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驚無險回到雍王府,晚上四阿哥也沒有過來,玉容心裡一鬆,舒舒服服睡到天亮。想以前哪天不是熬夜早起,她原本還擔心生物鐘的影響會睡不著呢,哪知道睡得不知有多好,好得她有點過意不去——覺得對不起從前那般勤勞的自己!
第二天往嫡福晉處請了安,便又藉故走了。要說生意場上她也是刀光劍影、陰謀詭計中走過來的,但跟一幫心胸狹窄的女人折騰心眼,她實在一滴滴興趣都沒有!
「有什麼意思嘛!」玉容不屑。她的目的性總是那麼強。
時已近秋,雖秋陽高照,天空高遠湛藍,仍讓人嗅到空氣中層層侵襲而來的蕭索,秋風一過,花草樹木便一天一個樣,漸漸凋落。玉容帶著小山在花園中隨意走著,沿路除了蒼翠濃綠的松柏槐榆、山茶等耐寒樹種,也就只有各色菊花嶄露頭角,其餘皆是殘花敗葉,沒什麼可看的。
她站在一棵槐樹下發愣,只聽得「撲通!」一聲,嚇了一跳,忙回眼看,一個七歲上下的小男孩跌坐在地,以手抹淚,嗚嗚的哭了起來。
「弘輝少爺!」小山大驚,忙上前扶她。玉容一怔,雖然才醒來不到十天,可這位嫡福晉的寶貝兒子光輝事跡她也聽說了不少!她忙一把扶住弘輝,輕輕捂著他的小嘴,四下瞅了瞅,低低笑道:「快別哭了!你阿瑪知道又要教訓你!」
弘輝一怔,烏溜溜的大眼睛對上了她含笑的眼,突然升起一股驚懼,道:「玉容格格,你千萬千萬別告訴阿瑪,我不哭了!」說著乖乖擦眼淚,弄得臉上烏七八糟。玉容嗤的一笑,扯出手絹替他擦臉,笑道:「我才不告訴他呢!不過你以後可別胡鬧了,你要是悶了去我那玩,好不好?」
「我真的可以去找你玩嗎?」弘輝笑得很燦爛,又委屈道:「玉容格格真好,額娘和別的格格她們都不陪我玩。」
玉容暗歎,心道:你額娘那麼端莊的人,怎麼會笑嘻嘻陪你玩呢!至於其他女人,不把你視為眼中釘就好得很啦!她笑笑,牽著他胖胖軟軟的小手,道:「走,上玉容格格屋裡去!」弘輝答應了一顛一顛隨著她去。才沒走幾步,只聽到他的乳娘張嬤嬤驚叫:「哎呀我的小祖宗,一錯眼的功夫你又跑這來了!」
玉容款款轉身笑道:「張嬤嬤,我剛巧碰到弘輝少爺,您隨著一道上荷風苑坐坐?」
張嬤嬤巴不得有人陪著弘輝玩,忙笑道:「好啊好啊,勞煩玉容格格了!」
弘輝更是開心,一路上跟玉容說說笑笑,什麼草叢裡逮蛐蛐啦、捉蚱蜢啦、湖邊撿小石子玩啦、拿小弓箭射樹上的鳥兒啦、扯大黑狗的尾巴啦,弘輝一路上連比帶劃說得眉飛色舞,玉容也不斷附和,開心得哈哈大笑。兩人一前一後嘻嘻哈哈進了院門,迎面便是一尊大神,一雙銳利的眼射過來兩道寒光,正目不轉睛瞪著他們。四阿哥正背手站在院中,一派閒逸姿態,卻是滿臉肅然。
笑聲戛然而止。弘輝悚然一驚,不自覺往玉容身後一躲,怔了怔,忙規規矩矩邁步上前,單膝著地,垂頭道:「阿瑪吉祥!」
四阿哥哼了一聲,上下打量:「你又搞什麼鬼去了?一天到晚瞎逛!還不回屋看書寫字去!」
玉容忙陪笑道:「爺別怪弘輝,是我——妾身帶他玩了一會!弘輝,快,乖乖跟奶娘回去!」說著便伸手扶他起來。弘輝悄悄瞇了阿瑪一眼,見他不反對,這才敢起,恭恭敬敬往後退著,一出院門,便聽到辟辟啪啪的奔跑聲和奶娘低低急急的呼喚追趕。
「你發什麼呆,見了爺就垮著臉?」想起她剛才格格的笑聲和燦爛的笑容,四阿哥忍不住酸溜溜的,臉色卻緩和了許多。
玉容勉強一笑,硬著頭皮挨近他,口稱:「不敢!」心想你這副千年冰山的模樣,弘輝和我們都怕你是有道理的!
四阿哥一把將她拉入懷中,抵在她身後,反手環攬著她的腰,湊近她耳邊低聲道:「昨天去玉佛寺了?」
「嗯。」
「拜佛還願?」
「嗯。」
「路上還順利?」
「嗯」
「酒樓喝的還高興?」
「嗯,啊!」
玉容大驚,雙腳一軟,扭頭對上他深黑的眸子和凌厲的眼神,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爺恕罪!妾身知錯了!妾身只是一時忍不住——」玉容急惶惶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四阿哥抱得更緊,慢悠悠似笑非笑道:「爺沒說怪你!你不是什麼規矩都不懂嘛!以後——現在懂了?」
玉容鬆一口氣,沒口子連連點頭:「懂了懂了!以後不敢了!」
「跟誰喝的酒啊?」四阿哥依舊不緊不慢問的淡淡的。
玉容遲疑了一陣,說:「不,不認識!」
「不認識?總得有個名字吧?」四阿哥眉毛一揚。
玉容無奈,只好老實道:「那人自稱姓藍,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是看沒位子才跟他坐一塊,哪知沒一會他的弟弟也來了……」
四阿哥輕輕捏了捏她的腰,咬牙道:「和兩個陌生人倒是有說有笑的,見了爺就愣頭愣腦!哼,你可知道那兩人是誰?」
「我哪知道啊!爺——知道?」玉容心一緊。
「那是爺的兩個弟弟,老八和老十!」四阿哥瞪著她,不緊不慢吐出這幾個字。
玉容「啊」了一聲,腦子裡一片混沌。只聽得四阿哥繼續道:「若是別人倒還罷了!偏偏是爺的兄弟。往後要是見了面,讓他們認出來,你讓爺臉面往哪擱?你倒是說說,爺的女人女扮男裝在外面隨意逛隨意跟人吃酒,說出去成何體統!」
他說得極慢,語氣極平緩,玉容卻嚇出了一身冷汗,見他深邃的目光烏漆漆一眨不眨盯著自己,不由毛骨悚然:難道他要殺了我保住面子?他要是想殺我還不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即便不殺,把我囚禁著一輩子不見天日,我活著又還有什麼趣味!
玉容越想越驚,越想越絕望,心中哀涼一片,頓時悔恨無比,猛的掙脫了他,跪下抱著他的腿大哭道:「爺,玉容知道錯了!求求爺饒了我!」
四阿哥見她轉瞬哭得哀戚惶恐,淚如雨下,臉也漲得通紅,倒是一愣,驚訝的望著她,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女人們見了他只有巴結討好的份,從沒人敢在他面前哭,更別說哭得如此手腳並用、聲情並茂、聲淚俱下了。他也向來不會哄女人,被玉容這一哭,反倒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他身子一僵,手足無措遲疑了一陣,才伸手去拉她,不自然道:「別哭,別哭了!你起來,爺什麼時候說要罰你了?」
玉容一愣,立時止住了哭聲,帶淚的眼望著他,喜道:「爺真的不罰我?」
「再不起來就不知道了!」
玉容一笑,一面用手絹拭淚一面起身,笑吟吟的,彷彿劫後餘生一般。四阿哥看得傻了眼,心想:這哪跟哪!這女人變臉變得也太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