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貝歌這麼一囑咐,同行之人皆明白蘇菲已然知曉其失去孩子一事,因此對這一話題皆三緘其口。
白雲被蘇菲追問地沒法子,不得已告訴了孩子的墓地,誰都沒曾想到,白雲對這孩子竟是這般看重,當時大家都只顧著傷心了,唯有白雲接過洛城手上的盆子失魂落魄般出去了。
蘇菲哪能不明白白雲的心思,因此立在那小小一抔黃土面前的時候,心底掠過一絲絲心酸。
無人打擾,蘇菲就那麼坐在黃土面前。手掌輕輕拂過,那底下的小生靈可有感覺到來不及做她母親的蘇菲的心酸呢?
孩子,娘親現在正陪著你呢,你在下面不孤單了吧?蘇菲怔怔坐著,連指甲裡摳進了些泥巴也渾然不覺。
就這麼發了一會呆,蘇菲起身把包袱打開,那時她專程從集市上買來的一小方碑石,以後或恐沒機會再見了,但若有機會呢,總得給自己,也給孩子,騰下一小方屬於她(他)的領地。
彎下身子,蘇菲專注地用手挖掘著泥土,坑要掏深一點,這樣下雨或者颳大風,這碑石才不會倒,蘇菲這麼想著,手不自覺又用力了幾分。
等到坑掏得差不多了,蘇菲從脖子上解下紫玉簪,又從身上拿出一方手巾將其包裹好,這才把紫玉簪放在了坑裡。
「孩子,娘親沒什麼東西留給你,你是伴著這紫玉簪來到娘親的肚子裡的,那麼這紫玉簪,就讓它代替娘親留下來陪著你吧!」蘇菲輕輕對著眼前這小的讓人心疼的黃土堆道。然後將碑石緩緩立在了坑裡,用重新用途填實,做完這一切,蘇菲額頭上已佈滿細細的汗珠。
已是入冬的天氣了,蘇菲衣衫原本單薄,等汗液被風吹乾,身體不覺有些發冷。
武曌女皇曾立有無字碑,其功過千百年以後,由世人評說。蘇菲立得這方無字碑,卻堪堪沒有武曌當時的自信與坦蕩,只是覺得不知該如何說,又當說些什麼。
走出林子,貝歌早迎了上來,接過她的手,貝歌用早已打來的清泉,用方巾將蘇菲手上的污漬盡自抹去,卻彷彿知曉蘇菲現下的心境一般,並未說隻言片語。
蘇菲也由著他去,等一切停當後,兩人結伴除了林子。
沒有回頭,其實也好,有些事情不適合往回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但不回頭並不代表會遺忘,此刻的蘇菲已然明白,若想不傷心,唯一能採取的辦法就是自己變強,等到自己有能力保護身邊的人的時候,那就不會再失去任何一個人了。
貝歌看著蘇菲臉上的表情變化,只緊緊捏了捏蘇菲的手,更堅定地牽著她往前走去。
前面的路還很長,只是不論多麼艱險,既然都已經決定了要走下去,那麼擔憂和懼怕都是多餘的,只是一步一個腳印,方能讓步子邁得穩。
那廂大玉兒還自個在擔心,一個勁地拉著冷嬋絮叨:冷大哥,你看菲兒姐真的沒事嗎?為什麼一大清早出去買方石碑,又不許玉兒跟著?她現下身子才好了些,莫不要想不開才好。冷大哥,你看玉兒要不要跟過去,雖說做不了什麼,但只要在邊上看著,玉兒心裡就安穩一些……
冷嬋看了看正糾結的玉兒,猛地敲了一記大玉兒的頭:你菲兒姐還不曾懦弱到你說的那種地步,若果真像你所說,你菲兒姐也撐部到現在了,連你少爺都放心她一個人過去,你自在這瞎擔心什麼?
洛城在一旁抱著趴在她身上的小玉兒,一臉恬靜地看著林子出口處。
她知道,有些人是越挫越弱,而菲兒這丫頭,外柔內剛。打擊越多,只會讓她反彈地更厲害,做了她父親那麼久的蘇幕裘,卻堪堪忽略了蘇菲的這個潛質,真是白白浪費了那麼多年光陰。從這一層面來看,這一場惡鬥,蘇幕裘竟是半分勝算也無。
那邊,臥虎園主已然從轎子裡拿了一件披風給洛城及玉兒披上,洛城感應,極溫柔地抬頭笑了笑。
各自有各自所追求的東西吧,蘇幕裘追求的是武功及權勢,而洛城追求的只是一個永遠為她敞開的懷抱。
正想著,那邊貝歌和蘇菲已經出來了。
白雲緊緊盯著他們緊握的手,待蘇菲視線迎向他時,他又連忙掉頭避開了蘇菲那詢問的目光。
算了吧,既然你無意於繼續,或者繼續會給你帶來如此大的負疚感,就如你所願。
玉兒見蘇菲出來,想跑過去,但看蘇菲那安靜的神情,又只得作罷。望了望身邊正把目光投向遠處不知名的某個點的白雲時,玉兒冷哼一聲:少爺,別看了,再怎麼看,那邊也不會跑出一個菲兒姐。
白雲聞言,回轉身子去牽馬。
氣的玉兒在一旁跺腳。
「少爺,你幹嘛啦?你不愛菲兒姐了?你沒見貝歌正粘著菲兒姐麼?從前不是信誓旦旦要照顧菲兒姐一生一世麼?怎麼稍微出來一個競爭對手,你就鴕鳥一般躲起來了??」玉兒追上白雲,生怕白雲不知道般在後面碎碎念。
「玉兒,我現在心裡清醒地很,我只是明白了,我不是那個會給菲兒幸福的人。我現在還是如以前那般愛她,但我不會只顧著自己的感受了,可我會如以前一般保護著她,盡我所能保護著她。只要她開心,那麼一切便都不那麼重要了。」白雲把韁繩穿好後,回身對玉兒的碎碎念回復道。
「可是……可是……可是你心裡不難過麼?」玉兒被他說得一愣。
「不難過,有捨才有德,我捨棄了和她在一起的時光,可是我得到了全心保護她的狀態。」白雲迷濛的雙眸突然變得清澈。
是,是玉兒讓他明白了自己這麼做的原因,原來他一直迷惑著,掙扎著,而此刻,竟是心如明鏡般的透亮。
有些心事就讓它如那尊小無字碑一樣,讓它在人心底生根發芽,而外表卻空無一物吧。
玉兒在他身後站著,看著眼前這個一身白衣的俊逸男子,突然覺得心裡微微有點難過,誰說愛是佔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