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滿堂 正文 風波(下)
    玉儀被雷到了。

    不,準確的說是感覺被雷劈焦了。

    自己在這邊心急如焚,整天吃不好、睡不香的擔心,顧大少爺倒好,居然玩起了出家的把戲。這要擱在現代,起碼可以上天涯娛樂頭條,甚至佔據各大門戶網站的娛樂版首頁,足夠《知音》編一個中篇愛情故事。

    嗯,標題和副標題如下:

    權二代千里尋戀人,為情所困遁入空門——

    狠心的妹子喲,你可聽見了表哥真情的呼喚?

    不是玉儀沒心沒肺,實在不相信顧明淳真的會出家。不然的話,怎麼不找個寺廟先把頭髮剃光,偏偏找個道觀,而且還是沒穿道袍的記名弟子。

    連頭髮都捨不得,更別說真的拋棄紅塵了。

    如同前世那些嬌慣的少年,受到一點點挫折,就動不動尋死覓活要跳樓,甚至真的悲劇了,徒留下傷心無限的家人。

    至於嘛,不就就是失個戀!

    顧明淳的命不可謂不好,有個做公主的親祖母,父親是高層京官,母親也是出身官宦人家,又是家裡的獨子,將來的人生一片光明。這輩子不需要有任何作為,只要本本分分守成,就有花不完的銀子,睡不完的大小漂亮老婆,呼奴喚婢、錦衣玉食,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如果玉儀是他,只怕做夢都要笑醒。

    假如這事兒不攤在玉儀頭上,只怕還要遐想下去。不過既然是女主角,自然就要做主角該做的事,賀婉貞來了後,便緊著將事情說了一遍。

    賀婉貞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沒事。」玉儀微笑道:「依我看,表哥不過是一時賭氣而已。」有些話,當著外人不方便說,只道:「找人勸勸他就好了。」——

    不過是鴕鳥心態,無法面對就把自己藏了起來。

    賀婉貞發愁道:「我們都是外人,估摸不好勸。」

    玉儀可沒打算親自去,自己眼下已經是如履薄冰,再踏錯一步,很有可能會萬劫不復,斂了笑容道:「讓白大爺給我表哥捎一句話,如果他執意要在蘇州出家,那以後等我嫁人了,就帶著相公孩子一起去看望他。」

    「你呀!真是個促狹鬼。」賀婉貞忍俊不禁,笑了好一陣,「人家為你傷透了心,你還說這種話?好沒良心。」

    沒良心?到底是誰沒良心?

    如果表哥真的出家了,舅母肯定會把自己恨之入骨,舅舅、表姐也是一樣,甚至外祖母也會怨恨自己。失去了外家的庇佑,自己可就真是無依無靠了,甚至連方嬤嬤等人都留不住,那還不任由阮氏捏扁搓圓?

    不顧對方死活,難道還算得上是愛?

    如果是,那也是被豬油蒙了心!

    玉儀原先還在擔心,生怕顧明淳出了什麼事,盼著他平平安安回京,現在看他這般自暴自棄、不計後果,忍不住生出一絲怨懟。

    難道他就不知道自己在牽掛,父母在擔心,怎麼會這般任性胡來?只是此時抱怨這些沒用,於是道:「再拜託大白爺,這件事先別告訴顧家的人,等我表哥出了道觀,再把人送過去便是。」

    「也好。」賀婉貞點點頭,贊同道:「人多口雜,回去沒準兒傳得滿城風雨。」甚至有可能,還會牽連到無辜的玉儀。

    「大恩不言謝。」玉儀認真道:「這件事,就有勞貞姐姐了。」

    賀婉貞頷首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回去安排。」

    「道觀?出家?」羅熙年愣了好一陣,突然大笑起來,「哈哈,我可真是服了這位了。」搖了搖頭,「這主意,還真不是一般人想得出來。」

    江廷白也是好笑,又把玉儀要捎帶的那句話說了。

    「她要帶著相公孩子一起去?」羅熙年聽了更是笑得不行,眼淚都快出來了,連連擺手道:「唉,我這次出來可真開了眼了。」

    江廷白笑道:「這位孔三小姐,說話的確很有意思。」

    「哼。」羅熙年冷笑道:「她倒是乾脆利落!」

    「走吧,早點辦完事心淨。」江廷白打斷他的牢騷,吩咐小廝備了車馬,為了防止顧明淳再跑掉,還讓人提前守住三法觀前後門。

    相比第一次見面,顧明淳消瘦了不少,也不知道是道觀的菜不合口味,還是因為相思而憔悴,就連眼裡的神采都暗淡不少。

    江廷白開門見山道:「還是叫你顧大公子吧。」

    一見江、羅二人進門,顧明淳先是吃驚,繼而反倒鎮定下來,情知他們必定圍合了三法觀,點了點頭,「隨便叫吧。」

    羅熙年惡狠狠道:「你這回再敢亂跑,我就打斷你的腿!信不信?」

    顧明淳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孔三小姐有句話要轉告你。」江廷白在對面椅子坐下,再次重複了一遍。

    顧明淳先是不可置信,繼而臉色蒼白,不死心問道:「三妹妹她……,真、真是這麼說的?」又低頭喃喃,「不……,不會的。」一想到玉儀真的會嫁給別人,心裡就哽得難受,忍了又忍,才把鼻腔的酸意強行壓住。

    江廷白勸道:「所謂『聘為妻,奔為妾』,這個道理顧公子不會不明白吧?若果顧公子真的有心,就應該回去說服高堂,再明媒正娶孔三小姐,而不是用這樣的方法。」歎了口氣,「你這樣做,只會讓孔三小姐陷入困境。」

    「我知道,可是……」顧明淳搖了搖頭,「他們不會答應的,我們家不會……,徐家更不會……,我、我沒有辦法。」

    「公主府的人已經到了蘇州。」江廷白不是婆婆媽媽的人,該說的都說了,聽不聽得進去,都與自己無關,「顧公子,收拾收拾跟我們走吧。」

    「三妹妹她……」顧明淳突然想起什麼來,瞪大眼睛,看著江廷白問道:「她怎麼什麼都跟你說,還讓你來轉告?難道……」想起玉儀說要嫁人,「難道說,三妹妹要嫁給你?」

    江廷白聽了啼笑皆非,忙道:「不是這樣……」

    「怎麼不是?!」羅熙年早在旁邊不耐煩了,惱道:「人家江公子一表人才,又是出身名門望族,還能正兒八經的去提親,怎麼就不能娶你表妹了?再說了,他不娶還有六爺我呢,誰都比你強點!」

    顧明淳分明知道他是在氣自己,但還是噎得說不出話。

    「快點跟我們走!」羅熙年一腳踏在椅子上,傾身向前,威脅道:「你要是死皮賴臉不動,或者又想半路逃跑,我就立馬回京叫人去孔家提親!以後帶著……」他本想說以後帶著孩子來看你,自己也覺得太離譜,只好改口,「反正你就等著哭吧!」

    「顧公子。」江廷白決定再多幾句嘴,說道:「自從知道你出來,孔三小姐就日夜替你擔心,我家嫂子去看她時,人都瘦了一圈。」

    羅熙年回頭看他,露出一副你撒謊也不臉紅的表情。

    「還有。」江廷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咳了咳,「方纔孔三小姐還交代,千萬不要先讓顧家的人知道,讓我們先把你送出道觀,再去讓顧家的人過來接,免得有什麼流言傳出,對你不利。」頓了頓,「孔三小姐如此體貼,難道你還忍心再讓她擔心嗎?」

    顧明淳抬起頭,沉默了許久才道:「好,我跟你們走。」

    「明兒一早就走。」

    「嗯。」玉儀點了點頭,將那方文犀照水墨拿了出來,遞給賀婉貞道:「別的東西不方便,這個替我交給他吧。」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一點淡淡的傷感。

    前世裡依稀有這樣的記憶,年少輕狂,第一次懂得什麼叫做喜歡,卻能為此可以奮不顧身,跌得渾身是傷。只可惜,那些美好的情感總是不會長久,如同流星劃過生命的天空,如同煙花綻放出一剎那絢爛,最終轉瞬即逝。

    自己之於表哥,應該算得上是初戀了吧。

    往事仍然歷歷在目,卻只能成為記憶,成為翻過去的那一頁。

    賀婉貞將盒子一起收好,問道:「還有什麼話要轉告嗎?」

    玉儀猶豫了很久,最後道:「沒有。」

    既然今生都不能再見面,以後各自娶妻,各自嫁人,彼此都有自己的人生,又何必再留隻言片語?不過徒留牽掛罷了。

    只盼他平安回去,順利娶親生子安穩度過一生。

    「文犀照水墨?!」羅熙年吃了一驚,搶過去仔細看了看,「這好像是我家老爺子得的那塊吧?」又問顧明淳,「本來我想要的,結果你做了幾首酸詩,老爺子一高興就給你,是不是?」

    顧明淳坐在船艙窗口邊出神,悶悶的,一聲不吭兒。

    江廷白笑道:「這是孔三小姐給顧大公子的,你刨根究底做什麼?」

    「轉了一圈,又回來了。」羅熙年在手裡拋了拋,「既然又落回我的手裡,說什麼也不能再讓出去,嘿嘿……,這塊破墨就是我的了。」

    「六爺……」

    「拿去吧。」顧明淳突然開了口,又對江廷白道:「我表妹這個人,面上看起來比誰都和善,其實最是牙尖嘴利,性子又強,凡事從不肯在旁人面前示弱。」語音有些哽咽,頓了頓,「只是她……,為人聰明又明事理,其實……,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姑娘。」

    江廷白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他說這些做什麼。

    「江公子。」顧明淳眼圈一紅,認真道:「如果你真的……、真的要娶我表妹,一定記得待她好一點,千萬莫要辜負了她。」說到此處,心口猛地一痛。

    鬼使神差的,江廷白沉默片刻後,居然點頭道:「好。」

    羅熙年看著面前兩人,一個似乎痛不欲生,一個彷彿接下重任,委實有些受不了這種氣氛,拂袖起身道:「真是兩個瘋子!」——

    往返千里,最終卻連一面都沒有見到。

    顧明淳靜靜的望著江水,連江、羅二人幾時走的都不知道,只見週遭景致正在緩緩移動,耳畔響起了嘩嘩的水流聲音。

    或許只有這樣任性一回,今後才不會後悔,才不會覺得當初絲毫沒有努力過,才不會對陌生的妻子心存芥蒂,以至於同床異夢。

    唯有如此,才能過旁人眼裡屬於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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