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倦大清 第一卷前傳 第9章 如漆似膠(二)
    玉容來到四阿哥書房棲雲軒外,偏著頭呆看那匾額半響,正要往裡走,沒想到被門外侍衛毫不客氣攔下。爭執之間,李忠趕忙跑出來陪笑著說四阿哥有請,她一甩袖子,哼了一聲抬腳進去。

    自從那晚之後,三天沒見他,神使鬼差的她居然三下兩下就晃到了他書房前,本來只是臨時起意並非一定要進去,被侍衛一攔,反而激起她的性子,非要進去不可。等到李忠傳命放行,她才猛然意識到自己這種「追夫」行為實在是有些露骨和無恥,又有些遲疑起來,只不過已成騎虎之勢,只好硬著頭皮進去。

    磨磨蹭蹭進來屋,怯怯抬眼瞟了瞟,胤禛一襲油綠色素緞袷服,帶著瓜皮小帽,脊背挺得直直的,一臉嚴肅,坐在大書案後揮毫不止,聽到她進來眼皮子也沒抬,自顧忙自的。

    玉容手足無措站了一會,實在頂不住那無聲逼迫而來的壓力喝靜謐得要令人窒息的氣氛,偷偷瞧了瞧,見他好像沒發覺自己的存在,便縮著身子,悄悄轉身準備退出去。

    「你到這來,不聲不響站站就這麼走了?」四阿哥很不合時宜的開口,嚇得她一個哆嗦差點摔倒。

    「我,我只是無意逛到這裡,想看看爺在做什麼!爺忙著,奴婢就不打擾了!」玉容只得回轉身,勉強擠著笑容回答。

    「你到那邊坐會!」四阿哥指了指一側靠牆的紫檀木嵌玉菊花座榻。

    玉容一愣,只得「哦」了一聲,乖乖過去坐著,胳膊肘襯著榻上小几托著腮悄悄四下打量,最後目光定格在四阿哥身上。

    這個男人,她的丈夫,三天前柔情蜜意,情話綿綿,甜得恨不能把人化掉。一夜春宵後,卻可以接連三天影兒不見,不聞不問,此刻她犯賤主動出現在他眼前,人家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眼角兒也沒向她斜一斜!她真恨不得甩自己個耳光,發什麼神經,跑來這做什麼!

    玉容在那邊尋愁覓恨、胡思亂想,卻不知四阿哥亦是心中煩躁不能安定。那一晚之後,向來老成不貪戀女色的他竟然一整天想的都是她一顰一笑,一肌一容。她溫熱的氣息、柔軟的身子、白皙火熱的肌膚、流轉如水的眸光、雙頰泛起的如霞嬌羞無不令他著迷,一一想起來便是心中一蕩。他不得不提醒自己不能壞了自己定下的規矩,硬生生抑制著去見她的念頭,他的後院向來是雨露均沾,廣求子嗣而已,絕不可出現專寵的女人。

    當聽到她在門外嚷著要往裡闖時,心裡沒來由一陣惱火和失望。惱的是她的大膽,失望的是她也不過是個庸俗女人,三天沒見就憋不住怕失寵,居然還恬不知恥找上書房禁地來了!本想將她喝退,話到嘴邊卻忍不住改了口。

    他不動聲色讓李忠放她進來,等著她嬌滴滴的叫著「爺」、媚笑著扭到自己身邊獻慇勤,哪知這個女人居然木頭一樣杵在那,眼神飄忽,一臉的緊張不自在。看到她那副可笑的模樣,他手一抖,差點笑出來。正琢磨著說點什麼,卻發現她居然悄悄轉身想要溜走,那一剎那他竟然有些心急,脫口而出留下她來。她也是傻,讓她坐那她就坐那,寧肯無聊的發呆,也不說到爺身邊伺候。

    四阿哥正自又氣又好笑,忽一抬頭,一雙幽深瞳仁正對視上玉容發怔的眼睛,兩道目光相接,玉容敗下陣來,嚇得一跳站了起來,結結巴巴道:「爺…有吩咐嗎?」

    「你來找爺有事?」四阿哥自自然然放下了筆,走過去拉著她一道坐了回去。

    玉容怪怪的望了望他,心想方才不是說了嗎?見他問只好又說一遍:「奴婢偶爾經過,就是想看看爺在做什麼啊。」

    「那你現在看見了?」四阿哥臉一冷,有些怒意。她就不會說想爺了?

    玉容更加莫名其妙,瞧著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才不會加強他的怒意,索性垂頭閉嘴不言。

    「見著了還不走!」四阿哥聲音冷冰冰的,玉容忍不住心頭一個哆嗦,忙不迭起身答道:「是!」低頭就走。

    還沒挪腳,又被他一把拽住拉入懷中:「你就不想爺嗎?」四阿哥的語氣明顯軟了下來,似乎還夾雜著一絲…無奈。

    玉容一愣,莫名湧起一陣委屈,下意識甩開他的手,低聲道:「明明是你自己不理我,你還怨我!是我自己傻,信了你的話了,我想不想你有什麼關係,你也不會在乎!」

    四阿哥心中一滯,呆了呆,伸手將她攬著,下頷貼上她馨香的秀髮,柔聲道:「爺這兩三日忙著沒空,怎會不理你?爺沒一時一刻不在想著你,你這傻丫頭,過來找爺了還一句話不說,存心的!」

    玉容心中一甜,唇邊蕩起笑意,環著他的腰,踮起腳尖道:「我,我也想你,你別不理我好不好?」

    「好!」四阿哥笑著,吻上了她的唇。

    四阿哥一連在荷風苑宿了十來天,每日下了朝,辦完公事便往荷風苑去,對玉容更是百般呵護體貼,滿臉寵溺。不禁整個雍王府彷彿發了大地震一般,震得人人目瞪口呆,就連雲兒雪兒也悄悄向她笑道:「格格您真厲害,爺向來嚴謹不苟言笑,府裡上上下下都怕他,也只有對您才那麼面善。」

    玉容一笑置之,只說:「不可亂講!」心中卻想若是不哄好了他,今後日子該怎麼過?為了迅速融入當下生活,她每天都在認字,練字,四阿哥看著那東拼西湊勉強叫做「字」的字,不以為然搖搖頭,也就隨她去。只是苦了弘輝,好不容易跑過來找她玩,大半時間卻是與她一塊練字。不想四阿哥見了反而歡喜,說這小子從不肯安靜一會,在你這一坐小半天也難為他了!

    這天,玉容又在窗台前一筆一劃的寫字,忽然發覺毛筆有些禿了,不怎麼順手,便起身往書房去拿。

    書房外李忠恭恭敬敬侍立著,見了玉容,點頭笑笑。玉容一怔,笑道:「爺在裡邊?」

    「是,和十三爺在商議事情,格格有什麼事嗎。」李忠笑瞇瞇小聲答應。

    玉容遲疑一陣,搖頭笑了笑:「也沒什麼要緊,等會再說吧。」正要轉身回去,沒想裡邊卻聽到了。「有什麼事進來吧!」四阿哥淡淡道。

    玉容哦了一聲,放重腳步蹬蹬蹬上了台階,吱呀一下推開門。只見四阿哥坐在碩大的書桌後,十三立在他身旁,見了玉容,微笑著點了點頭,不住打量,他很好奇,不知眼前這個嬌小清秀並不算絕色的女子到底什麼吸引了四哥。

    玉容不是那見不慣人的,她稍稍站住,一雙眼睛充滿笑意輕輕瞟過四阿哥,便向十三嫣然一笑,自自然然笑道:「早聽爺說起十三爺,今兒算是見了真人了!」說著款款上前,落落大方上前福了一福。

    十三阿哥倒是一怔,雖說滿人女子也是豪爽不拘禮法,但如她豪爽中透著秀氣,乾脆利索中越顯優雅高貴的女子卻沒見過幾個。他微笑著道:「不敢當!小嫂子果然與眾不同,難怪四哥另眼相待。」說著含笑望了望四阿哥,四阿哥瞅了瞅他不言語,轉向玉容目光柔和了不少,道:「有什麼事?」

    「我寫字的筆壞了,想找爺拿一支。」玉容笑著,在外人面前頗知分寸。

    四阿哥露出古怪的笑意,輕輕搖了搖頭,歎息一般道:「我真是服了你了!做事的這一股狠勁連我都自愧不如,你說說這十幾天的時間裡寫壞幾支筆了?」

    「那也沒法子啊!我的字太醜,不加緊練又叫爺笑話!」玉容淡然一笑,毫不在意。

    四阿哥隨手從插得樹林般滿滿的筆筒中拿了一支給她,笑道:「好了,去吧!等會爺帶十三弟過去坐坐。」

    玉容輕輕答應一聲,忽又笑道:「爺,我能拿本書回去看嗎?」

    四阿哥眼中笑意更濃,說:「三字經、百家姓都認識了?又要拿什麼?」十三怔了一怔,忍不住瞟了她一眼,心中驚訝不已:這樣的氣質談吐,她不識字?怎麼可能!他卻不知玉容滿腹經綸說出來都要嚇死他,只不過不是同一時代的罷了。

    玉容撇撇嘴,略揚了揚頭,得意道:「三字經、百家姓我如今倒背如流,我拿本唐詩先瞧著,過兩天來換宋詞!」

    四阿哥似信不信,起身往巨大一壁的書架走去,挑了一本遞給她,輕輕湊在她耳畔道:「真的會背了嗎?晚上背給爺聽,背不出來爺要罰的!」

    玉容抿嘴一笑,似嗔非嗔瞪了他一眼輕輕一推,向十三點點頭,轉身搖搖而去。四阿哥還在怔怔瞧著她門的方向,嘴角無限的溫情。一轉眼,瞥見十三正意味深長笑吟吟望著自己,輕輕咳了兩聲,沉了臉,若無其事坐下,冷不防道:「才剛說到哪了?」

    「啊?」十三一愣,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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