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上午的時間,列特都在寫公函。包括給暗精靈皇室要求支援的外交文書,要求貝爾瑪煉金術師工會提供協助的文件,給虛祖退魔團元老們的報告書,還有一份給德羅斯皇室的信件。
在他寫信的時候,妮可和那三個蒙著臉的紫袍人一直在他身邊。妮可是在旁邊幫著列特端茶倒水削羽毛筆,但是那三個紫袍人就是一動不動地看著。
我忽然覺得,這三個人與其說是來協助列特進行邪龍封印工作的,不如說是在監視他的。這就是說,退魔團的元老們對於這個出身德羅斯皇室的代理團長還存有一定的戒心。
發出信函之後我們就變得無事可做。因為忌憚邪龍的毒氣,所以甚至無法去實地勘測一番。而因為多年的交戰,即時現在是和平時期,營地裡的暗精靈們也不願和我們過多的交往。列特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跟妮可和貝納研究作戰的計劃,布萬加則用去樹林裡打獵來消磨時光。不過一天之後他就放棄了。這森林裡連個兔子都找不到。於是他每天除了吃飯練劍之外就是睡覺。
宇倒比我們都要忙一些。她一個人要管理暗精靈特別部隊留下來的所有物資,包括武器和甲冑的保養。每天她都要把幾大箱的武器裝備搬出來,擦拭,上油,再放好,倒也過得挺充實。
一天中午,我百無聊賴地在營地裡溜躂,鬼使神差地走到艾爾薇的木屋前。
門開著,我無意中向裡面看了一眼,艾爾薇剛好也看出來。我尷尬地和她對視了一眼,有點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艾爾薇向我笑笑,道:「阿甘佐先生……」
「呃,呵呵,我就是隨便走走。」我搓著手說。艾爾薇也笑了,笑容是那樣的悲傷。
「不嫌棄的話,進來坐坐吧。」
我想了想,點點頭,走進狹窄的木屋中。艾爾薇從懷裡取出一張白紙,手指靈巧地將它疊成一個大略的人形,輕誦咒語,然後把它拋出去。人形的紙片在落地的瞬間化作第一次見到她時,和她下棋的女子。
「見笑了。」艾爾薇指著地上鋪著的獸皮毯子道:「請坐。白虎,去泡點茶吧。」
紙片化成的女子點點頭,轉身走出去。我驚奇地瞪大了眼睛。艾爾薇在我對面坐下,道:「我的力量只能使用這個級別的式神了。如果我再強一點的話,或許現在不會這樣……」
「你不必自責。這件事情不是你的過錯。」我寬慰她。艾爾薇搖搖頭,道:「我不應該一個人活下來的。我該陪著大家一起死,只不過我必須要把邪龍的情形告訴列特大人,所以才這樣恬不知恥地活著。我……」
我連忙打斷她的話,道:「如果你死了,那麼為了救你而犧牲的其他人,他們的犧牲不是變得沒有意義了麼?」
艾爾薇點點頭,不再講話。這樣跟她面對面地坐了半分鐘,我已經尷尬得要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忽然之間,我看到毯子旁擺著的棋盒,心裡一動,道:「不如,我們來下一盤棋吧。」
艾爾薇笑笑,伸手取過棋盒,道:「你也會玩這種東西啊。」
我點點頭。這種七子棋我也懂得一點,僅僅是懂得規則和一些簡單的走法而已。不過這種時候總不成一直枯坐著,多少要找點事情做。我道:「我不太會玩,還請手下留情。」
艾爾薇點點頭,默默地攤開棋盤,布上棋子。我執黑子,先手。
艾爾薇的棋力比我想的還要高很多,十步之內我就開始左支右拙,很快就在她凌厲的攻勢下潰不成軍。一局完了,艾爾薇抬起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笑笑,伸手擺好棋子,道:「再來。」
這時那個叫做「白虎」的紙片女子——艾爾薇稱其為「式神」,送了茶進來。她靜悄悄地把茶盤放在我們的棋盤邊,自己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一動不動如同雕像。
茶很好喝,第二局我又輸了,然後又輸了第三局。在我擺第四局的時候,艾爾薇道:「原來你是真的不會玩。」
我點頭笑道:「是啊,本來就是不會玩嘛。」
艾爾薇道:「那麼,既然明知道必敗,為什麼還是要玩呢?」
我道:「因為萬棋的樂趣並不在與取勝,而是在於過程。」
艾爾薇沒說話。我接著道:「我想要的,只是下棋過程中的樂趣,至於勝負其實無關緊要。就算明知道必敗,也要下完這一盤,而不是一開始就認輸。如果我一開始就認輸,你也無法感到取勝的樂趣,對嗎?」
艾爾薇點點頭。我又說道:「以前在修煉的時候,師父跟我們說過這樣的話。他說,人自從一生下來,就是在等死。死亡是注定的命運,無人能夠逃避。一旦死亡來臨,活著時所作的一切都會離我們而去。但是在死亡還沒有來臨之時,無論如何不可以放棄自己的信念。否則的話,還不如一生下來就死掉算了。」
艾爾薇雪白的臉龐上泛起一絲血色,她認真地看著我,然後站起來,後退一步,跪坐,向我行禮。
「萬分感謝。」
我搖搖手,道:「太客氣來,來繼續下棋,不信下不過你。」
事實上我還真就下不過她。之後又「享受過程」了四五局,結果自然是無一例外的慘敗。
艾爾薇和剛才明顯不同了,雖然在外貌上看不出來,但是她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憂傷已經不見。
有時候,一個人想不通的事情,其實只要換個角度,就能夠想通。只可惜這世上喜歡鑽牛角尖的人實在是太多。