問道:“玉容丫頭啊,聽老四說此次臨沂地震是你預測出來的?朕很好奇,你是怎麼判斷的,難道就憑貓貓狗狗的異常反應那麼簡單?”
玉容怔了怔,心想這次不過湊巧罷了,若是真有這麼簡單,後世就不會因地震造成那麼多慘禍與損失了!她想了想,道:“回皇阿瑪,其實也不全是。當日打聽之下,異於尋常之事實在太多,而且那幾日地震雲也很明顯,實在跟從前玉容一位切身經歷的朋友描述相似甚多,所以才斗膽猜測。”
“猜測?你不怕猜錯了嗎?若是猜錯了,你讓天下人如何看待老四?”康熙眉毛高挑,漆黑閃亮的眸子盯著她,瞧不出任何情緒。
玉容毫無辦法,只好老實答道:“奴婢當時沒想那麼多。”
“老四,你也沒想嗎?”康熙又問。
胤禛磕了個頭,答道:“回皇阿瑪,兒臣想過!兒臣相信容兒不會拿這等大事開玩笑,而且古書上也有對地震雲的記載,確如兒臣當日所見。再者,下令出城之前,兒臣也派了人四下查訪,果然發生許多異常之事,所以才會——”
康熙輕歎了歎,點頭道:“此次你雖立了大功,卻很險、很懸。此事若是不如你們預料,那就麻煩了,光是無故擾民、荒唐偏信這兩條就足以毀掉你的名聲了,更何況——”說著有意無意瞟了一眼玉容。玉容自然明白,更何況沉溺女色,任由小妾胡鬧了!
“玉容丫頭,後悔了嗎?”康熙瞧著她臉上神色不定,不覺笑問。
“回皇阿瑪,玉容不悔。不過,以後不敢輕率了!”
康熙微微一笑,道:“這就對了,此事不許再提。還有十來天便要回京,胤禛,好好帶著這丫頭四下逛逛。這雖然不是大西北,風光也是無限呢!”
胤禛玉容皆松了口氣,忙磕頭答應,緩緩退出。
玉容懊惱的向胤禛道:“爺,皇上是罰是賞啊?玉容怎麼一點也瞧不出來呢?”
胤禛瞟了她一眼,道:“皇阿瑪准許你我留在此處伴駕,便是恩寵,自然算是賞了。你這丫頭,腦子裡都想些什麼!難道你想皇阿瑪光明正大的行賞不成?若是今後那些官員都行效起來,遇事便妄加猜測一番,然後胡亂擾民,你讓皇阿瑪怎麼處理?”
玉容恍然大悟,心道不錯,如果將來有類似事情發生,即便結果與預測不符,那人家一方官員也是好心好意方才擾民,豈不是難以處理?倒不如事先斷絕此一條路!
不知康熙是怎麼做到的,反正忽然間再也沒有人提過此事,悄沒聲息的,此事便如水過無痕一般,沉寂了下去。
玉容雖然不是頭一次來過草原,但三百年前的大草原之風貌豈是三百年後游人如織之地可比?天空藍得純、淨、空靈、透徹,仿佛一塊要滴出水來的藍寶石,朵朵白雲舒卷自如,仿佛嵌在藍寶石上的白玉花團,美得讓人暈眩迷神。
時屬盛夏,牧草豐茂碧青,生機勃勃,零星雜花隨意灑落點綴,隨風搖曳,姿態萬千,張揚而奔放,一望無垠的碧色草原仿佛延伸至天外,時而劃起幾個優美柔和的起伏線條,憑添了幾分流動的魅惑。
玉容隨著胤禛策馬其中,心中充斥著滿滿的激蕩之情,陶醉其間幾乎要落下淚來。對大自然張揚熱烈、大氣磅礡的美,她一向來毫無抗拒力,心中無限喜歡,卻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個“好”字來,只懂得傻傻的笑。看得胤禛直搖頭,困惑中帶著無奈。
高遠的天際,純淨湛藍的天際背景,一只雄鷹扇動著翅膀翱翔而過,玉容的目光隨著它劃過天際,一眨不眨,興奮的向胤禛指道:“爺快瞧!那有一只鷹,雄鷹耶!”
“一只鷹而已,這麼好看?”胤禛有些不甘和窩火,自打策馬一路過來,這個女人就一直東張西望滿眼興奮,瞧也沒瞧過他一眼。此情此景,難道她就不能顧及顧及他的心情,好好柔情蜜意溫存一番嗎?
“當然好看,爺不覺得嗎!力量之美與孤獨之美在它身上結合得多麼完美、多麼令人震撼。就好像世間一切都不能阻擋他追求的目標一樣,天空任鳥飛這話,只有它才配得上吧!”玉容直望著那鷹變成一點,消失不見,仍回味無窮得有點花癡。
忽然身子一個趨趔,不知何時胤禛已經下馬,正拽著馬背上的她低喝道:“下來!”
玉容“哎喲!”著身不由己跌落在他的懷抱中,惱怒的抬起眼,正對上他火熱晶亮、黑沉似海的眼眸,不由一怔,情不自禁有點膽怯,結結巴巴道:“爺,你,你干嘛?”
胤禛將她放下,用力擁入懷中,在她耳畔吹著氣,“容兒,你不想爺嗎?爺好想你呢!”語氣中充滿著濃濃的情欲,一雙手攬過她的腰,停留在胸前的柔軟處。
玉容身子一熱,嚶嚀一聲軟軟靠在他胸前,半瞇著眼低聲道:“爺,你,這是外邊呢,仔細有人!”
“爺知道有人!”他的手上下游走,火熱的吻落在她的唇邊頸側。
“那,那你還——”玉容一邊躲一邊嚇得四處張望。
“傻丫頭,不就是你和我嘛!”胤禛輕笑,手上嘴上毫不放松。
玉容臉一紅,輕笑一聲,轉身撲入他的懷中,圈著他的脖子,准備遂了他的意。來不及溫存,徒然身子一僵,結結巴巴道:“十,十四爺,你怎麼在這?”
胤禛手上停了下來,輕輕放開了她,扭頭轉身順著她的目光,果然正見胤禎站在不遠處,衣袍當風,俊朗軒昂。見他望過去,便微笑著迎上來見禮,笑道:“方才聽到馬蹄聲,便猜到是四哥和小四嫂了,四哥,我和八哥八嫂、九哥、十哥、十三哥都在下邊呢!”
玉容大囧,臉上飛起兩團紅霞,胤禛兄弟倒是沒事人一樣,打招呼的說得若無其事,答話的也同樣說得雲淡風輕:“是麼,那倒是巧了,容兒,走,一同過去吧!”
牽了馬繞過小坡,眼前豁然一亮,只見一個清亮的湖泊嵌在如茵碧草之中,平如鏡面,碧如翠玉,波光粼粼,倒影著藍天白雲、蘆葦菖蒲清晰的影,唯美而靜謐。只是此刻,湖畔多了一群人馬,暫時打破了靜謐,卻多添了一份生氣。
八阿哥等人忙上來彼此見禮,只玉容見了九阿哥美若滿月的俊臉笑得妖嬈若三春桃花,想起蘭馨的話,心裡有些不自在,沒來由用力盯了他一眼,九阿哥一愣,眼中閃過一絲莫名其妙,下意識有些慌亂隨即扭頭與身邊的十弟說話。
微雲早笑著上來拉著玉容往一邊去說體己話,各道離別之後情形。兩人抱膝靠坐在草地上,望著悠悠白雲,碧草清波,微雲輕笑道:“臨沂地震是怎麼回事,我倒想聽你說說呢!真是四阿哥預測出來的嗎?”
玉容無奈笑道:“原本還以為你跟別人不一樣,原來也是一樣啊!不,你比別人還大膽,皇上都說了不許問,你還問我!”
“咱們私底下說的又不同,不過你也不必說,我猜多半是你的主意!你膽子也夠大的,就不怕萬一不中?”
“當時不是腦子發熱嘛!別提那個了!我太喜歡這大草原了,這些日子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玉容隨手把玩著碧草,盈盈笑問。
微雲淡淡笑道:“這草原太大了,放眼望去叫人心慌,我倒不怎麼喜歡,多半時間窩在帳篷中,真是無聊死了。還好我們爺見我無聊,不知從哪弄了本《三國演義》讓我解悶,不然真不知怎麼過。不過晚上倒是熱鬧,可以說是夜夜笙歌了,只怕你喜歡,我卻嫌鬧得慌!”
玉容眼中徒然一亮,滿懷期待笑道:“蒙古女子能歌善舞、豪爽大方,一定別有一番風味吧。”
“呵呵,很快便要回京,幾天之後會舉行最盛大的歌舞晚宴,到時候你不正好可以看個夠!不過小心啊,四阿哥如今人氣火爆,不知道多少蒙古姑娘暗生愛慕之情,到時候人家明送秋波、借歌傳情你別酸!”微雲不厚道的嘻嘻笑著。
玉容聽了便用手撓她,咬牙笑道:“我干嘛要酸?他的女人多的是,我要酸早酸死了!我倒是巴望他後院再多進幾個潑辣彪悍的,打起架來才有看頭,夠熱鬧!”
微雲一邊閃躲一邊狡黠眨眨眼,道:“你不酸?你確定不酸?我怎麼聞到好大一股子醋味!”說著偏頭躲過她一記攻擊,嘻嘻笑了起來。
二人正嬉笑打鬧著,全然未注意不遠處的馬群不知怎麼受了驚嚇,灰灰嘶鳴,揚蹄四散奔逃,胤禛等人忙跟過去呼喝,不料八阿哥胤祀的那匹棗紅大馬四蹄如飛早已朝著微雲玉容二人那裡沖撞過去,去勢如風已不可擋……
“小心!”、“快讓開!”、“微雲!”、“容兒!”
一聲聲驚呼掠過耳畔,兩人都呆若木雞,怔怔然不能移步,只覺那一團火紅的影子帶著呼呼的風挾裹而來,似乎瞬間就能將人吞沒。眼看及身,玉容下意識的將微雲往旁側一推,隨即一滾,一陣疾風與馬蹄揚起的帶著腥味的塵土已撲面而來,她情不自禁閉上眼,那放大的馬頭與圓鼓鼓睜大的馬眼仿佛貼了上來,放大到無可再大,隨著驚恐的、尖利的、嘈雜的呼聲飄過耳際,一切仿佛跌入了無邊的黑暗,漸漸沉淪,悄沒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