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季節上已經是秋天了,但天氣還是很熱。直到傍晚時分才略微的涼爽起來。我在靠近小溪的地方找了一塊平地,支起帳篷。
從素喃走到赫頓瑪爾要七天,從赫頓瑪爾走到帝國要十一天。我們才剛剛走過一半的路程。貝爾瑪和往常一樣,一派和平景象。然而據說在靠近德羅斯帝國的邊境地帶,已經發生了多起慘劇。偽裝者們襲擊村落,甚至比較小的城鎮。沒有被殺害的人都被污染褻du,成為了新的偽裝者。這是一場血腥的瘟疫,如果不及早制止,必將橫掃整個大陸。
「阿甘佐!」
盧克西從不遠處的森林裡走來,胳膊下夾著一大捆枯枝。我們用石頭在河灘上攏起火塘,點燃營火。天色漸漸的昏暗下去,漫天的繁星在頭頂浮現。
「阿甘佐,你好像很不開心啊。」盧克西一邊翻動著穿在樹枝上的烤魚一遍問我,深紫色的眼睛中,火苗跳躍靈動。我淡淡地笑笑,道:「沒有。」
我不希望盧克西被捲入這件事情,在七年平靜的生活中,我和盧克西再一次建立起了牢固的友誼。
是的,友誼。
我們只是普通的朋友。或者說,我只是盧克西的朋友。
我依然那樣愛著她,但是對她而言,我只是一個朋友罷了。在一些長夜難眠的時刻,我希望盧克西能夠回憶起我們從前的日子。但是更多的時候我會告訴自己,這樣也很好。
只要盧克西幸福就好。
然而盧克西似乎不這樣想。在這七年裡,她開始如饑似渴地讀書,學習一切有關鬼神的知識。她比任何人都善良,她不想看見我因為她而感到痛苦。我勸過她,她卻總是溫柔地反問我。
為什麼要騙自己呢?
但是關於鬼神的資料文獻本來就很少,涉及到鬼神對人記憶影響的資料完全沒有。七年來。盧克西幾乎成為一個鬼神學的專家,但是對於自己失去的那部分記憶,她還是束手無策。
「阿甘佐,你明明有心事啊。」盧克西有不依不饒地追問。我苦笑一下。
「盧克西,為什麼你一定要跟著來呢?現在邊界那邊是很危險的啊。」
盧克西抿起嘴來笑笑,把烤魚遞給我,不說話。
盧克西,比任何人都要善良的盧克西。她只是想盡自己的力量去幫助苦難中的人。
當晚我睡的不太紮實。一片靜寂的黑暗之中,我能聽到帳篷另一側盧克西悠深綿長的呼吸。帳篷外時而傳來秋蟲的低鳴。我在睡袋裡翻了個身,盡力讓自己睡著。
當我的耳朵貼到地面上時,我聽到了另一種聲音。
腳步聲。
沉重的腳步聲從遠處向我們這邊走來。我警醒起來,小心地坐起身子。
盧克西依然在熟睡。我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地鑽出睡袋,穿好外衣,提起劍,走出帳篷。
很好的月色。我伏低身子,仔細辨別著腳步聲的方向。
沒有錯,逕直地向著我們這邊而來。
河灘上很開闊,沒什麼可隱藏的地方,我乾脆重新撥亮營火,坐下,等著。
很快,一個高大健碩的人影從黑暗中浮現出來。他走下大路。筆直地向我這邊走過來。我能感到這人帶起的威勢,卻感覺不到他的敵意。
接著,一個熟悉的粗豪嗓音叫出了我的名字。
「阿甘佐?是不是阿甘佐?」
我驚喜地蹦起來,一個箭步從營火上跨過去,迎上他。我們兩人的手臂緊緊地握在一起。
「布萬加?見鬼了,怎麼是你啊?」
布萬加滿頭大汗,我能感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騰騰熱氣。他大笑著,挽著我的手走到帳篷邊,三下兩下扯掉外套,直奔小溪而去。先是喝了個飽,然後痛快地洗了把臉,再把頭髮浸濕,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到營火旁。
「阿哈,我可算追上你了。盧克西也跟你在一起吧?」他大馬金刀地在我對面一坐。手中已經多了個裝著馬乳酒的皮袋子。
「聽說偽裝者出沒的事情之後,我就想去出事的地方看看。又有點擔心你,所以我先去了素喃。撒勒先生告訴我說,你和盧克西已經出發去德羅斯了,我就開始緊趕慢趕地追你倆,總算是追上了。累死我了。」布萬加一面說一面灌酒。然後一抹嘴巴,把只剩下一小半的酒袋丟給我。我喝了一大口之後又還給他,問道:「你是班圖的族長哎,怎麼能這麼隨便的離開村子呢?」
「嘿嘿。」布萬加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大塊燻肉,找根樹枝一穿,開始就這營火烤起來。
「村子裡的事情,有長老們操心就夠了。再說現在班圖族裡能打的好像就我一個了,有事的話我不來誰來。」
我笑笑。班圖的族長果然是天生的勞碌命,七個老婆不是白娶的啊。
「家裡人還好嗎?」我笑著問。布萬加點點頭:「嗯,挺好的。你也好吧?盧克西也挺好的?」
「我還行。」我說:「盧克西……也還好。」
或許是我們說話的聲音太大了。帳篷的門被撩開,睡眼惺忪的盧克西探出腦袋來。
「大半夜的,阿甘佐你……哎?布萬加先生??」
盧克西一臉驚喜地鑽出來,身上只穿著貼身的輕薄短衫和睡裙,曼妙的身材顯露無遺。我和布萬加的眼睛立刻瞪起老大,盧克西紅著臉驚叫一聲,馬上縮回帳篷裡,片刻之後再出來時已經穿戴得整整齊齊。
「哎呀,布萬加先生。你怎麼來了?」盧克西笑瞇瞇地坐到火堆旁,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只是一隻手按在腰間短劍的劍柄上。布萬加道:「呵呵,想不到,這麼久沒見了,你還能一眼認出我呢。」
「當然了。我記性很好的……」盧克西忽然回過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滿是愧疚。
抱歉,我記得每一個人,可是卻偏偏不記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