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兒聽見千舞喃喃的說出了「福兒」,驚喜的站了起來,卻失望地發現,千舞仍在沉睡。原來是夢話啊!不過姐姐夢裡還在想著自己,這讓東兒心裡又溫暖,又疼痛。
今晚值夜的丫頭是翠兒。東兒讓翠兒把燭火熄了,再去取些炭火來。翠兒應聲去了。東兒則用軟布擦了擦千舞額頭上的汗,又細心的替她掖好被角,放下簾帳,轉身繞過屏風出去了。
錢府後堂。
錢蘊升狀極煩躁地在屋內走來走去,錢夫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臉困惑,想問又不敢問,只好干看著。
「你說說,你說這幫飯桶還能幹什麼?這麼點兒事都查不到,你說我養著他們幹嗎?還不如養一群豬呢!氣死我了!」錢蘊升壓低了聲音,又覺得這樣更讓自己鬱悶,一腳踢翻了身旁的一把椅子。
錢夫人怯怯的開口:「老爺到底是為了什麼事,生這麼大的氣?當心別氣壞了身子。」
「為什麼?還不是為了你那寶貝兒子給我闖下的禍事!」錢蘊升氣呼呼的瞪了自己夫人一眼,又接著說:「這都兩三天了,我讓下面的人查一下這丫頭的來歷,居然回報說,不詳!都是屁話!對了,這兩天那丫頭可有什麼動靜沒有?」
「動靜倒是沒什麼。還不是像往常那樣,一頓飯要吃一桌子。不過今天晌午聽鶯兒說,這丫頭沐浴過後突然暈厥了,請了府裡的大夫瞧過,說是受了刺激,開了幾服藥,還讓靜養。別的嘛,就沒什麼了。」錢夫人小心翼翼地說。
「受了刺激?」錢蘊升皺緊了眉頭。這大白天的,又在自家府裡,能受什麼刺激?想來是府裡的大夫也看不出毛病來,胡謅了一個原因吧。「算了算了。明天我再托人去查查就是了。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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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府後院。千舞住的房間裡,突然出現一個苗條的黑影,身法利落,兩個起躍就出了錢府,直奔一品齋。
一品齋的後堂,一樓是夥計們住的房間;二樓是宋老闆一家住的。此時,宋老闆還在書房看賬簿。突然窗戶被風吹開了,宋老闆起身去關窗子,回過身來時卻定格在了窗邊。一把鋒利的長劍正架在他的脖子上,順著長劍看去,那只握劍的手是那麼白皙纖巧,卻又那麼穩定。蒙面的黑衣人身材很是瘦小,但是那雙黑亮的眼睛裡閃著的寒意,令宋老闆不由得心裡一緊。
「宋老闆,許久不見啊!」聲音聽起來飄忽不定。
「抱歉。在下年紀大了,有些健忘。不知閣下是——」宋老闆努力使自己看起來鎮定些。
「健忘?那你可還記得這個?」黑衣人左手握著一枚玉墜,在宋老闆眼前晃了晃。
「這是——啊!宋某參見公主。」宋老闆在見到那玉墜的時候,顧不得利劍加身,立刻雙膝跪地,神色恭敬的叩了個頭。
「那看來你還不那麼健忘嘛!」來人的聲音裡有嘲諷。
「宋某雖然上了年紀,但公主昔日的援手之恩,宋某一日不敢忘。當年我曾發過誓,只要公主日後有需要,即使肝腦塗地,宋某莫不敢辭。」宋老闆說得斬釘截鐵。
黑衣人盯著宋老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半晌,黑衣人笑了。探手揭開面紗,對著宋老闆一抱拳,說:「宋老闆,對不住了。開個玩笑,你別當真。」
黑衣人一雙黑亮的大眼睛裡滿是笑意,一雙英氣勃勃的濃眉,粉嫩的臉蛋,尖尖的下頦。不正是東兒?
「你、你不是、不是那個——」宋老闆驚訝的嘴巴裡能塞進去兩個鴨蛋了。
「東兒。前兩天陪姐姐來過。」東兒輕輕一笑,就隨意的坐在了書桌旁的椅子裡。還招呼著宋老闆:「坐啊。坐下好說話。」
宋老闆應聲坐下,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還沒把東兒的這兩個身份搞清。「東兒姑娘,請問,你是從何處得來這玉墜子的?」他總算想起來要問的話了。
「這個啊,是我娘交給我的。」
「你娘?請問姑娘和長公主如何稱呼?」
「那是我娘。」東兒的聲音裡有苦澀。
「啊?宋某見過……」宋老闆又要下跪行禮。被東兒一把拉住。
「行了,那些虛禮,我不需要。」東兒正色說:「我今天來,是想托宋老闆辦點事。」
「姑娘但說無妨。宋某必當傾力而為。」
「想來當年我家的事情,宋老闆都知道的吧?」東兒見宋老闆點了點頭便接著說:「當年和姐姐失散後娘親和我就一直在尋找,如今已確認了君姑娘就是我失散了幾年的姐姐。可是,姐姐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甚至連自己是誰也都不記得了。所以,我想請你查一下,姐姐在離京後的這段日子裡都發生了些什麼。因為娘親身邊值得信任的人不多了。」東兒看著宋老闆扯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宋某何德何能,竟得長公主如此信任!宋某日後必當肝腦塗地以報公主恩德。」說著宋老闆竟然朝京城方向跪倒叩了個頭。起身後他神色平靜的接著說:「至於二小姐所說的這個,我想要打聽應該不難,不過——」
「我要你悄悄的查。還有,這幾天如果不忙,可以到錢知府的府裡找我。順便也給姐姐帶些小點心去。姐姐最近很是無聊呢。對了,你可以試試從九王爺那裡探聽些消息。」
「九王爺?」宋老闆疑惑了。
「沒錯。九王爺,凌天宇。」東兒眼裡有一抹沉思。九王爺竟然把血玉手鐲送給了姐姐!
這宋老闆,當年曾是江湖中人,只因得罪官府落入囚籠。後來幸得長公主攜駙馬遊玩時一時好玩,伸手搭救了他。事後宋老闆不止金盆洗手退隱江湖,心中更是暗暗發誓此生願為那個美麗善良的公主做任何事情。在這次滿門遭難而長公主被救出後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當時陪在身邊的小女兒。如今,小女兒東兒(她本名是叫做福兒的)找到了親姐姐舞兒——就那麼巧,千舞佔了人家的身子,還跟人家有相同的小名——東兒是無論如何不願再離開姐姐,而且也為了加強自身的力量,東兒去聯繫了宋老闆。而這些,千舞都懵然不知。
第二天千舞一直睡到將近午時,她醒來後只覺得頭有些痛,而昨天發生的事情,她卻記不清了。
「東兒,為什麼我要喝這個藥啊?我昨天好像洗了個澡,然後,就不記得了。我怎麼了啊?」千舞端著藥碗,一臉的苦相。這古代可真麻煩,沒有西藥,不管什麼病都要喝那麼苦的湯藥。真是要命!
「沒什麼,大夫說姐姐沐浴的時候受了風寒,所以要調養幾天。快喝吧。我給姐姐準備了梅子干呢。」東兒此時一臉甜甜的笑,絲毫看不出昨晚那個冷峻黑衣人的半點影子。
「呃,梅子干……那好吧。我要吃兩塊。」千舞深吸一口氣,皺著眉頭喝完了藥,急忙伸手討要梅子干。
「東兒姑娘,有位一品齋的宋掌櫃來找您。」鶯兒在門口說。
「宋掌櫃?哦,快讓他進來!」千舞興奮的跳下床。
「等等!姐姐,你還沒梳頭呢。」東兒笑著搖了搖頭說。
宋掌櫃帶了好幾盒點心,這是最讓千舞興奮的事情。「對了,宋掌櫃,你會不會做蛋糕啊?」
「蛋糕?那是什麼?」不止宋掌櫃,一屋子的人都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千舞說的是個什麼東西。
「嗯,蛋糕就是,用雞蛋和麵粉,然後……恩,咳!反正跟你說也說不明白。這樣吧,鶯兒,去跟管家說一聲我要用小廚房。翠兒,你去找些牛奶來,嗯,還有水果,和杏仁來。」
「水果?可是現在是冬天,只有些蘋果。哦,山楂行麼?」翠兒不明白為什麼做蛋糕要用水果。
「山楂?也行。你就把能找到的都帶來。待會兒我讓你們吃好吃的!」千舞是自信滿滿的。除了東兒仍是一臉溫和的笑,其他人都是一臉的疑惑:這丫頭今天又是哪根筋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