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之後,胤禛與胤祥果然開始放開手腳清理戶部欠款,一時間弄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單是戶部本部大大小小官員所欠銀款,加起來都將近百萬兩之多,什麼戶部侍郎、戶部員外郎、戶部主事、戶部文書等等幾乎一個不拉,人人有份。胤禛向來最痛恨監守自盜之人,有心第一波要整治他們。於是,在他的授意下,胤祥是天天帶著人催逼施壓,整個戶部眾官叫苦不迭又無法逃避,只得一邊背地裡發牢騷一邊遣散僕役,當田當地,變賣家財,個別真窮之人,連自家房屋都賣了也不夠還,租賃一片茅屋破房暫避風雨,夫妻家小抱頭痛哭,好不淒慘。
整個京城都騷動了,上至皇子下至各部京官見了這個架勢都有點坐不住了。他們很清楚,按照這個步驟,很快就會輪到他們,個別有先見之明的已經開始未雨綢繆,典當的典當,借款的借款,家家戶戶愁雲籠罩,夜不能寐。
其間,流言四起,滿城儘是對胤禛、胤祥唾罵之聲。一個月後,戶部侍郎吳默苦求延緩不得而自殺身亡,舉眾嘩然,更將這種流言推到了風口浪尖。八阿哥、九阿哥等紛紛勸解胤禛手下留情,律法無外乎人情,何必趕盡殺絕那麼狠?胤禛冷笑一聲,毫不客氣道:「律法是律法,人情是人情,既有律法,遵之何錯?不用重典,如何肅清這一股歪風邪氣?何況我是奉了皇阿瑪旨意徹查此事,若不肅查到底,怎麼向皇阿瑪交代?」末了還話中有話道:「你們先別忙著替別人擔心,有時間還是多想想自個吧!」
康熙知道這些事後,在乾清宮踱來踱去,半響不語,只是臉色陰沉的可怕。據宮外飛傳的消息,康熙後來冷笑兩聲,不冷不熱道:「自古以來只聽說亂世用重典,好得很啊!我大清朝太平盛世,向來以仁治國,如今也需用重典了!」
胤禛不管這些,依舊一步一步催逼眾官交還欠款,範圍已經由戶部擴大到所有京官了。對於個別後台硬不合作的,胤祥直接帶人查封,清點家產,強制繳還,整個京城更是鬧成一鍋粥。
十阿哥胤俄是個粗枝大葉的人,向來不善理家,此二年多來見戶部借款容易,陸陸續續也借了不少。當然,他身為皇子,沒有誰敢問他還錢的。一來二去算下來,竟總共欠了二十多萬兩。
胤俄急了,拜託八哥、九哥,特意設宴向胤禛與胤祥說情,請求寬限時日。胤禛眉毛挑了挑,不動聲色問寬限多久?胤俄見他口風鬆動,面色一鬆,放心不少,呵呵笑道:「四哥,兄弟的家底你是知道的,哪有錢還啊!不過兄弟也不忍你為難,這樣吧,十年,十年之內兄弟再怎麼艱難度日,也一定省出這筆銀子補上,你看怎麼樣?」
胤祥皺皺眉正要說話,被胤禛用眼色止住。胤禛淡淡道:「十弟這話不是開玩笑吧?」
「都什麼時候了,我哪還有心思開玩笑!」胤俄有點發火。
「十弟,」胤禛眼皮也不抬,「皇阿瑪命我辦這件差事的時限沒有十年那麼久,你這樣讓做兄的怎麼向皇阿瑪交代?還有,若是開了這個頭,底下那些官員你讓做兄的怎麼跟他們解釋?」
「你說吧,到底寬限幾日?」九阿哥胤禟冷冷道。
「兩個月。」胤禛飲了口茶,說得不緊不慢,不容商量。
「你——」胤俄狠狠的瞪著他,掄起拳頭作勢欲起,被胤禟與八阿哥胤祀按住了。
「四哥忠君為國,鐵面無私,兄弟真是佩服的緊!」胤祀揚起春風般溫煦的笑容,溫文爾雅雙手抱拳道:「今日是兄弟們做錯了,還請四哥莫怪!」
「八弟客氣了!愚兄也是迫不得已,還請見諒!」胤禛故作不知。
「不敢不敢!四哥說的很對,若是開了老十這個頭,確實無法向下面人交代,如今這關頭,人人都伸著脖子盯著呢,到時讓人議論四哥欺軟怕硬、白白敗壞了四哥名聲就不好了!只不過,四哥」胤祀頓了頓,輕悠悠道:「太子爺也還欠著好幾十萬兩呢,不知四哥何時催還啊?」
胤禛一怔,不覺與胤祥相視一眼。胤俄眼睛一亮,冷笑一聲,橫眉怒視;胤禟則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疏懶的靠坐著,嘴角噙著一絲嘲弄;胤祀則一副雲淡風輕,事不關己的悠閒。一時間,靜可聞針尖墜地。
「八弟說的不無道理。關於太子欠款一事,尚在調查之中,若是查清了,當然是依法處置。太子爺乃國之儲君,深明大義,絕不會不遵國法。」
「既然這樣,弟弟倒想給四哥一個建議。有道是上行下效,俗語又雲擒賊先擒王,四哥不如先追繳了太子的欠款,餘下眾人又有誰敢不從呢?如此,四哥也省事了不是?」
「不錯,有本事先讓太子還款,太子不還,憑什麼讓我還?一樣都是皇阿瑪的兒子,一樣都是兄弟,四哥,你可不能厚彼薄此啊!」胤俄不陰不陽怪叫,出了胸中一口怨氣,大感痛快。
「十弟不可無禮,四哥怎麼可能是這種人呢!」胤禟火上澆油,跟進。
「哼,幾位哥哥放心,四哥自然不是這種人!」胤祥見他們排擠四哥,氣得雙眉蹙起,緊緊握著拳頭。
胤禛淡淡一笑,一邊慢慢起身一邊不緊不慢笑道:「多謝幾位兄弟提醒,愚兄受教了!老十,別忘了準備錢款,兩個月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別到時候傷了兄弟和氣就不好辦了!愚兄與老十三還有事要辦,就此告辭!」
「哼!」
「四哥、十三弟慢走,不送!」
八爺府書房。
「八哥,我該怎麼辦?要是到時候還不出錢來,四哥不會放過我的。八哥,我不想去宗人府啊,丟死人了!」胤俄氣急敗壞抓狂。
「你也知道丟人啊?早幹嘛去了!」胤禟翻了個白眼。
「八哥,你看九哥他——」
「好了,先別急!老十,你回去清點一下賬目,看看有多少,剩下的我和老九會想辦法。反正也不急,不是還有太子嗎?」八阿哥用指節輕輕敲點著身側的茶几。
「八哥放心吧!我早就料到四哥不會給咱兄弟面子,錢早已準備好了!」胤禟白了胤俄一眼,不緊不慢道。
「啊,真的嗎?九哥,呵呵,太謝謝你了!還是你好,疼你兄弟!」胤俄咧開了嘴笑。
「不用著急,這銀子不必交的太痛快!等著吧,哼,太子那人最要面子,咱們只要暗地裡煽動幾句,他未必肯服從老四的話,老四又是那麼個倔脾氣,哼,咱們就等著瞧好戲吧!」
「八哥這主意不錯!到時候皇阿瑪想裝聾作啞都不行了,爺也想看看,皇阿瑪是站在他寶貝兒子那邊,還是站在老四那邊!」胤禟眼睛一亮,一臉看戲的迫不及待,胤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還不明所以。
「索性要鬧就鬧大一點,老十,你回家去清點家財,然後大張旗鼓的當街當賣,我倒要看看,這天家的顏面皇阿瑪顧還是不顧。」胤祀又道。
「什麼?八哥,你讓我學那些窮酸變賣家當,這,這不是讓人看我的笑話嗎!」胤俄不情願。
「老十,八哥說的沒錯!你這麼做有你的道理,怕什麼笑話?他四貝勒爺把兄弟逼到這一份上都不怕人戳脊樑骨笑話、不怕有損天家顏面,你怕什麼!也好乘此機會讓皇阿瑪看清楚這個逼得手足傾家蕩產的尖酸刻薄之人真正的面目!」
胤俄心中一動,似乎明白了一點,他點點頭:「既然八哥、九哥都這麼說了,我照做就是!」
四貝勒府書房。
胤祥「砰」的一下狠狠一拳捶在茶几上,氣道:「四哥,八哥他們太過分了!」
「那也不能怪他們,他們說的也有道理不是。」胤禛慢悠悠坐下,拿起茶碗輕輕撥弄。
「可是太子——四哥,你打算怎麼辦?哼,咱們替他做事,他倒好,自個還不乾淨,落下把柄叫人拿來對付咱們!四哥,我看這件差事不辦也罷,何苦兩面不是人,你不知道現在滿京城裡那些話多難聽,連皇阿瑪也——」胤祥越說越氣,越說心中越氣餒。
胤禛盯著胤祥定定的看著,毫無商量餘地說道:「不行!這件事不能半途而廢,管他們說什麼!連玉容都說『有誰背後不說人,有誰背後不被說』,咱們左耳進右耳出,只當沒聽見就完了!」
「可是,兄弟是替你不值啊!太子行事作為,實在叫人心寒!四哥,我真不甘心——」胤祥漲紅了臉,話吼到一半忙急急剎住,漲得臉通紅,忙捧起茶碗咕嘟咕嘟猛灌一氣。他舒了口氣,緩了緩神,道:「四哥,你有主意了嗎?」
「為今之計,也只能心平氣和跟太子講道理,幾十萬兩銀子對他來說總不會拿不出來,我現在擔心的是有人搞鬼,你知道,太子是極要面子的!」胤禛皺了皺眉。
「那,那還等什麼,不如咱們這就找太子去!」胤祥也想到了,不由大急。
「可是最近太子總是陪伴在皇阿瑪左右,我們總不能當著皇阿瑪面提起此事吧?只好等機會了!」胤禛也為難了。胤祥一愣,默然不語。
果不出所料,太子聽到胤禛胤祥將他這件事抖出,又聽聞胤禛口口聲聲要找他還錢,話說得極其強硬難聽,太子便有些不痛快了,心想我好歹是儲君,這天下將來都是我的,戶部的錢難道還不是我的?我花自己的錢要你來管?你便是要我還錢,私底下問我不行嗎?這樣大張旗鼓的宣揚我的錯處,究竟是何居心!我若是丟了這個面子,威嚴何在?以後拿什麼服眾?因此更加避而不見,打算一混到底。
胤禛無奈,只好一邊尋找機會求見太子,一邊命胤祥查辦其他官員。其他官員如何肯依?口口聲聲拿太子說話,加上胤祀等暗中煽風點火,鬧得更加沸沸揚揚。而胤祥又是個有脾氣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態度強硬不肯退讓。又一個月過去了,京城中大小官員也鬧得越發熱鬧,太子欠款與十阿哥胤俄當街典當家財、大小官員抱團抗繳引發械鬥衝突等事終於捅到了康熙御前,氣得他一連摔了五六個茶杯還不解恨。他沒有料到,追繳庫銀竟會到如此場面,這對他頗為自負的「盛世之治」是個不小的打擊!
四月裡,原本應是一片春光明媚,天地祥和,桃紅柳綠,玉蘭花開,不曾想忽然有一天寒流襲來,寒風倒刮,一夜之間溫度迅速降了十幾度。第二日,天空低沉,鉛雲密佈,紛紛揚揚下起了大雪。一時間,城中城外受災百姓無數,人人都納罕稱奇,跟著又流言四起,說是四貝勒爺的暴行惹怒了老天爺,才會有春日裡下起鵝毛大雪這等邪事。若是貝勒爺不知回頭是岸,一意孤行,誰也說不准還有什麼災難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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