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如期而至。而在此之前,整個京城對此事早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傳得沸沸揚揚。因為綰綰揚言從門票裡拿出錢來做善款,此事更引得無數朝中官員注意,紛紛差人購買了門票。大家都很納悶,這究竟是怎樣一個女子?自身流落風塵,還關心民間疾苦?而且,直到這日,也沒有人有能耐能打聽的出來這位女子姓甚名誰,她的歌舞又有些什麼內容?所以,這件事就變得更神秘了。
聽著外邊的傳言,玉容心中暗暗得意,心想本姑娘安排指揮的保密工作,你們也想打探的出來?笑話!
一切都是未知,把眾人的胃口吊的十足十。因此晚間七點開始的歌舞表演,在六點剛過,幾乎人都滿了。門票早已脫銷,據說黑市炒票的還不少。買不到票的,竟也有許多好事者守在場外三五一聚擺龍門陣,等著第一時間的消息。
六點半剛過,玉容依舊女扮男裝,隨著四阿哥進去了。推開包廂門,發現人已到齊,而且微雲竟然也女伴男裝坐在八阿哥身旁,見她來了,友好的笑著打招呼。
大家坐下閒聊,玉容、蘭馨、微雲三人在一處,四阿哥等在一處,各自談笑。往下望去,人頭攢動,現場的氣氛十分熱鬧。悠閒悅耳的古箏聲從幕後傳來,迴盪在空氣中,讓眾人越發期盼即將到來的演出。
期間,玉容借口方便,悄悄溜到後台見綰綰。此刻,後台忙得雞飛狗跳,儘管事先綵排過,玉容也詳細吩咐過,但大家都是頭一遭幹這事,沒有經驗,而玉容又不可能現場指揮。好在趙老闆管理戲班子經驗豐富,雖忙得團團轉,總算沒有什麼紕漏。
綰綰緊張的不得了,眼神渙散,動不動就嚇一大跳。看到玉容出現,她簡直是撲過去,緊緊摟著她,顫聲道:「好姐姐,我,我的心撲通撲通跳的好快啊!我真的好害怕,害怕會搞砸了,怎麼辦?我現在雙腿發軟,聲音發顫,簡直沒法上啊!」
玉容努力的給她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肩膀,輕鬆笑道:「放心,只要你像平常一樣表演就行了,等會他們都會為你瘋狂的!聽我的,不會有錯的。你想想,若是你不行,趙老闆會費那麼大勁幫你安排嗎?」趙老闆無奈的白了她一眼。玉容嘿嘿笑著,揮揮手道:「趙老闆,得罪得罪!」綰綰忍不住好笑。
「你現在呢,閉上眼睛深呼吸,盡量放緩情緒。等會上台,你就當下邊是空氣,該怎樣就怎樣,好嗎?」玉容忽然神色凝重,湊在她耳畔輕而清晰道:「綰綰,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這是你唯一跳出火坑的機會,你自己想清楚了。你是想一演成名,還是想回翠紅樓當頭牌?不要讓我失望,也別讓自己失望!」
綰綰身子大震,腦中一片清明。她抬起頭,清澈而大的眼睛望著玉容,一字一字道:「玉容姐,我懂了!我不會辜負你,也不會辜負我自己!你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聰明!」玉容嫣然一笑,扇子一甩,笑道:「我在樓上看著你,祝你成功!」瀟灑轉身而去。
剛滿面笑容鑽出後台,身子一直,笑容霎時僵在唇邊:十四阿哥胤禎正站在不遠處呆望著她,眼中儘是困惑。
玉容心中一驚,她忽然想起當初與綰綰在街頭被人追打,胤禎也在場……
她頓時大感頭痛,生怕胤禎瞧出點什麼;想要解釋一下,又怕其實人家什麼也沒瞧出來反而自己做賊心虛給抖了底,左思右想都不是……尷尬的笑笑,向他走去,盡量揚起一個燦爛自然的笑容:「那個,十四爺,你可不可以當做沒看見我啊?」
胤禎一愣,過了半天才眉毛一揚,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點了點頭。
玉容輕輕吐了口氣,拱手笑道:「多謝多謝!」頭一低,趕忙逃離現場。
七點整,流動的古箏樂聲戛然而止。原本通明如白晝的燈火熄滅了幾盞,昏黃柔和的暖色燭光映得現場一片柔和。整個大廳立時安靜下來,眾人皆目不轉睛盯著台上,均想:好一個千呼萬喚始出來!
紫紅的幕布嚴嚴實實遮住了舞台。趙老闆一身水綠金線團花新衣,整整齊齊站在台中央,笑瞇瞇拱手彎腰團揖,說了一大溜客套話,最後滿面笑容大聲道:「多謝各位客官捧場,謝謝!我們的綰綰姑娘馬上就要出場了,讓我們拭目以待,會有怎樣的驚喜!謝謝!」
台下嘩然,紫紅的幕布也由侍女緩緩拉開向兩邊,清亮的琴簫管樂合奏緩緩響起。曲音古樸悠揚,悅耳動聽,卻是從未聽過的新曲,眾人不禁一怔,都凝神細聽,台下悄然息聲。
玉容瞟了一眼身邊幾個阿哥,見他們也是眼睛一亮,定定的盯著台上,不由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只見舞台上的背景幕布是一片湖光山色,初陽、飛鳥、菖蒲、蘆葦交織如畫,栩栩如生;台上鋪了裁剪成條狀褶皺如波浪般的淡藍色綢子,一葉以綠綢依形包裹的小船從左邊緩緩而上。自然旁人都看不出來,船底有極小的輪,有長繩繫住,有人在右邊拉動滑行。船上俏立著一位長髮如瀑的白衣女子,以綠絲帶隨意束髮,衣袂翩躚,軀體婀娜,雙手隨意半抬在身子兩側,姿態優美如凌波仙子,背對著觀眾飄然而出。隨著音樂,她的聲音如夢似幻,清遠淒迷,含婉轉帶幽遠唱著:「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綠草萋萋,白霧迷離,有位佳人,靠水而居。我願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無奈前有險灘,道路又遠又長。我願順流而下,找尋她的方向。卻見依稀彷彿,她在水的中央。我願逆流而上,與她輕言細語。無奈前有險灘,道路曲折無已……」
台下寂靜無聲,只有她賽過嬌鶯初啼的甜美嗓音在一唱三歎,神秘幽遠而空靈綿長,脫俗如九天素女天籟之音。微雲亦不覺心頭大動,聽得如癡如醉,讚許的與玉容相視一眼,玉容微笑,得意的向她一揚下巴:不比鄧麗君差吧?幾位阿哥更是聽得怔怔的,胤祥本是精通音律之人,此刻更是如癡如醉,一臉欣賞,眸子中閃動著沉醉的光芒,呆呆的坐著。九爺、十爺更加吃驚,一個定著眼珠子、張著嘴合不攏,一個手裡舉著杯子一動不動。連向來雲淡風輕、善於隱藏情緒的四阿哥和八爺也不覺都凝神聽住了。
台上的綰綰一邊唱著一邊緩緩拖曳著長裙下船,緩緩轉過身子,一張清麗出塵、不染一絲人間煙火的臉龐霎時呈現在眾人面前,她櫻唇輕啟柔唱,目光朦朧柔和如煙似霧,雙頰綻放著純淨、淡雅如白蓮花的笑容,引起一陣低低的驚呼:好一個天上人間少有、風姿卓越的女子!
一曲完畢,綰綰嫣然一笑,笑容如一陣春風拂過眾人心田,跟著屈了屈膝,身輕如燕飄然退到幕後。呆了一呆,台下爆發出震耳的掌聲和叫好聲,幾個聲音高高的響起:「綰綰姑娘!綰綰姑娘!再來一個!再來一個!」眾人不約而同都跟著叫喊起來——當然,領頭羊是玉容事先在觀眾席中安排好的。老九、老十也拚命鼓掌叫好,蘭馨也喃喃道:「這位綰綰姑娘,好特別啊!」此時,已經有好些個豪門公子、大財主大喊大叫著往舞台上扔銀子首飾玉珮了——這是他們看戲養成的習慣。
趙老闆不失時機笑瞇瞇的上台又說了幾句,恰如其分的推波助瀾,隨著幕布緩緩拉開,音樂復又悠長奏起,身著寶藍色收腰曳地、長長拖曳如魚尾的改良版西式宮廷禮服款款而出。單是這身衣裳,便立即引來一陣更加熱烈驚呼驚歎。
這件禮服用泛著柔光的寶藍色綢緞製成,卻用細細的白色米珠綴成流線型的漂亮花紋從左肩柔和斜彎至右裙擺;袖子依著手臂大小而作,袖口突然變大,如喇叭花,鑲著白紗銀絲刺繡花邊;腰身稍稍收住,身後拖著魚尾般近兩米的拖尾,亦點綴著珍珠拼成的朵朵梅花,整個造型看上去如魚美人一般,纖腰楚楚,婀娜動人。頭髮往後稍稍捲曲別住,垂在後背與肩頭,頭頂別著一個精巧炫麗的小皇冠。考慮到大清朝的穿衣習慣,不能做的太顯身材,不能露胳膊露腿,這件衣裳保守了很多,但是看在眾人眼中,依然美麗得太離譜。
經過一曲,綰綰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氣場更盛,此刻感受到台下的狂熱癡迷,更是信心大增,笑顏如花,目光充滿款款柔情,輕啟朱唇,唱的是王菲的《傳奇》,此時的背景布,也換成了夢幻般的藍色,畫著抽像派的光影,神秘而幽遠。
「只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的容顏;夢想著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見,從此我開始孤單地思念。想你時你在天邊,想你時你在眼前,想你時你在腦海,想你時你在心田。寧願相信我們前世有約,今生的愛情故事不會再改變,寧願用這一生等你發現,我一直在你身邊,從未走遠……」
她的聲線極好,歌聲千回百折、幽遠綿長,聽得人柔腸百轉、意迷心癡,緊緊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和心思。就連玉容自己和微雲都怔怔的,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觸動心弦,恍如隔世,差點落下淚來。
「好!好!來人啊,賞!」一曲終了,九阿哥、十阿哥隨著眾人大聲鼓掌高呼。幾位阿哥也紛紛解囊,命隨從打賞。玉容取下腕上一隻白玉鐲子本欲隨眾,被四阿哥按住,掏出一張銀票遞給隨從,玉容一笑,緊緊握著他的手。胤祥臉上寫滿驚艷二字,在呆呆出神,偶爾若有所思的瞟一眼玉容:他有點看出綰綰眼熟。
跟著,綰綰又唱了《菊花台》、《夜來香》、《今宵多珍重》,服裝、造型無不貼合著歌曲量身定做,極盡奇巧新鮮,看得眾人驚喜重重,應接不暇。
最後一曲《落花》則隨著漫天飛舞、熏過芸香的紅色花瓣乘坐鞦韆從天而降,一身桃紅銀線輕紗舞裙翻飛如霞似霧,眼波流轉,身子輕盈舞動,在八位長袖舞女的襯映下,緩歌輕唱:「花開的時候最珍貴,花落了就枯萎;錯過了花期花怪誰,花需要人安慰。一生要哭多少回,才能不流淚;一生要留多少淚,才能不心碎。我眼角眉梢的憔悴,沒有人看得會;當初的誓言太完美,像落花滿天飛。冷冷的夜裡北風吹,找不到人安慰;當初的誓言太完美,讓相思化成灰。一生要干多少杯,才能不喝醉;一生要醉多少回,才能不怕黑。我眼角眉梢的憔悴,沒有人看得會;當初的誓言太完美,像落花滿天飛……」一唱三歎,餘音繞樑。
玉容看了看時間,正好一個小時多一點。她事先囑咐了綰綰每首歌都唱兩三遍,又加上每首歌之間趙老闆都要上台講幾句話圓場,所以歌曲雖然不算多,時間卻也不短。更妙的是,讓眾人既大飽了眼福耳福,又意猶未盡,不愁下次生意不來。
綰綰揚起清亮的嗓音微笑道謝,款款退場。燈光復又通明大亮,趙老闆笑得合不攏嘴高聲道謝眾人捧場,得體巧妙的應酬那些想要結交綰綰的貴公子,只是再三強調初十、十六晚上還各有一場演出,歡迎大家捧場。九阿哥、十阿哥、十三、十四等人也是好奇想去打探一二,無奈身旁有一位向來嚴肅的冷面四哥,又有嫂嫂妹妹在場,只好按捺下心中的好奇,一塊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